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心细如发,一眼就瞧出姑母身体不适。姑母最近为姑父赴京入职之事忙得脚不沾地,不妨去屋内歇会,清灵回完侯夫人的话就去寻您。” 见侄女这么说,穆彩棠虽然放心不下,却只得硬下心,她诚恳地对洪月芩行了一礼道:“侯夫人,妾身侄女年少丧母,平日里也甚少出府,言语间若是有所莽撞,还望侯夫人莫要同她计...” “穆夫人,请随奴婢前往客堂。”守在洪月芩身旁的侍女见主子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当即出口打断穆彩棠余下的话。 穆彩棠咬咬牙,在侍女的引领下,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瞧着你姑母忧心忡忡的模样,生怕我会吃了你似的,哼,真是小家子心思!” 待青石凉亭内只剩下穆家小女,洪月芩冷笑一声说道。 穆清灵脸上露出惶恐不安的神色,急忙欠身道:“民女母亲走得早,姑母与父亲兄妹情深,一直将民女视作半个女儿疼爱,姑母舐犊之情深切,因此在侯夫人面前失了分寸。” 洪月芩冷眼看向青石圆桌后低眉顺眼的女子,过了半响才缓缓开口:“抬起头让我细瞧瞧。” 穆清灵温顺地抬起头来,平静看向侯夫人。 嘶,好一对摄人心魂的狐媚眸子!真要是招进侯府,子陵那还会有心思扑在学业上。 洪月芩厌恶地皱起柳眉,冷冷道:“我看你性情乖巧懂事,可惜就是这模样生得...太艳俗!怎撑得起侯府主母之位。” 穆清灵似是没听到侯夫人口中的讥讽之言,依旧神色自若。 毕竟,她扮作穆清池与商贩们讨价还价时,经常被人指着鼻子骂小白脸卖屁股之类污言秽语,侯夫人口中这些不痛不痒的羞辱与同她遇到的那些三教九流相比,那真是牯牛身上拔根毛——微不足道。 “民女表哥口拙,当日没有同世子爷解释清楚,民女自幼福薄,长年离不开药罐子,依着家父的意思,是要为民女寻个门当户对的亲事。表哥口中不愿为权贵妾之言,本意是想婉拒世子,并无高攀之意。” 穆清灵话将说得清楚,只不过洪月芩打心眼里瞧不起眼前商贾出身的女子,此番解释在她心中却被品出了另一番意思。 洪月芩今日唤穆家小女入府,便是想瞧瞧对方性情,若是个温婉可人的,将她纳入府中给子陵做个妾室未尝不可。 王侍郎如今正得圣宠,户部尚书快要致仕,王侍郎接任户部尚书之职是迟早的事。 国公侯府的名号听起来威风,其实早被梁帝架空得空剩个名头,若是子陵得了在朝中手握实权的老丈人,日后仕途定当平步青云。 因此,国公侯同王家的亲事,绝对不能黄了! 可恨眼前这个狐媚女子仗着姿色鲜艳,私下里撺掇子陵退婚不说,如今还拿起了架子,威胁自己绝不做妾! 洪月芩眸底噙着一丝寒意,冷冷道:“你若冥顽不灵,非要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我便将你送去城北庵庙中静静心。” 穆清灵缓缓拧起眉头,觉得眼前的侯夫人同她儿子一副德行,怎就听不懂人话! 洪府后院不大,为了显得气派,洪兴祖特地命工匠在临山坡的一面搭建上一条石子路,塑造出层峦叠嶂的园林景致。 只不过夏日里蚊虫多,加上石路小径有些陡峭,鲜少有人会散步至此处。 裴明昭站在石子路上,借着四周茂密的枝叶,将凉亭内二人的对话尽收眼中。
第7章 出手相助 “吴影,你去将仲小世子带来。” 听到王爷的话,吴影微微发懵,直到王爷又冷冷瞥了他一眼,才缩起脖子领命退下。 今个儿真是邪了门,向来不喜与贵人打交道的王爷出了门不说,还主动管起了洪家的闲事! 被侯夫人羞辱的女子确实让人眼前一亮,和京城中那些勋贵小姐相比毫不逊色,甚至美得明艳张扬,也难怪王爷起了怜香惜玉之心。 只不过,他为何觉得这位穆小姐看起来有些眼熟呢? 凉亭内, 穆清灵依旧欠着身子,她抬眸看向高高在上的侯夫人,平静道:“侯夫人误会了,民女不想嫁给世子爷,无论为妻还为妾。” 洪月芩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不过又很快便被恼怒取代。 子陵苦苦哀求她多日,许诺若是能让此女入府,日后定会将心思扑在学业上,她好不易点头同意了,没想到小小的商贾之女口气竟大得狠!居然还瞧不上世子夫人的头衔? 她冷笑一声:“穆姑娘怕是没明白,我今日唤你前来,不是询问你的意向,而是给你两条路。要么入侯府为妾,好好伺候世子。等世子夫人有了子嗣,我亦会准许你有身孕。你将来有了世子的孩子,日后回扬州探亲,连同知夫人都要敬你三分。” 洪月芩顿了顿,说出了第二个选择:“你若是不应,一会出了府也不必回穆家了,直接去城北庵庙削发吧。” 穆清灵直起腰板,音调骤然降了几度,淡淡道:“民女两个都不会选!” “此事由不得你,赵千总赴京的调任文书还在我手中,你方才还口口声声道姑母疼你如半个女儿,身为子女,你总不能因自己的任性,误了至亲的大好前程。” 穆清灵看向志在必得的侯夫人,突然轻笑一声,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中,提起一桩旧闻: “穆家名下有一间百草堂,恰逢近日翻修,药铺里的伙计发现一张二十多年前的诊单,单上详细记载着许郎中前往洪府当日撰写的药方。奇怪的是,当时洪知府还未婚娶,那这张单上的保胎药究竟是给何人开的呢?” 原来,洪月芩这次回扬州探亲甚是招摇,自然惹得当年看她笑话的夫人们不满。她们在聆心阁私下议论,说是洪月芩当年高嫁得匆忙,在入京不久后就诞下小世子,怕是在扬州时就和世子爷有了首尾。 穆清灵当时笑着听众位夫人聊天,亦没放在心上,直到侯夫人扣押下姑父的调任文书,她不得不张了个心眼儿,寻到二十年前知情的许郎中。 “你...你...” 洪月芩惊得脸色煞白,她浑身打颤,面容因咬牙切齿显得有些狰狞,再无了方才雍容华贵的模样。 不错,二十多年前,她正是与世子爷珠胎暗结,才逼得当时的侯夫人同意了这桩婚事。 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知晓内情之人被她该打发的打发,该封口的封口。在老侯夫人死后,她本以为此事会随着婆婆的死消声觅迹,没想到却被这丫头翻出来威胁自己! 洪月芩怒火攻心,忍不住扬起手狠狠朝眼前的女子扇去。 穆清灵闭上双眼,等待巴掌落下。 两虎相斗还必有一伤,更何况她只是狐假虎威的狐狸精。 只要能让侯夫人撒出气,冷静下来同她好好相谈,彼此放过,就算不虚此行了。 “哎呦!” 想象中的疼痛非但没挨上,穆清灵感到一道掌风擦着自己耳边碎发扫过,她睁开眼,瞧见侯夫人跌坐在青砖石面上。 “你居然敢推我?看我不命人拔掉你的舌头!” “母亲!” 洪月芩犹在咒骂,听到出声之人,急忙回头,瞧见儿子正站在她身后,不由委屈地簌簌落下泪水。 “子陵,这个下贱商女居然推搡我!” 仲子陵一脸阴沉,他走上前扶起跌坐在地的侯夫人,冷声质问:“母亲,方才穆姑娘所言可是真的?” 面对儿子冷言质问,洪月芩心虚地垂下眼皮,同时拔高了嗓门:“自然是假的!子陵,你断不可容她出府,快命人拔掉她的舌头!” 如此心虚的解释,但凡不是个傻子都能猜到谁口中的话才是真的。 “母亲!...你既然做过此事,为何不能容下菀儿?两年前菀儿有了儿子的骨肉,你为何要哄骗她喝下落胎药?从此菀儿对我再不相见!这几年,我一直觉得是自己德行有亏,愧对了菀儿。你既体会过其中的心酸,为何还要这样做?” 回忆起往事,仲子陵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脑袋。 “你懂什么?苏菀一个小小八品通判之女,仗着有几分姿色勾引你,又大着肚子逼迫我许她世子夫人之位。我还不是为了你的仕途着想,有一个通判老丈人,你不觉丢脸吗?” “母亲未婚先育,又比莞儿高贵到那去?” “逆子!”洪月芩憋闷许久巴掌总算是扇出去了。 站在一旁的穆清灵惊讶地长大了嘴,没想她今日之举居然牵扯出一段侯府的狗血往事。 她急忙赶在听到更劲爆的故事前跑了出来。 独自一人走在洪府后花园中,穆清灵步履匆匆,慌乱之中,她在复廊拐角处突然撞上一人。 哎,今个儿真是祸不单行! 待看清此人后,穆清灵后退两步,同时狠狠掐了一把手臂嫩肉,逼迫自己挤出两滴眼泪,好遮掩眸底的情愫。 “小女失礼。”她后退两步,与此人拉开距离。 裴明昭神色淡淡,凝视身前眼角泛红的女子。 到底是个姑娘家,与她厚脸皮的哥哥有所不同,被侯夫人刻薄言语羞得落下眼泪,亦是合乎常理。只不过方才她硬着脖子和侯夫人对峙的时候,还颇有几分穆小公子在商会里舌战群雄的影子。 在裴明昭沉默期间,穆清灵脑中转个不停,她现下更确信吴大兄弟在镇南王手下当差,否则他怎会突然出现在洪府之中。 刚刚在凉亭外对自己出手相助的人,会是他吗? “你哥哥是穆清池?” 穆清灵收回脑中思绪,轻轻点了点头道:“公子莫非是哥哥的好友?” “你同穆小兄弟说,三日后午时,我会在湘聚楼等他一叙。” “小女记下了,不知公子贵姓?” “姓吴,单名影。” 跟在裴明昭身后的吴影平地上一个踉跄。 穆清灵这才注意到吴大兄弟身后还有位赤红脸的壮汉,于是欠身行了一礼,同二人告别。 在回宅的路上,穆彩棠迫不及待发问: “侯夫人可有为难你?方才我一个人在客堂想了许久,你姑父不去京城也罢,京城官员多如牛毛,他一个五品官能闯出什么名堂,还不如留在扬州当个千总自在。” 穆清灵心中一暖,她很想安慰姑母,可惜方才在花园中她还没来得及同侯夫人谈判,就被突然而至的世子爷打断了。 “姑母宽心,被侯夫人说上两句又不会掉块肉,姑父赴京任职乃是大事,大理寺不是寻常人轻易能进的,姑父有才华,不应被埋没在扬州城里。此事...等哥哥回来后会再想法子。” 穆彩棠没有将侄女的话放在心上,她知晓侄子人脉广,可是有些事,并非认识人便可做到。罢了,许是夫君和京城没有缘分。 三日后,湘聚斋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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