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叫你不要去烦扰你姑姑,怎么不听呢?”姜德生眼中闪过几分苦恼。 他依着江尚宫的嘱托,这段日子要好好看着容娇,别叫到处乱跑,被有心人给惦记上,尤其别去江尚宫那儿。 容娇是不到处乱跑,却总想着去找江尚宫。 每回姜德生唬着脸教训一顿,容娇便睁着一双懵懂的杏眼说好,但下回还敢。 偏生容娇又是江尚宫的心头宝,若是他姜德生像教训小姜子似的动了手,恐怕等江尚宫病好了,他就要躺到床上去了。 想到这,姜德生不由双眼一暗:照着江尚宫自己的说法,她这个病,恐怕难好了。 然而这情绪只有一瞬,姜德生收得极快,叫容娇连一丝不对劲都没有看出来。 想起容娇从前偷偷摸摸观摩厨艺的模样,再结合小姜子昨儿无意泄露的话,姜德生便是计上心来。 “你姑姑是病了,恹恹的,怕你看了难受,更怕过了病气给你才这样的。”姜德生对着容娇和气说道:“你不是从前最想钻研厨艺么?这样吧,我放了手叫你学,等你姑姑病好了,你就给她个惊喜,怎么样?” 这话和容娇目前的打算不谋而合。 容娇听罢,一双极水灵的眼中就有了光亮,倒豆子似的将自己准备趁着夜班,好好钻研厨艺的打算给托了出来。 姜德生笑眯眯:值夜班好呀,白日没有精力出去,晚上又碰不见什么人,不会被人盯上。 于是乎,姜德生大手一挥,直接准了容娇专值夜班,白日里除了早膳做些面点外,剩下时间都好好歇息就行。 就从容娇下一回值夜班开始。 姜德生此举,落在容娇眼里便是实打实的鼓励与信任。 容娇瞬间就捏紧了粉拳,整个人都充满了干劲:她一定会好好提升自己的厨艺,不辜负姜公公的一番苦心! 捏完拳,容娇也是笑眯眯的。 这样一来,她便能专心为姑姑钻研美食啦。 而且,也不用陆离过来找不见人了。 两全其美呀。 ————— 真是两全其美呀。 既能将遗诏送到选定的宣读人选那儿,又能解决自己“路侍卫”的身份。 沈陆离坐在紫宸殿里头,笑眯眯地看着眼前人时,在心中想到。 眼前站着的是一位身形高挑的男子,皮肤略黑,锦缎下包裹着健硕有力的身躯,一张浓眉大眼的面上却是充满着疑惑——大概是因为刚踏进宫门,就被人从小路提溜到了紫宸殿。 “微臣参见皇上。”虽然摸不着头脑,但路蕤还是先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平身吧。”沈陆离面带笑意,看了一眼盛长福。 盛长福点了点头,奉上两盏茶之后,就带着其余宫人退了下去。 这御书房门口的绒帘刚被放下,端端正正站着的路蕤就和卸了劲似的,非常自觉地到圆桌旁的交椅上坐下,叹气道:“嗳呦,这宫里头的规矩可真是累死人,连走路的姿势都要规定。” 沈陆离轻笑一声:“我看你方才那行礼的模样,还道是路老夫人将你给打规矩了呢,没想到宫人们一走就原形毕露了。” 路蕤嘿嘿一声:“啥叫宫人一走,这是外人都走了才这样——咱俩相识那么久,要不是那冯太后从中作梗,这皇帝伴读的名声,哪能被冯家那扶不上墙的废物抢走。” 提及往事,沈陆离的眼神微微一冷:“她从来便是那样跋扈,当年连个像样的理由都懒得编,直接就将你换了下来。” 他不愿意换掉路蕤,更不愿对方被冯太后随便扣个坏名声赶走,便去求见先帝。 岂料先帝收了冯太后一个媚眼,便将这件事情掠过,然后揽着冯太后进了殿内。 当真是……荒唐极了。 “嗐,都过去了,是我不好,提起来叫你生气了。”路蕤一个挺身站起,三两步站到了沈陆离身旁,神色感动地拍了拍沈陆离的肩膀:“不过,你当年为我竭力争取的样子,我路蕤一辈子都记在心里头!咱俩是一辈子的好兄弟!” 沈陆离颔首道:“既然如此,那是不是为我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路蕤点头点到一半,忽觉不大对劲,警醒道:“虽是这样,但是要我白白送命的事情我可不干。” 沈陆离一笑,取出装着遗诏的盒子,将事情交代了一遍。 路蕤慎重应下,随后问道:“可还有别的事情需要我?” “还有几件事情。”沈陆离平静道:“第一件事情,你等会儿到侍卫处领了你的服制腰牌什么的,先将服制送到我这儿来。” 路蕤神色有些不解:“你要我的侍卫服制,是为何?” “我穿啊。”沈陆离一双眸子波澜不惊,说出的话却是叫路蕤险些惊掉了下巴。 沈陆离可是当朝皇帝,那衣服每个季节尚绣局都成批成批地送过去,只怕他穿不完。 难道冯太后愈发嚣张,连衣裳都不给沈陆离做了,以至于沈陆离沦落到和他一个小小的侍卫班领抢衣裳穿? 路蕤用手扶着自己的下巴,正欲开口,却被沈陆离抢先一步。 “第二件事情,将你的排班表重新安排一下。”沈陆离轻声说道:“要多值夜班,越多越好。” 路蕤这回不仅下巴要被惊掉,神色也有些扭曲起来。 这夜班昼夜颠倒的,也不多加钱,谁愿意上啊。 他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沈陆离么? 路蕤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瞥见路蕤的面色,沈陆离装作没看见,轻咳一声后又说道:“然后你值夜班的时候,一定要负责御膳房那块儿的巡逻,防止别人随意出入。” 路蕤皱着眉头,将沈陆离的三个要求仔细想了一遍,然后恍然大悟道:“莫不是,那御膳房里头,有什么稀世珍宝,或者绝密令牌?” 路蕤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不等沈陆离回答便猜测道:“莫、莫不是你在里头,见着了好看的小宫女?” 沈陆离的面前闪过容娇明媚的笑靥。 沈陆离轻敛长眉,低声道:“你别瞎猜,是我答应旁人事情,总要做到才是。至于我请你做得那些事情,是她认错我为侍卫了,我怕吓着了她,便将错就错了。” 路蕤闻言,便摸了摸脑袋,心中颇有几分不解。 然而路蕤生性大大咧咧,于细节处也不在意,便应了下来。 “你放心,你说的事情,我都给你办得好好的。”路蕤口中这般说,面上却是出现几分难色:“只是我这总值夜班的,难免会受不住…… “殿中省的库房和我的私库里头,每个月开一次,随便你挑,里头全是漂亮的物什。”沈陆离一眼看出路蕤的暗语,颇为大气地一挥手。 路蕤听闻,瞬间笑成傻子模样,作揖道:“微臣谢过陛下,微臣告退。” 等沈陆离应了声,路蕤便退了出去,跟着盛长福从后头小门离开。 莫约一炷香后,杨嬷嬷便捧着沈陆离的侍卫服制走了进来。 “皇上要的东西,路侍卫给带过来了。”杨嬷嬷笑意温和:“奴婢自作主张,叫盛长福带着路侍卫往殿中省去取赏赐了。” 沈陆离亦笑:“嬷嬷也不怕路蕤是故意诓你,好骗朕赏赐的。” “皇上这般大气,又和路侍卫交好,不会在意这些身外之物的。”杨嬷嬷的笑容里难得带上了几分狭促:“况且,奴婢都将好东西都留着呢,给皇上当聘礼。”
第11章 水晶虾饺与银棯 得佳妻,共白头,不相离。 这是沈陆离母亲未来得及完成的遗憾,也是其对沈陆离祝愿。 “多谢嬷嬷了。”沈陆离目光温和,指了指侍卫服制:“嬷嬷不问我要这个做什么?” 杨嬷嬷摇了摇头:“皇上自有自己的打算,奴婢和盛长福一样,不会多嘴多问的。自然,若是皇上有需要奴婢做的,只管吩咐就是。” 沈陆离轻轻一笑,端起桌上凉好的蜜糖水,一饮而尽。 端的是满心清甜。 —————— 翌日,御膳房中。 早膳早早就呈了上去,掐指该是收膳的时候。 今日冯太后许是心情颇好,点了许多爱吃的膳食。 包括但不限于耗时耗力的五味杏酪羊、白贝米脯羹等。 有了珍味,往日最常见的水晶虾饺却是少有人问津了。 连宫人们分膳食的时候,都忽略了这道菜肴。 小巧玲珑的虾饺端端正正摆在青墨色的莲叶圆盘中,看着便叫人觉得清新可爱。 因着被水蒸气长时间的浸润,虾饺的水晶皮子泛着水润的亮色,半透半明间,隐约可见饱满偏粉的虾肉——就是在花团锦簇的御膳里头,水晶虾饺也能称得上一句“小美人”了。 和旁边被簇拥的五味杏酪羊比,水晶虾饺就像个腼腆的少女,安静地在一旁等着旁人的欣赏。 容娇和乖乖的水晶虾饺对视半晌,到底不忍,将那莲叶圆盘端了过来。 虽然已经有些微凉,但是丝毫无损虾饺的美味。 先入口中的自然是甘润的外皮,没有干巴的感觉,反而是软润中带着筋道。细细品味之后,还能发觉外皮竟有鲜甜的感觉。 容娇砸吧着嘴,心中有些小得意:这可是她想出来的法子——在揉面的时候加入一点虾泥,既可以防止面皮变干变皱,也能增添面皮的滋味,一入口便能叫人惊喜。 外皮化在口中之后,鲜弹的虾馅就滑入嘴中。 御膳房的虾都是快马运过来的新鲜大虾,各个虾肉饱满,自带一股清甜。故而御膳房在搅虾泥的时候,只放了少许的油和小香葱浅浅调了个味,为的就是能最大限度发挥虾肉的鲜美。 果不其然,弹牙紧致的虾馅在唇齿间蹦弹,口腔中溢满了虾肉独有的鲜美爽滑,偶尔会有小香葱的香味冒出,更加激发出鲜虾的甜润,是叫人停不下来的美味。 用完一整盘水晶虾饺之后,容娇颇有些意犹未尽,便捻了一颗梅花银棯吃。 宫里头的鲜果每季都有,宫里的主子却少了些,所以每月都有剩下来的鲜果。 为了防止浪费,殿中省便会将这些鲜果交给御膳房,将其制作成蜜饯、凉果或者银棯吃。 蜜饯是用糖、蜂蜜蜜渍或者蜜煎出来的果干,而凉果咸酸口居多,加入盐和香料炮制。 上头两种多是给主子们享用。 银棯则是有咸口又有甜口,基本用鲜果中口感味道不好的那一批制成,用糖或者盐加以腌制,味道就会变得颇为不错。 像容娇吃的这颗梅花银棯,就是腌制的时候特意加了新鲜的梅花瓣,取其雅香。 银棯还有另一种叫法,因其腌制后的果肉皱缩,酷似一张人脸,便有人叫做“人面子”。 容娇倒是不喜欢这称呼,随着江尚宫一块叫银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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