白幡被吹的作响,下面还有一个人在燃烧纸钱,青烟袅袅升腾空中,就像是为死者铺就的来往人间的路。 不知不觉间,秦安就红了眼眶,心中泛起一阵阵酸涩的委屈。捂着嘴无声哭了片刻,秦安脸上神情逐渐坚毅,用力抹去腮边的泪水。她看向稍矮了一些的坟茔,那里面一定睡着青荷。朝那边狠狠握了握拳,秦安俯身郑重遥遥叩拜。 做完了这些,她却并不急着走,反而低头看了起来,瞄到了不远处的一些枯枝,她淡然一笑。重新带好面纱,秦安转头又看了一眼远处守陵的侍卫,突然转身逃走,脚却直直将枯枝踩碎。 “谁!”听到了声响,其中的一名侍卫猛地叫道,却只看到了一个女子匆匆离去的背影。奇怪的看了看那个方向,侍卫转身走到了这里领头的身边,“大哥,我刚才好像隐约看到什么姑娘,从那边跑走了。” “姑娘?”领头人却脸色一变,“你当真没有看错?” “绝对没错!” 见他说的肯定,领头的自然也信了,思量几下,他将手中的戟交给他,面露喜色。“之前在这里守灵的可是拂笠大人,他前几日也说过,这里有任何消息一定要去禀告他,咱们哥几个能走运了。你等着,我这就入宫一趟。” —— 离开了翊王府,魏知壑就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间竟到了之前与她一起吃过馄饨的地方。 老板依旧忙碌的脚不沾地,刚收拾好一个空座出来,转身就看到了一个颇为眼熟的贵气华服公子走进了店中。“公子,要吃点什么?” “一碗麻油馄饨,多放些虾米。”出口时便是她那日说过的话,魏知壑说完愣了愣,径直在上次的位置上坐好。 对面正好还有一个没吃完的汉子,诧异的望着兀自坐在自己面前出神的人,莫名其妙的加快了咀嚼的动作。心中暗道,长得这么俊秀,怎么看起来像是个傻的?嘴一抹,那汉子正打算走的时候,对面的公子却一把拉住了他,道:“你应该就坐在这。” “什么毛病啊你,我还有事呢,快起开!”那汉子奇怪的瞪他,挥开他的手就要起身。 魏知壑眸中厉色大起,正要动手之际,察觉到不对的老板赶忙过来,夹在了他们中间。“和气生财,和气生财!这位公子,你的馄饨也好了。” 说话之际,那汉子早已走远,魏知壑看着空空的桌椅,低喃:“她是真的走了。” “这……那位兄弟有事,自然走了。”一头雾水的盯着他,老板仔细打量,才隐约想起来。这位公子,之前不是还带着他的夫人来一起吃过饭嘛。转眼一想,老板乐呵呵坐在他对面,“公子不嫌弃,老头我陪一陪你?” 凝了他几眼,魏知壑低头搅动着碗中漂浮的馄饨,低头咬下一颗,魏知壑突然皱起眉,“馅料变了?” “呦,公子厉害啊,这都能尝出来。”老板乐呵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呵笑着点头。 魏知壑却松手扔开勺子,“为何要变?” “变得更好吃,不是件好事嘛?”这句话倒是把老板逗乐了,笑着说道。 神情一怔,他怔忪抬头,目光从带笑的老板环视着这个小店。在这来来往往的方寸小店,魏知壑突然意识到,抛去那一身龙袍,其实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除了权柄,他到底有什么珍贵的?就连秦安,也是在他困顿之时来到身边,在他权盛之后翩然离去。 老板看到他越发迷茫的表情,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公子?” “店家。”魏知壑猛地站了起来,转瞬之间,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客气,“如若有机会,你可能教我做馄饨?” 倒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请求,老板好笑的看着他,“公子该不会是被我同行收买了,要来偷我秘方吧?” 急切的摇摇头,魏知壑舔舔唇角,在这个谁都不认识他的环境里,眼尾露出不加掩饰的几分落寞,“有机会的话,我想给一个人做。” “那小老儿这个谱可得摆足,公子前来,可要带足拜师礼。”本也只是玩笑之语,只看这位公子的气度,就知道他不是凡人,老板含笑说道。 冲他微微点头,魏知壑转身离开,径直朝城门口的方向而去。这里的盘查,果真是严格了许多,每个人手中的文书都要被仔细检查,遇到年轻的女子还会将她们面上的特征记录在册。 遥遥看着这番忙碌的景象,魏知壑的视线却落在了其中一位守城官兵身上,他是之前自己与秦安出逃之时,拦下他们检查的那个人。彼时秦安随口编的瞎话,这个人还为她说好话,魏知壑想到那日的场景,嘴角牵起一抹苦笑。 “那个人,做什么!”不想那位士兵也发现了他,皱眉喝道。 魏知壑仰起头来,走到他的身边,将腰间的一枚玉佩交给了他。“你想一生只做个守城小兵吗?” 只觉面前这人眼熟,可他身着华服,又不像是自己认识的样子,男子蹙着眉,却不接他的玉佩,“什么意思?” “倘若你不想,就带着这枚玉佩去兵部。”魏知壑执意交给了他,正想要再叮嘱几句的时候,眼尾突然瞥到了一个影子。 身影窈窕,面上覆纱,走起路时的步伐幅度都透着熟悉。 魏知壑只觉得头皮一阵麻意,眼睛瞪大,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快步朝那个女子追去。可是城门处本就人多,等魏知壑急忙穿过拥挤人群,那女子已经到了另一个巷子口。 慌乱的眨着眼睛,心脏却先喜悦的跳动起来,魏知壑拔足狂奔,努力想要追上她的步子。 一路跌跌撞撞,他只管朝前,浑然不顾来往的人冲撞着他,就连衣服都被翻倒的污水盆染脏。 可还是没有追上。在一条全是民宅的街区,那道身影像是青烟一般消失。 “安安,你出来!”魏知壑气息不稳,却大声吼道。扶着墙,他慌乱无措的环顾四周,却只看到了一扇又一扇紧闭的房门。偶有几扇门开了缝,里面住的人闻声来看热闹。魏知壑拖动着双腿,试图敲开每一扇门,口中呢喃不止,“我已经看见你了,你快点出来。” “陛……公子!”拂笠刚找过来,就看到了他这有些癫狂的样子,赶忙上前扶住他,拦下他的动作。压低声音,拂笠轻道:“陛下,冯大人已经在宫里等着了。您也不能这样,直接闯进别人家里去。” 捏紧了他的胳膊,魏知壑执拗看向他,“我见到她了,她绝对在这里!” 愣了愣,拂笠犹豫道:“方才小人也接到消息,说皇后娘娘母亲与青荷的墓边,出现过一位女子,或许就是她。” “我要找到她。”魏知壑更为激动,试图挣开拂笠的搀扶。 “陛下!皇后娘娘还在京城,总是个好消息。但是如何找到她,又如何让她愿意见您,都得徐徐图之。”拂笠连声劝道,“今日暂且回去,可好?” 心知他说的有理,魏知壑闭目深深呼吸几下,面容逐渐冷静下来。抽手摆开他的搀扶,魏知壑回头向远处几户人家看去,眼中闪着微弱的火苗。僵立了片刻,他死心转身,沿着来路归去。 “真狼狈。”躲在门后,秦安透过缝隙,看到了他衣服上沾染的脏污。手指按在心口处,秦安似笑非笑的呵了一声,眼底浮动着些许痛色。可心中,到底被解气的痛快占了大半,秦安咽下复杂的心绪。 刚一关好门转过身,没想到却对上了拾书探究的眼神。迅速冷静下来,秦安挑了挑眉,“好险,我差点就被发现了。” “是险吗?”拾书皱着眉,往前一步逼近她,“从刻意提起的衣裙,到告诉我嫂嫂和母亲被放了,你的每一句话都暗藏玄机。刚才的事情我看的真切,你躲在门后,可半点没有被发现的害怕。” 伸手摸摸眉毛,秦安笑意淡淡,不再搭话。 拾书越发的无法理解。“秦小姐,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们两个兄弟,都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似是喟叹,秦安声音轻柔。她慢慢抬起头,在拾书的视线里笑意温和,可就是无端让拾书害怕。秦安扔掉手中的面纱,直视着拾书道:“鹬蚌相争,谁人得利?”
第47章 、身世 无论是见她的第一面, 还是曾经以李蝶的身份与她做朋友的那段岁月,拾书都以为她是一个善良有余,却锋芒不足的人。即便是受了委屈, 拾书眼中的秦安也是暗自忍耐的性子。 可她从未想过, 有朝一日会觉得秦安如此凌厉,只是淡淡笑着,就能让自己觉得不安。不自觉的退开半步,拾书眼神复杂的看着她, “你想要做什么?” “我之前在书上看过一则戏文,一个人钓鱼,却反被鱼拉进了池塘。我往日所受的屈辱, 不讨回来, 你让我如何甘心离开?”秦安笑着捋平衣服上的褶皱,眉毛一挑, 她突然冷着脸厉声道:“青荷, 是魏知易害死的!” 竭力摈弃心中的一丝犹豫与怯弱, 秦安拽住拾书的手腕,“如今魏知壑迫于种种原因,不能动他, 那我就来推他一把。伤害了青荷, 魏知易必须付出代价。” 错愕的的摇着头, 拾书看着她失神喃喃, “你怎会有如此心机?” “且不说我前几日读的书多了些, 这么多人在我身上演习过, 如何图谋自己所求。我若还不开窍, 岂不是太蠢了一些?”松开了她的手腕, 秦安神情冷漠, 就要越过她离去。 拾书背对着她,却突然说道:“我会把这些都告诉殿下,让他送你离开。” 回过头来,秦安盯着她的背影,眼中满是不舍与同情。可话语出口,却是依旧不留情面,“那等下次魏知易来的时候,你只管告诉他。且看一看,他会不会舍得放我走。” 狠心转过身来,秦安在心中对拾书轻道了一声歉,转身回了屋中。她的脚已经冻的冰凉,冷得她直哆嗦,迫不及待想要进去烤火。 回到皇宫里,换衣服的时候,魏知壑才看见了自己满身的脏污。站在镜子前,他看了自己许久,而后才若有所思的换了一身新衣。重新回到武英殿,冯沅已经等了他许久。 如今天下吏治混乱,对于百姓来说首先最受苦的就是税收。各级各司,总有一套自己的明目去收税,税目也是多种多样。百姓苦不堪言,朝堂国库却空空荡荡。弊处早已累积,可崇惠帝只顾维持皇帝威仪、制衡朝堂,何曾关心过这些。 做太子的时候,魏知壑早已看出这些弊病,可直到真正成为天子清算,才觉此事已危及国本。 与冯沅商讨良久,直到魏知壑都已捏着眉心疲惫不已,外面的天色也暗了下来,才算是勉强定下了条例。呷一口茶,魏知壑对冯沅道:“虽然确定了这些,可到底如何执行,还须得试试。朕想,遣你去做个郡守,先推行新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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