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顾无言,杨正平先是看看陆绥,转而又瞧瞧姜妧,只道这两人越看越般配,就连这衣裳颜色都撞一块去了。 这莫非就是俗话说的心有灵犀一点通? 真是可惜了…… 姜妧察觉到陆绥冰冷的目光,脑子里浮现的却是昨儿夜里梦见的那张,眉眼带笑温润如玉的俊容。 于是不断暗示自己,这人面上的威严都是装出来的,她才不怕他。 思及此,她缓缓抬眸,展颜一笑:“将军为何一直盯着我瞧?莫非我脸上有花不成?” 直白露骨的一句话打陆绥个措手不及,他哽了半晌冷笑道:“姜娘子既走出家门,还怕人看?” 姜妧不明白他为何对自己充满防备和敌意,细细想来,大约在西市第一回 见面时,此人便这样了。 莫非是因为,他不仅不近女色,且还讨厌女子? 想到这个可能,姜妧心头一惊,且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非常大。 带着这个念头再看陆绥,和他身旁站得笔直的杨正平,她脸上神情突然变得古怪。 “将军说的哪里话,左右不过一副皮囊,您想看就看个够。” 她抬手拢了拢云发,松垮垮的宽袖滑落下去,露出一小截凝脂玉臂,落在上头那道细长的血印格外醒目。 杨觅音一眼便瞧见了,当即眉头紧锁,上前两步攥住她胳膊,心疼道:“阿妧,你怎么流血了?方才不还好好的么?” 姜妧浑不在意地笑笑:“没事,待会儿回家上些药就好了。” 立在一旁久未吭声的杨正平忽然道:“这伤瞧着像被猫抓的,可是玉霄那畜生挠的?” 杨觅音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快去我房里把金枪药拿来。” 这时,春汐和岚芝业已将狸奴找回来,一看门口浩浩荡荡这么多人皆愣了愣,而那雪猫瑟缩着脖子,似乎知道自己做错了事。 姜妧抽回胳膊将衣袖扯下,笑道:“不是,只是不小心被挂到的,与那猫儿无关,有劳杨将军费心了。” 春汐抱着猫朝这处走来时,陆绥忽然不着痕迹地后退两BBZL 步。 因姜妧离他较近,所以当即察觉出他的异样。 回头一瞧,只见他下颌紧绷,面色僵硬,神情极其不自然。 再看他垂在身侧的手业已紧攥起来,关节处泛着青筋。 姜妧乌黑的眼珠瞪得圆亮,仰着下巴笑问道:“大将军可是哪里不舒服,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陆绥目不斜视,神情一如往常那般桀骜狷狂。 “与你何干?” 姜妧狡黠一笑,从春汐手里接过狸奴,特意朝他凑近一些,笑得要多灿烂有多灿烂。 “将军可要摸摸它?” 眼见的陆绥薄唇紧抿,脸色阴沉沉的,不一时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来:“离我远点。” 姜妧一壁顺着猫毛,一壁笑颜如花:“将军是让我离您远点,还是让这狸奴离您远点?” 玉笋般白皙纤细的手指不断拨弄着如雪长毛,陆绥鼻痒难耐,顾不得多说什么,立即转过身去。 紧接着,一道响亮的喷嚏声在暖阁响起。 春汐等婢女皆垂眸努力憋着笑,杨家兄妹相视一眼,想到什么,杨正平一拍脑门,大喊道:“坏了,我才想起来,大将军闻不得这畜生身上的味道,姜娘子快将它抱远些!” 嘹亮的嗓音在阁内绕梁回荡,狸奴被惊了一下,“嗖”地又从姜妧怀里飞出去。 春汐适时递来帕子,姜妧顺势接过,瞥见陆绥伟岸背影心生丁点歉意。 “抱歉大将军,我不知道你有此隐疾。” “隐疾”一词有歧义,免不得叫人往那方面想,杨觅音掩唇忍笑,暗道这姜小娘子实在胆大,惹谁不好去惹这位冷面阎王。 陆绥深吸一口气,拳头紧了松,松了紧,如此反复,他竟被磨得没了脾气。 下一瞬,一只玉手拈着绢帕伸过来,女子含笑柔声随风潜入耳。 “妧儿方才并非有意冒犯,将军大人大量,莫要与我计较。” 陆绥未伸手去接,扭头觑她一眼。 “我非大人,也无大量,便是与你计较,你又当如何?” 阁内默了片刻,眼见两人间的气氛骤然变僵,杨正平欲要上前劝说两句,却被杨觅音拽住衣袖,低头看去,她冲他轻轻摇头,示意他莫要多言。 姜妧对陆绥浑身的疏离和冷漠视若无睹,只笑道:“是我有错在先,将军若与我计较也是人之常理。那您是想让我怎么个补偿法?是要赔礼道歉,还是叫您打一顿出出气?” 她在石柱前踱来踱去,一壁走一壁自说自话。 “若是赔礼道歉,光口头上道一句‘对不住’未免太没诚意,不过金银珠宝古玩字画之类,将军想必见得多了,我送的您也未必看得上眼。 “若说叫您打一顿吧,我这副病殃殃的残躯恐怕连您两拳头都抗不过,将我打死打残倒是小事,可您打得不尽兴岂非又成了我的罪过。” 一通乱说后,她倏地转过身来,迎上陆绥探来的目光莞尔一笑。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不我干脆以身相许吧?” 陆绥BBZL :…… 杨正平:? 杨觅音:! 眼见的陆绥那张俊脸又黑了几分,自家主子却还在那傻笑,春汐忍不住扶额,壮着胆子挪过去,低声道:“小娘子,这话可不能乱说啊,若是传出去,您的名声……” 姜妧抬手将额前碎发拂开,笑吟吟道:“我又不靠名声吃饭,作何担心外人说什么,眼下最重要的,是哄好咱们的陆大将军。” 她站在扶栏前,四下里的暖阳皆透过半遮的竹帘洒在她身上,那狡黠而明艳的笑容格外晃眼。 阁内静的吓人,杨家兄妹皆抬头望向陆绥,似乎真指望他能答应下来。 姜妧玉指轻点朱红扶栏,细指被衬得异常苍白,手腕上系着根极简单极常见的红绳,绳下挂着颗小小铜铃。 清风拂过,那铜铃却不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陆绥的目光一瞬不瞬落在她身上,良久,他轻哼一声,冷冷丢下四个字:“不知羞耻。” 说罢再未停留,转身拂袖离去。 如此不留情面且极伤自尊的四个字,就这样当着众人的面砸在姜妧身上,她却依旧保持着浅笑,懒懒踱至木梯前,扶墙笑道:“将军不必难为情,若是反悔了,大可私下里再来与我说。” 众人为她坚忍不拔的精神折服,纷纷朝冷血无情的陆将军看去,只见他身形一晃险些踩空。 停顿少许复又回头望来,咬牙道:“要我反悔,你做梦。” 姜妧默然不语,只等那道身影消失不见,方抬起微颤的手抚上怦怦乱跳的心口。 这不解风情的……莽夫! 作者有话说: 终于全部改完啦呜呜呜
第12章 、社日 直至傍晚时分,姜妧才从杨家打道回府。 路上,她不吭不响,只托着下巴看窗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娘子生了张夭桃秾李之貌,微微皱个眉便让人我见犹怜。 春汐欲言又止,最后被岚芝一个眼神给止住。 马车停在西边角门时,姜恪恰好自外面回来,看到立于马车旁的春汐,当即隔着帘子唤了声“妧儿”。 听到兄长声音,姜妧即刻换了笑颜,拢紧裙子踩着凳子下了车。 这几日她忙着相看,兄长又早出晚归,两人已经一连几天连个照面也不曾打过。 她走上前打趣道:“最近总也见不到阿兄,我还道你是舍不得齐王,随他一起入住齐王府了。” 姜恪翻身下马,从怀里摸出个金簪子递给她。 “春社在即,这几日朝廷事务繁杂,我与阿耶忙得都快站不住脚了,哪还有心思去找齐王下棋。方才路过玲珑坊,特地给你买了件首饰,权当阿兄向你赔不是可好?” 玲珑坊的首饰在京城美名远扬,因其款式新颖、用料珍稀、价格昂贵而倍受长安城的贵女娘子们青睐。 且有的样式可能只做那么一两个,若非与那儿的东家认识,恐怕出再多钱也买不着。 姜妧捧着金簪爱不释手,这簪子做得极为贵气,顶上一簇石榴花是以红宝石镶嵌成BBZL 形,加以黄灿灿的纯金打造簪身,在阳光下熠熠闪光异常美丽。 “多谢阿兄,不过你怎会路过玲珑坊的?” 她随口一问,姜恪却闪烁其词,来来回回只道是“恰好”。 姜妧未留意,收起簪子后二人一同往院里走。 兄妹俩聊了会儿家事,姜恪看她无精打采便换了话头。 “后日春社,圣人要在京郊祭日,为黎民百姓祈福,届时朝中大臣亦要同去。往年春社日京中格外热闹,民间亦有不少百姓自发举行祭祀仪式,你若嫌在府中待得无聊,大可跟妤娘她们一同出府玩耍,只是出门时切记多待几个侍卫。” 姜妧兴致缺缺:“祭祀有何好看的,我还是规规矩矩待在家里吧。” 说罢掩唇懒懒地打了道哈欠。 姜恪想到什么忽然勾唇笑笑,揶揄道:“依我看,你还是出去走走的好,我听说,阿娘又让人给你打听了几家小郎君。” 姜妧扶额:“……如此,我还是出去躲躲吧。” 从长宁苑门口经过时,两人颇有默契地停住脚。 姜妧倚着景墙随手把玩着腰间香囊,眼睛将这清幽小苑睃视一番。 依墙而生的两排翠竹郁郁葱葱,与房中温暖灯火遥遥相望。 隔着木窗,隐隐可见正中厢房里立着一道人影,此刻正手执书卷安如磐石。 “下月初七就开考了,也不知明煦表弟准备得如何了。” 姜妧随手折了根草叠起来,一壁说道:“前儿晚上我来给表哥和宋郎送汤饼时无意听得他二人的对话,表哥对此番考试胸有成竹,倒是那位宋郎略感气馁,为此,表哥还花了些许时间与他交流心得。” “说起这位宋郎……”姜恪遥遥看了眼西边那间耳房若有所思,终也只是提醒一句,“这回也就罢了,妧儿,日后莫要随便在大街上捡人回来。” “可是阿耶说什么了?” “那倒不是。”姜恪知她涉世未深,便未说得太直白,只道,“不过是防人之心不可无罢了,前几日我偶然见过他一次,只觉得此人面相不大好。 “阿兄竟也学会给人看面相了?”姜妧笑着站他面前,两手抱于胸前,仰着下巴说道,“那阿兄不妨也给我瞧瞧,替我算算运势什么的。” 原只是一句玩笑话,谁知她竟当了真,姜恪有些无奈,却也极其配合她。 摸着下巴盯着她面容认真看了片刻,若有其事道:“我看你面颊红润眉目含情,妧儿,你这恐怕是要走桃花运了。” 姜妧一噎,耳垂不由的泛了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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