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李恒大病一场的时候,李冕都看不到他。 李恒眸间触动,但不能同他说起他的病永远不会好,李恒柔声道,“冕儿,你总有一日会长大,爹爹不会时时刻刻都同你一处,所以爹爹都要给你安排好,这样爹爹日后不在,也安心。” 李恒抱他上床榻,“睡吧,爹爹陪你午睡。” 小孩子哪里懂这些? 听到李恒要同他一道午睡,李冕就见早前的事忘到了脑后,赶紧闭眼睛。 李恒俯身吻了吻他额头,“睡吧。” 李冕轻嗯一声。 李恒看着他,也伸手替他轻轻拍了拍。 早前没有你,爹什么都不要。 但有了你,爹就要给你争。 即便有一天爹不在,你也不用像爹一样。 李恒转头轻咳两声。 你要比爹好。 …… 良久,等小丁卯睡了,李恒目光才落在一处出神,想起早前的事来。 “大哥!”李裕到了他府邸。 “太子怎么来了?”他问起。 李裕笑道,“我来看小丁卯啊~” “小丁卯~”李裕半蹲在丁卯跟前。 “三叔!”丁卯伸手要他抱。 李裕俯身抱起,“我带了糖葫芦,要不要一起吃?” “好!”丁卯欢喜。 “不能吃那么多糖,一人一半!”李裕叮嘱。 小丁卯朝他道,“爹爹,我和三叔一人一半,不吃那么多糖~” 李恒温和一笑,朝他颔首。 丁卯在一处吃糖葫芦去了,李恒问起,“太子这么忙,还特意来这里。” 李裕笑道,“正好路过,想起丁卯就来了。” 李恒也看着乖巧吃着糖葫芦的丁卯笑起来。 李裕才又看他,“其实我也想大哥了,大哥早前病了,好久没见到大哥,我想大哥了。” 他看了看李裕,握拳轻咳了几声,眸间都是笑意。 “大哥好些了吗?”李裕担心。 他一语带过,“就这样,不说这些了,今日忙吗?留下来一起用晚饭吧。” 李裕颔首,“好啊,银耳莲子羹。” 小丁卯放下糖葫芦,“我也要!” 李裕抱起他,“又同我抢~” 小丁卯搂着李裕脖子“咯咯”笑起来,“我要三叔背~” “上来!”李裕蹲下。 小丁卯哈哈笑着扑上去,李裕险些摔了去…… 到眼下,李恒耳边还是两人的笑声。 李恒忍不住接连咳嗽,这次一直咳嗽,咳嗽了许久,最后只能起身,离丁卯远些。 等这一阵急咳完,李恒放下手帕,才见手帕上的丝丝血迹。 李恒微微皱眉,他没多少时间了…… 想起李裕早前同丁卯在一处时哈哈哈大笑的模样,李恒心底似是被什么刺痛一般,但很快,又敛了眸间微怔。 生在帝王家,哪有什么手足之情……
第095章 螳臂当车 从定州离开的半月内, 李裕一直往南边走,果真在高成外与等候的汪云峰碰头。 汪云峰是长风东南方向,南洲驻军的驻军统帅。 定州之前发生的事情, 汪云峰也听说了。但定州同高成有段距离,而且早前他同伍老大人约定好的就是要在这里等上一月, 所以即便中途听说太子意外,汪云峰也没有离开。 原本太子就是要假死脱身的, 虚虚实实,他分不清, 旁人也分不清, 再加上伍家树又被拖住, 同贵平一道回京,没办法送消息,汪云峰也沉得住气。 二月底,三月初,汪云峰等到了李裕。 “殿下!”汪云峰快步迎上,“末将见过殿下,末将奉陛下之命, 保护太子安全,合适时机送太子回京,期间南洲驻军上下, 任凭太子调遣。” 李裕伸手扶起他, “汪将军请起,日后,还多有劳烦汪将军!” “陛下嘱咐过, 见殿下如见天子, 南洲驻军皆听令殿下。”汪云峰再度拱手。 不远处, 宋时遇和江之礼,洛铭跃心中的一块沉石才放下。 东山郡王中途见过殿下就离开了,此事慎重,东山郡王不能离开太久,惹人怀疑,也替殿下私下奔走,各行其事,而眼下,他们终于同汪云峰汪将军汇合了,也算是真正安稳了。 高成这晚,李裕同汪云峰聊了彻夜。 从朝中局势,到边关形势,再到各处的驻军安排,以及人手调动,汪云峰都很清楚。汪云峰事无巨细,近乎将李裕这大半年来,对朝中,国中,军中的空缺都悉数补上了。 李裕大都听着,一直是汪云峰在说。 因为这一幕,李裕大都记得。 汪云峰在说的时候,李裕一面听着,一面思绪着,并没听进去太多。 因为汪云峰说的,他其实大都知晓了。 途中这大半月的时间,李裕已经慢慢捋清楚了,他脑海中应当是有两种记忆,有重合的,也有不同的。 重合的,就好像他经历过两次,大同小异,就如同一样的场合,江之礼会给他夹桃片糕或是夹栗子糕的区别,其实并不大。 但不同的,几乎都是从在定州时,娄家那场大火开始有了分支。 两条记忆里,有一条记忆是近乎完整的,那条记忆应当一直延续到了阿茵死后好几年,那时他已经登基,也去南巡。 另一条,就是眼下…… 每一日都是新的,但大抵,都还在既定的轨道上,只是有些事情的轨迹发生了改变。 而他一直在想的一件事,不管早前那处生出的记忆,他是做梦也好,或是真的真实经历过也好,他的心境已经不一样了。 因为在早前的记忆里,长风这场内乱持续了六七年,劳民伤财,百姓积怨,真同东山郡王说的一样,东陵趁机鲸吞桑食长风东边的国土,但李坦和李恒各有心思,也都放任未管,最后去守国土的,是宋时遇…… 他要夺回皇位很难,因为内忧外患。 后来是柏靳施压,才让东陵在边关缓和下来。 他也同柏靳达成了交易,才换来了东边的平衡…… 这些记忆里的东西对他来说,很清晰,也历历在目,就似才发生过的事情,但又恍若隔世,有待考证。 而这次与汪云峰照面,同汪云峰彻夜长谈,对他来说有更不同寻常的意义。他确认了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早前的记忆不是梦,即便是梦,也都是梦到过真实存在和经历过的事情。 所以他其实很清楚后面事情的轨迹,李恒会以他的死大作文章,也会同李坦开始斗。 这一切都一样,但又仿佛不一样了…… 等拂晓时回到屋中,李裕没有歇下,而是拿起笔,在纸张上梳理记忆中的时间点。 如果他早前都已经经历过,也历历在目,那他最应当做的,就是如何将长风内乱这五六年时间缩短至两年,甚至一年,将这场内乱给长风带来的损伤尽量降到最低。因为很多事情还没有发生,或者说即将发生,他都有时间,也有回旋的余地可以占得先机。而且他也清楚朝中和军中哪些人在左右摇摆不定,哪些人在静观其变,哪些人是墙头草,甚至知晓东陵什么时候会开始骚扰长风边界…… 他只要梳理出关键的时间点,就可以在赶在合适的时间做对的事,避免走过的弯路,尽早结束内乱。 这些,他应当都能改变。 但他改变不了的,是温印已经死了。 就同早前记忆中的一样,他什么都做不了…… 李裕攥紧指尖。 …… “殿下还没歇着?”江之礼见他回了屋中,屋中的的灯盏还是亮着的。 江之礼知晓他昨日同汪将军夜谈了一宿,这个时候应当困了,而且,大夫有何叮嘱过他要多将养,将早前的都养回来,这样通宵达旦之后,又伏案提笔,对身子并无益处。 而李裕正在奋笔疾书,听到江之礼的声音,抬眸看了他一眼,淡声道,“我忽然想到些事,怕忘了,不必管我,我这两三个时辰不见人,替我说一声。” 江之礼:“……” 江之礼愣住,而后拱手应是。 李裕是想一鼓作大致写出来,日后再慢慢丰富,所以不想中断,也不想旁人打断。 江之礼退了出去。 眼下拂晓才过,他是担心殿下这处才特意来看看的,他离开苑中折回时,正好在途中碰上洛铭跃。 洛铭跃惯来起得早,眼下天才亮,他在自己苑中练八段锦。 “江之礼!” 江之礼原本不想招呼他的,但洛铭跃看见他了,江之礼只得驻足,“这么早?” “你这幅是什么模样啊?”洛铭跃停下手中的八段锦上前,江之礼微微拢眉,“我什么模样?” 洛铭跃双手环臂,仔细打量了他,一面伸手,一面浮夸道,“眉头拢紧,双目无关,一幅苦大仇深的模样。” 江之礼:“……” 江之礼听完便走。 “喂喂喂!”洛铭跃追上,“干嘛了,话都没说完。” 江之礼瞪他,“我不苦大仇深吗?苦大仇深还说什么话?” 洛铭跃:“……” 洛铭跃继续跟着他,“逗你玩呢!真小气!” 江之礼看他。 洛铭跃道,“我是见你从殿下那处出来,所以问问,听说昨晚殿下同汪将军夜谈了一宿,你眼下这幅表情,不是殿下真有什么事吧?” 说到李裕这处,江之礼真的驻足。 从定州离开,洛铭跃便一直跟着李裕,洛老大人没了,洛铭跃是洛家唯一的后人,日后也会是殿下身边的人。虽然认识这么久了,江之礼同他还是有些不对付,但却信赖。 洛铭跃忽然提起殿下,江之礼想他跟着殿下也有一段时间了,兴许能察觉些许不同。 江之礼看他,“洛铭跃,你觉不觉得……” “嗯?”洛铭跃瞪大眼睛看他。 江之礼轻声道,“我就是近来感觉越发明显,殿下有些奇奇怪怪的,怎么说……就是,殿下还是殿下,虽然殿下以往也沉稳,但眼下的殿下明显比早前沉稳,睿智了很多,就像……” 江之礼在脑海中寻找着何时的词汇,忽然找到,“就像看到几年后的殿下。” 洛铭跃刚才还认真听着,听到这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表情古怪了下来,“你魔怔了吧,亏我还这么认真听你说……” 江之礼:“……” 江之礼恼火看他,他是认真同他说的。 “好好说话会吗?”江之礼无语。 洛铭跃见他一脸郑重其事的表情,洛铭跃配合摊了摊手,做口型道,“江之礼,你魔怔了。” 江之礼彻底无语,没有再理他,而是去寻东山郡王。 洛铭跃在身后笑不可抑。 …… 屋中,李裕继续伏案捋着时间线。 他其实最不想回忆的就是在娄府的最后一日,但所有的事情都必须从娄府失火那一日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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