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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是你俩一起跳河的？” “恩，我被小王爷的侍从捞了上来，他沉入的河底再没上来。” 李之章似乎想结束这个话题，他问：“将军知道小王爷的事吗？” “知道一些。”
第116章 戴岳任由着李之章转移话题，他不是对别人秘密好奇的人，否则顾长安那么多事不得让他抓心挠肝，别人说他就听，若不想说了那他也不会追问。 “将军知道小王爷最想干什么吗？” “天下清明，她跟我说过。” “她糊弄你的，小王爷最想干的就是在她那花架子下睡一天谁也别烦她。” 戴岳回过头有些不可置信，李之章自顾自的笑，“长了一个特别聪明的脑袋，可自己又特别懒，不得不忙碌起来，她自己都快烦死了。” 戴岳还在微微惊讶，二人就走到了羊肉馆子，从下向上看，那日他与顾长安在的位置今日坐了二人，热气腾腾的烟雾从窗户里飘了出来，二人不知在说着什么，满脸笑意，让人颇为羡慕，那日小王爷与他也是这般对坐，烟雾之下，小王爷看着繁荣美景笑了吗？如果没有，会是什么表情，应该是什么表情都没有吧。 随着声乐而来的还有从远处急匆匆跑来的一个姑娘，直奔着戴岳来，姑娘站在戴岳身后，气息不匀，“帮帮我，有人跟着我。” 如今谁还敢在城中闹事，戴岳皱眉，看向她来时的方向，灯火若隐若现，并无人，他需得低下头才能看清姑娘的面貌，很是好看的一个人，二人看着有些眼熟。 戴岳把手中的灯笼递给她，“你家在哪，我们送你回去。” 周姑娘抬头才发现是将军，她连声道谢，“前面左转的周家。” 她在李之章和戴岳中间往家回，半路时，戴岳突然问，“你叫周锦灯？” 周姑娘很是惊讶。 “我见过你，在城下。”戴岳这么说李之章也想了起来，她的案子还是经他手办的，这姑娘，少有的硬脾气，让人打心眼里喜欢，刚才天黑没怎么看清，现在细看还真是周姑娘。 李之章管那些书生，他知道周姑娘跟山道年的事，山道年都回京了，她怎么还在塞北？山道年看着不像是那样的人。 “你和山道年。。。”李之章起了个头却不知道怎么往下问下去，毕竟有些八卦。 周姑娘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笑了，她没读过什么书，却说了一句：“是我不知天高地厚。” 夜风猛烈的吹，吹得周姑娘鼻子都红了，她眼睛很大，脸肉肉圆圆，皮肤是塞北少有的白，是很喜庆的长相。 戴岳低头看她，眼中是塞北夜色一样的黑，沉声道：“别妄自菲薄。” 周姑娘颇有些惊讶的看过去，她没想到将军会说这样的话，随后莞尔笑了笑，是一个温情的少年郎啊，哪里是什么阎王。 转过街角，周母在门下来回走动，颇为焦急，见到周姑娘回来快步上来，询问：“怎么才回来？” 等周姑娘解释完周母才看到远去的戴岳和李之章二人，这样的大人物送自家姑娘回来，今天应该是周姑娘最安全的一天，至周锦灯出事后，周母从来没有放下心过。 “灯！”周锦灯才发现手里还拿着将军给的灯，她想追去，可人已经不见。 “这灯怪好看的。”周母仔细打量着，一共八个面，姜黄纸上画着山水画，上半部罩着木网，像八角亭子一样有一个个翘起的角，角上坠着流苏，灯底挂着一颗木珠同样坠流苏，手柄上刻着‘护安将军府’。 周锦灯看着那句题词出神，‘今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她应该是不认识的，可她偏偏认识，不仅认识，还知道上一句是什么，‘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今朝尘尽光散，照破山河万朵。’ 山道年说她是他的明珠，照亮他的阴霾世界，他说她总有一天会发光发亮，让世人族人知道她有多好，他写给她这首诗，现在还压在箱子底下，黑夜太感性，让那些藏得很好的念头像疯了一样冒出来。 她拎着灯往院中走，周母在关门，她走得比较慢，漆黑院落中她就成了孤光一点萤火，她握着灯笼的手指很用力，近乎微微颤抖，她跟自己说别哭，不是自己的错，别怨恨，也不是山道年的错，所以到底是谁的错，她不明白，可痛苦实打实的压在心脏上，原来心脏真的会疼，她以为伤口在慢慢愈合，全是假的，只是在伤口上盖了一层纱布粉饰太平，风一吹，纱布就掉了，不仅要疼还要清清楚楚的看到。 有些时候我们不得不承认一些事，一些无法说出口的事，比如怀念曾经在一起的恋人，比如说过的煞有其事的谎言，一个你想好好道别，一个你想说声抱歉，周锦灯把灯插进门框上，进了自己的屋子，刚刚好，这两种她哪种也没做到，她不得不承认她十分想念山道年。 沈九州就坐在墙上，把这一切尽收眼底，他不是从小习武的练家子，再加上幼年读书刻苦伤了眼睛，所以当他想看清周姑娘的表情时什么也没看到，说来也讽刺，一个刀尖上舔血的人竟然没有一双好眼睛。 “周锦灯，周锦灯，周锦灯。”他默念着这个名字，感受发音带起的唇舌震动，屋内灯火点亮，再到熄灭，唯有檐下灯笼明亮。 这种高门大府里用的灯料跟百姓家的不一样，如果放纵灯一直亮下去，不到明日就要填灯油，若换了周家的灯油，就不会亮得这么清澈，带出灯的效果也没这么好看，她应该会很喜欢的，沈九州本来要走，想了一会还是轻声下墙落入院中，伸手熄了灯芯。 待他翻墙出来离去时，南河三从对面房上跳了下来，抱着臂若有所思看了看周家的大门，随后跟上了他。 沈九州走得并不快，在巷中穿梭，很是熟稔，像一个本地的居民，看来这条路他走过很多次，他走到馄饨铺就停了下来，快要入夜，棚下只有老板和一个在付钱的顾客，他进去坐在犄角，要了两碗馄饨，南河三就在离他不远处，沈九州抬起头跟他对视，二人隔着一条石板路，谁也没说话，可南河三并不知道，其实沈九州看不清他，他只是感到了危险。
第117章 老板看出来这二人之间的焦灼，可还是擦了擦手过来放好两碗馄饨，南河三走了过来坐在他斜对角的桌子，什么也没要。 馄饨铺的老板认识南河三，但是并不熟，老板也认识沈九州，很怪的一个人最近天天来吃馄饨，他欲言又止，南河三卸了柳叶刀放在漆蜡木桌上，抱臂看着沈九州，他吃的不快不慢，有几分规矩的影子，若问如何看出来的，恰巧自家将军就是这个样子。 馄饨的热气蒸腾，几乎要淹没他的样子，沈九州很清瘦，黑色衣袍紧贴身，靴子里面插着匕首，被袍子挡着，一般看不到，舀着馄饨的手指有明显的茧子，那不是握刀留下的茧子，是长年握笔磨出来的。 在沈九州吃完第二碗馄饨时，正好更夫敲着梆子过，夜半，城息，老板皱着眉收了馄饨钱，他要收摊，沈九州要走，南河三拿起柳叶刀跟了上去。 青石板路上二人都能听到彼此的脚步声，巷子又长又深，粉末砖灰簌簌落地，再转角，是一块空旷地，南河三出巷子就看到沈九州在等他。 他不知道从哪拿出了一把刀，很特别的一把刀，像教书先生的戒尺，是一个长条，可南河三并不想动刀，他有种直觉，这人并不是一个坏人，他说：“跟我走一趟。” 沈九州并不比他大多少，都是年轻人，闻此话利落抽了刀，那刀真是十分特别，漆黑寒铁，只在刀头开了一寸刃，余下刀身皆可手握。 南河三未动，看着他有些单薄的肩膀说：“我自幼习武，刀法是在战场上磨下来的，你打不过我。”南河三也瘦，但他是精瘦，又恰巧处在少年拔节生长的阶段，他若脱了衣服，就能看到宽肩细腰和皮肤下蛰伏的肌肉，而沈九州是半路出家，所会的是在逃亡和保命中自己悟出来的技巧。 沈九州听到他上过战场后，眼神没那么冷了，却也仍是提防着。 “戴将军你知道吗？戴岳，我是他部下。” 沈九州闻此话才放下刀，在塞北城这么多日就是想见戴岳一面，他微微眯起眼睛想看清来人，“在瑞安抗过倭寇的戴将军？”变声期嘶哑的少年音。 “将军没去过瑞安，只在乐清打过倭寇。” 沈九州收刀入鞘。 “我凭什么信你？” 南河三笑了，“在塞北城里，你没犯过事，谁能拿你怎么样？” 沈九州站在空地里，四周黑黢黢，少年的眼中有霜雪，“我杀过人，平民。” “让将军定夺，怎么样，跟不跟我走？” 他向南河三走来，果然很瘦。 二人往将军府走，“你十几了？”南河三问。 “十七，你呢？” “十六。” 沈九州有些不敢相信，十六怎么会这样高，“有什么秘方吗？这么高。” 南河三想了想，“大概，是，吃的好？”跟着将军伙食真不差。 沈九州气闷，不想再说话，可一想到他说在战场上磨的刀法，又想问了，终于是没忍住，“你几岁上的战场？” “大概十一二岁吧，记不清了。” “这个年纪，军队不收吧？” “山匪，我们当时是作为山匪跟倭寇打的仗。” 沈九州默然，那个年纪他在干什么呢，他还在读那该死的书，如果早点弃笔从戎，会不会不是现在这个结局。 两个黑色的身影在一块块墙砖上一闪而过，南河三突然出声，“我识得你的刀，戚家刀。” “恩，戚家刀。” “很优秀的刀，可惜没上刀谱。” 沈九州握着刀没再说话，他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他想见戴将军，咬着牙走了这么远的路，手上沾了这么多的血，被追杀被坑害，什么队伍都进过，甚至去给赫尔单当狗，拼了命也要见到戴将军。 他得告诉将军乐清发生了什么，这是他们唯一认识的大人物，那么多人只送出来他一个人，他才十七岁，跌跌撞撞找来，他得把事情说出来。 手里的戚家刀很重，压的他几乎喘不上气，刀柄上刻着名字，沈万晟，他养父，死了。 他走过几个巷子，又穿过寂静无人的商铺，再绕过河堤，才看到挂着灯的将军府。 低调的气派，他摸了一把石狮子入了府，将军在花厅榻上坐着，他进去时就看到一个十分高的人背对着他在看书，看的是山海经，有些奇怪。 “坐。”戴将军合上了书，开门见山的问：“你跟着周姑娘做什么？” 这是一个很英气的人，年长不了他太多，却周身自有气场环绕，沈九州细细打量着他的眼睛，父亲说，看一个人要看眼睛，他所经历的动荡变革颠沛流离全能体现在眼睛中，有些人目光浑浊，有些人眼神呆滞，还有些人高高在上麻木不仁，而戴将军有一双干净的眼睛，清亮得晃人心，沈九州不太明白，遭遇到那种变革后怎么还能有如此眼神，他不过逃亡数月，眼中已经满是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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