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宋蔺回来的消息,闻锦站在案几前惊落了画笔,没顾及袖口迸溅到的点点红墨,扭头朝屋外走去。 到得凤阁门前,又有些类似近乡情怯的感觉,久久不敢进门。 阁内传来了些许的笑意。 闻锦不着声色地入屋,只见孝仁太后的座椅前,直挺站立着一人,正在作揖行礼。 只一个背影,她便知是他。 悄然走近至孝仁太后身边侍立,心情有些莫名的忐忑,对上他一瞬而来的视线,闻锦紧张之余,眼底流过一丝惊异。 忽而明白了方才殿内的笑声何来。 他留了好长好长的络腮胡。 面对孝仁太后噙笑的询问,晟云洲对此表示:“样貌长得太年轻了,百姓都不太信任我做得成事,留胡子显得老成一些,看着阅历深,说话更多人听,也更震得住底下人。” 孝仁太后笑容更甚。连殿内的宫女内侍,也忍不住吃吃低笑起来。 “这便是美髯公吧,哀家今日算是见识了。” 转眸,见闻锦也在,调笑道:“你觉得好看不?” 闻锦轻咬了咬下唇,心口砰砰直跳,眼睛没敢往男人身上多瞥,“还好......” 孝仁太后笑完,正色道:“具体的事宜,哀家待会自己看奏折便好,宋侍郎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吧。”她又朝他多看了两眼,“胡子刮完再回去吧,别叫家里人认为朝廷让你下了蛮荒山野之地,吃大苦去了。” 孝仁太后即命宫女在凤阁屏风内侧软榻休憩之地,准备水与剃须刀,晟云洲朝那两名秀丽的宫女掠了一眼,婉言推辞。 孝仁太后见状笑道:“一直听闻宋侍郎不近女色,连安成郡主主动结交都拒之门外,看来,名不虚传?” 闻锦在旁侧一听这话,想起他们俩之间的风流韵事,心口漏了好几拍。 他哪有不近女色。 他想要的时候,根本容不得人拒绝。 不知是不是想到了相同的事,男人朝她望了一眼,默然无声。 孝仁太后目光恰好落在宋蔺身上,见他瞥向了闻锦,灵光一闪,醒悟道:“我儿与你素来要好,他碰你,你总不会介意了吧?” 晟云洲没说话。 孝仁太后拉过闻锦的手:“宋大人劳苦功高,你帮他刮一下胡子,省得他家人误以为他不修边幅,担心他操劳过度,可好?” 叫自己最宝贝的养子来服侍有功之臣,可谓圣眷殊荣,有慰问之意,闻锦也不好驳去。 加之他们一直是邻居亲友,这样一个小小的忙,她不该不愿意帮。 待晟云洲靠上了榻,闻锦跟着走进了屏风后,于他身旁的圆凳上坐了下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闻锦不动声色侧眸避过,伸向盥洗盆里清洗的手尖,略微发抖。 晟云洲望着她袖口上的红斑,问了句:“手怎么了?”
第52章 掉马 闻锦顿了顿,垂眸一看,“......不小心沾到了点红墨。” 晟云洲不由分说地抬起她的手腕。 闻锦一怔,下意识先朝屏风外看了一眼,孝仁太后已经坐到凤阁的另一隅端看奏折,并无人关注他们这厢。 晟云洲指尖摩挲了下女孩袖上的红点,确认是墨迹,才放过她。 闻锦的双靥已经发起红来。 她不该接下这活的。 晟云洲见她拿着剃须刀的手颤颤巍巍,没再盯着她看,靠在软榻,闭上了双眼。 他阖目的样子令她安心多了,闻锦定了定心神,小心翼翼拿着剃须刀往他颚边刮去,动作并不熟络,完全是个没用过这等男儿用品的模样。 晟云洲却不顾虑,任由她折腾,一直闭着双眸,呼吸匀称。 男人似是真的累了,一躺下,就控制不住倦意,沉睡了过去。 闻锦一点一点刮着,就怕伤了他分毫,尽极她的耐心。 好不容易,左侧的脸基本光洁,露出鲜明的下颚线来,右侧还差一点,闻锦轻松一口气,不由半抬起身子,仰脖朝男人那厢的脸动刀。 垂落的袖口无意间扫过男人的鼻尖,丝丝缕缕女儿香因她的抬身,从衣襟口逸了出来。 终于大功告成,闻锦心口悬着的大石砰然落了地,望着刀削般光洁的男人下颚,露出一点笑颜,忍不住垂眸看了看他的脸。 这一看,才发现他已经睁开了眼。 闻锦就在他眼眸上方,清晰地可以看到她眼底闪过一丝局促,微微颤了颤睫毛,犹如蝶羽一般漂亮。 意识到两人挨得过近,闻锦连忙后退,晟云洲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往前一拉。 男人英俊的眉眼近在眼前,薄唇贴上她的唇边。 蜻蜓点水,无尽思念。 待闻锦一股脑逃出屏风内,孝仁太后望着她羞红了大半的姣好面容,疑窦:“怎么了?” 闻锦朝屏风掠了眼,无处告状,只得咬了咬下唇,定下心神,“没、没事。” “好了吗?” “嗯......” 孝仁太后笑了笑,本想请宋蔺出来,叫她看看成果,王守仁入了屏风,回来细声禀报,“宋侍郎太疲惫,已经睡着了。” 孝仁太后闻言,轻轻迈步朝屏风掠了眼。 隔着朦胧的屏风,男子倚在长榻上小憩,看着是真的劳累了神。 只是那一道颀长的身影是如此的熟悉,透着屏风散落着几分孤寂,令她不自觉有些恍神。 忽得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想起她的十一曾在一年春季,得过一场汹涌的风寒。 积年的劳累过度,导致他一病不起,她心急如焚,只能扮作宫侍乔装出宫,偷偷前去看他。 趁他昏睡的时候,她坐在床头,用帨巾给他擦拭鬓角的虚汗。 他蓦然睁开了眼,涣散的目光盯着她看了半晌,喊了声“娘亲”。 “我想喝羊肉羹。” 她泪旋即落了下来,却碍于快到宫禁的时辰,不得不赶回皇宫,“我不会做这个。” 她真的不会做。 满大周寻来了最会熬羹的房妈妈,托父亲送入晟云洲的府门,替她照顾他的饮食。 可这么多年,也不见他胖过几分。 “需要将侍郎唤醒吗?”王守仁禀首询问。 孝仁太后沉吟了会,将手抵上唇边,指了指屋外,“让他好好休息吧,我们出去。” 闻锦跟在太后身后离开,脚尖细点,生怕打扰了屋中疲累的人。 关门的瞬间,她不由朝屏风内再望了一眼,关切之余,惨淡心想,等回到家,她又该去跪灵堂了。 -- 待晟云洲苏醒,窗外的天色已暗。 孝仁太后赐了诸多珍宝让他带回家作为手信。 晟云洲望着王都知令人端来的那些锦盒,心里却想,原以为出趟远门,离她远一些,他可以把对她的念想淡化,结果,一见着人,反而更浓了。 回想起当年离京前,他曾在云月楼说过的那句“不会再有下次”,晟云洲唇角露出一丝苦笑。 说了不会再有下次,方才,他又克制不住强吻了她。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他算是明白这等评论从何而来了。 或许,他应该离她更远一些。 否则,再这样在她身边看下去,他真的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为了得到她,变成一个无耻的伪君子。 晟云洲从来没想到自己对于感情的态度是这样的。 可能惯往的时日,他总是顾虑大局更多,一下有了自己的私欲,反而把人性的劣根性,自私、占有欲,都灌注在这儿了。 不该任其疯长。 晟云洲回了家。 院门前,宋老爷子和思珩都在翘首以盼。 看到宋蔺终于安然回家,宋老爷子眼眶湿润,说自己做了一桌子的菜,就等着他回来吃。 晟云洲发现他手艺进步了好多。 宋老爷子笑着说这半年,春月和小闻有空都会过来指导他。 晟云洲听到闻锦的名字,默然片刻,“我马上又要升官了,俸禄也会涨,届时,给你们换一个更大的房子住。” 他不能再住她隔壁了。 宋老爷子目露诧异:“要搬走吗?” 晟云洲沉吟了会,商量般的语气,“儿子这趟下江南,学到了很多。要想再往上走,我还需要更多的历练。接下来几年,儿子想离京调任,到地方去,多给百姓做实事。” 宋老爷子不懂这些仕途上的规划,没有什么反驳,只说舍不得闻小弟。 “这半年你不在,都是他一直照顾着我们,思珩考进了画院,每天都是春月驾车接送的。那些世家公子哥见到漓园的马车,对他别提多恭谨,再没人笑话他是个哑巴。” 晟云洲默了片刻,“思珩想要学画,到了地方,我可以单请名家到家里来教,也不用整日上学,风吹雨打。” 宋老爷子和思珩见他心意已决,亦不愿为一己之私,拖了他后腿。 宋老爷子颔首认许,就是遗憾:“哎,可惜闻小弟不是女儿身,体贴又周到,这要是个儿媳妇,别提我有多满意,要是能娶了,刚好也能一并带走啊!” 晟云洲站起身来,温声说自己俱已吃饱,先回屋休息了。 -- 夜里,晟云洲洗漱完,和衣坐在床头沉思,手上捏着小姑娘的那枚佛珠。 他之前并没有认出这东西来。 只当是女孩家的小玩意。 直到他在金陵主持变法的过程中,险些被人暗算,只因胸怀揣着这颗佛珠,圆不溜秋的,将那尖刃的势头一滑偏了开来,只伤到他的臂弯。 晟云洲才猛然记起当年,他在江南救下蓁蓁之前,因缘在街头施救过一位僧人,那僧人赠予他一串佛珠报恩。 沉香木珠香味沁人,他顺手戴在手上把玩了几天。那日,花铺内,刀锋倒向小姑娘的千钧一发之际,他丢出了这串佛珠,打偏刀刃。 佛珠串霎那间断裂开来,滚向旁侧浇灌花圃的流水之中,等蓁蓁帮他回花铺去捡的时候,只找到了仅剩的一枚。 当年她在江边扬言要以身相许,正是拿着这枚佛珠,当作他给她的定情信物。 现在,这枚佛珠回到他手上,救回了他一命。 是不是,也是缘分已到了头。 他的定情信物,在他们再度相见的初始,就回到了他手上。 -- 宋蔺回京之后,名誉空前高昂。 自状元郎入仕以后,屡建奇功,戏本子近乎快把他唱作文曲星下凡。 升官的速度大周朝无人能出其右,宋蔺却在风头最盛之时,急流勇退,呈文调配离京。 满朝文武百官无法理解。 晟云洲将金陵变法的一切尽数向朝廷交代完毕,终于寻得机会休沐,迈步进了隔壁院门,备礼感谢闻锦这大半年来对于宋氏父子的照拂。 一进门,正好遇到了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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