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将军,乐清有人通倭寇,只有我逃了出来,父亲让我过来找你,让我把事情讲给你听。” 戴岳皱起眉,微微前倾身,拿起了他的刀看向刀柄,沈万晟,拇指从铜刻凹陷上摸过。 “沈公,还在吗?” 沈九州抬头看向窗外,外面是漆黑一片,并没有什么好看,“父亲拼死送出了我,让倭寇。”他停住,不想说,也不想回忆,“让倭寇斩了首。” 戴岳一掌拍在桌子上,桌上灯笼里的灯芯抖了几抖,差点熄灭。 “临海抗倭寇的民兵都没了,可一直没有援兵,我们的消息送不出去,父亲上报过知府,还是没有回应,后来又派人进过京,可去的人路上就没了,这时候我们才意识到有人刻意封闭了我们,父亲不知道谁是敌是友,不敢再随便动,我们想出来找你,准备出去的当日,倭寇就进了村,像有人通风报信一样准确的找到了我们,那么多人都没了,只有我逃了出来。”沈九州低头扶额,手掌擦过眼睛,他真的很累,很累很累了。
第118章 戴岳摸索着刀柄,敞开怀的外衫垂下榻上,黑色仙鹤绣纹折射着光,“沈公想让我做什么?” “上达天庭。” “你?” “我。” 戴岳摇头,“此事若为真,你恐会死在半路。” 沈九州握紧手,“将军保不住我?” “防不胜防,我并不工于谋略算计。”若是小王爷在就好了,她一定能安排好。 戴岳一下一下擦过刀柄纹名思量着什么,在灯花闪了一下后,他抬头对上沈九州的眼睛,“我上报天庭,你不必冒险。” 话声不高,可君子一言,言出必行,沈九州一直挂着的心终于放下,不论是送他去京城还是传消息到京城,都会带来麻烦,且这件事这么险恶,带来的会是无穷无尽的麻烦,可将军还是接了,若不是这一路经历的坎坷,他真会痛哭出声。 “你还有去处吗?” 沈九州摇头,他是断了线的风筝,回不去故乡了。 “你若是愿意,可留在我府中,南河三与你年近,你可同他住一起。” 沈九州还是摇头,“我想看看更大的江湖,我一个人。” 戴岳侧头看着这个少年人,经历了血与泪的洗礼,像孤竹一样,不吭不卑,他懂了,少年在成长。 你是从得到一些东西后才开始变强的吗?不是,你是从失去一些东西后才开始的。 这世上最让人动容的大概就是姑娘的脸红和少年的眼泪了吧,戴岳把刀递给他,“那就去做。” 沈九州的手在桌下握着刀很用力,“嗯。” 好久他才说:“将军,我杀了平民,黑店的老板。” 为什么要说出来,这种事,埋在心里不好吗?戴岳以为他要说什么惊天动地的话,结果是这种类似少年烦恼的问题。 “你觉得你杀的人该死吗?” 沈九州十分坚定的说:“该死!如果我不动手当时死的就是我。” “那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我是一个坏人吗?” “我不知道。”戴岳很认真的回答,“但我知道你可以成为你想成为的任何人,包括某种意义上的好人,如果你愿意的话。” “将军,究竟是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 戴岳看向窗外似乎叹了一口气,现在要解决少年的心理问题了吗?“说实话,我不知道。”他伸手推开窗,“你看夜色。” 漆黑一片,什么也没有,沈九州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出来。 “再回忆一下白天,是不是亮的耀眼,你觉得世界应该是黑还是白。” 沈九州在夜里独行了这么久,跌跌撞撞地寻找出口,寻找那一点点亮光,他低下头,情绪低落,“我的世界是黑的,外面的世界是白。” 南河三就在房檐上坐着,他托着装肉的盘子看着狼吞虎咽的灰雕,听到檐下的交谈,本以为是个寡淡的人,结果跟兄长一样净说心里话,南河三垂着头,有些沮丧,准备换个地方喂灰雕。 “将军以为呢?” “我认为既不黑也不白,是每天太阳快要出来时的那道灰。” 沈九州回想着清晨时的样子,问:“为什么不是太阳快要落下时的那种灰色?” “早上的灰色有种金戈铁马的凉意,晚上的太温柔了。” “将军认为这个世界没有那么温柔?” “对我来说确实不怎么温柔。” “对我来说好像也是这样。” 戴岳把手放在窗边,放空着想,自己在干嘛?为什么会说这些话? 他大概不想这个少年误入歧途,可正确的路就一定正确吗?如果世界都是一个谎言呢?所以很多事他只能回答不知道。 沈九州看着从屋檐上掉落的那块牛肉,若有所思,在夜风吹了几个遍,突然问:“江北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戴岳眼瞳映着夜色,右手拂上黑色仙鹤的羽毛,“一个比夜色还寂寥,比白日还耀眼的人。”他语气很淡,淡的几乎没带感情。 “那样不是很矛盾吗?” “嗯,很矛盾。”他嘴角勾起,温澜潮生,“琉璃眼中都是风雪,可心里火焰高升,我从来没见过她那样特别的人,让人无法忘记。” “王爷用刀吗?”沈九州问的突兀。 “用,苗刀,细长一把,像禾苗一样,早些年锻造兵器的材料不过‘苗山之铤,羊头之钢,若耶之铜’,她那把就是用苗山精铁打造的,现存估计也就那一把了。”他突然发现,他什么时候对她的事知道的这么多了? 沈九州开始皱眉,“王爷很瘦吗?” “很瘦。”戴岳回答完很是纳闷,他问这些干什么。 沈九州抬头看着将军刀削一样的侧脸,很是严肃,“我好像见过王爷。” 戴岳心脏停跳了一拍,猛然回头,眼神灼热滚烫,有人从屋檐上跳了下来,站在窗前,直直盯着他,南河三手上还端着盘子,灰雕扑棱着飞下来稳稳站在他肩上,“什么时候?” “一个月前,在异邦人那里。”沈九州一直没跟别人说这件事,因为大家找人都快找疯了,外面也流传着王爷不在了的消息,若是他看错了,这么大一个乌龙牵动着多方,他不是承担不起,他只是不想让大家充满希望之后再失望。 可将军像朋友一样跟他聊天,说起王爷时那样温柔,是很喜欢吧,他咬了咬牙,错了就错了,总比什么希望也没有的好。 “赫尔单死后,我逃亡到异邦人那里,在一个很厉害的商人手下打杂,他们那里跟咱们不一样,商人很有权利,月前商人夜宴,来的客人披着银色斗篷,右手拎着长苗刀,给人的印象实在太深了,她身边跟着不少年轻人像是护卫,其中有一个武功特别好走路都没声。” 戴岳和南河三第一反应那人应该就是消失的鬼鸟,戴岳心脏咚咚跳个不停,“穿斗篷的人有什么特点?” “斗篷盖住了其他的也看不到,只看到一双眼睛很冷,可又感觉很温暖,很奇怪。” “还有其他信息吗?”戴岳弓着背,身体有些僵硬。
第119章 沈九州垂下睫毛陷入回忆,就在灰雕不耐烦扇起翅膀时,他眼睛一亮,“有!那人叫她姑娘。” 戴岳起身带倒桌上的灯急急向外走去,出去时被门槛绊倒一下摔了出去勉强站稳,沈九州扶着灯瞠目结舌地看着步履生风的将军,“他怎么了?” 南河三撸着灰雕的头,嘴角忍不住弯起,“激动。” 失而复得的情绪充斥在戴岳胸腔里,仿佛要爆炸,他踹开谢江风的门,还未入睡在看书的李之章目瞪口呆,看着这个来势汹汹与门齐高的男人。 “你家小王爷还活着!” 书掉了,李之章起身磕到了膝盖,痛苦地抱着膝,“你说什么?” “我说顾长安还活着,我要去找她,你去不去?” 李之章听后抚上眼睛,又笑又哭,“你说什么废话啊,走啊。” 戴岳笑了,愉快兴奋的样子,像太阳穿过云彩放射出来,他指着榻上的谢江风和庞灵二人,“他俩怎么办?” 李之章站起身,“管他呢,走。” 庞灵哼哼唧唧翻了个身,砸了咂嘴。 快马几乎跑成残影,一队人向着更北的地方而去。 而庞灵在醒后发现他被李之章扔下的事实哀嚎出声,锤醒了谢江风,谢江风大敞衣衫坐在榻上,耳边有个人像个傻子一样呼喊着小王爷还活着,他眼神茫然,说了句流绪微梦后倒下接着睡去,然后猛然起身一跃而起拽着庞灵的衣领,“你说什么?” “我说小王爷还活着!傻子!”傻子说别人傻子怪有趣的。 庞灵快要翻滚起来了,谢江风鞋都没穿推开门跑到院中,恩,不是王爷府,戴岳的宅子,恩,廊下站着顶着鸡窝头的东次将,眼睛还没睁开,只有南河三穿着一身干净衣服在舞刀,东次将咋咋呼呼摸着梁柱往出走,步伐不稳,“谁喊的?谁喊的?” 他们住的院子离前院较远,南河三特意吩咐没有留人在周围,整个院中就这几个人,庞灵几乎是蹦出来的,说他载歌载舞都不过分。 南河三冷哼一声,“将军和李公去找小王爷了,让咱们看家。” 推门而入的阿诗玛手中的包子应声落地,她醒得早,饿醒的,自食其力能力极强,就去了前院厨房就找吃的。 南河三指了指门,示意她关门,几个人鬼鬼祟祟凑到一起,这时候庞灵知道要小点声了,“真的吗?真的吗?”让人特别想锤他。 “真的不能再真。” 庞灵和谢江风对视一眼,懂了,心里的计谋一下子就成了个大概。 “这事不能让别人知道。”谢江风说。 庞灵点头,灵感一个接着一个往出冒,小王爷失踪时他怎么没有这么多主意呢?他说:“我有个想法。” 谢江风如是说:“我也有一个。”二人又对视一下,相携回屋。 东次将咂舌,“谋士,心果然脏啊。”话这么说,人却跟了过去,阿诗玛比他更快一步。 “谢江风,你今天不回京了?” 谢江风头都没回对东次将摆了摆手,“抗旨了。” 庞灵嘴欠,假意奉承抱拳,“谢公好勇气!我等唯谢公马首是瞻。” 谢江风揉着被他锤疼的肩膀,眯了眯眼睛,“这大喜的日子,我真想抽你。” 南河三收刀入鞘,对蹲在院墙上放风的沈九州招手,“走,吃早饭去。” 沈九州没走,用戴岳的话说,他是证人,在消息到达京城前最好留在将军府,万一圣上召见呢。 戴岳说这话时满脸的真诚,让沈九州分辨不出这是诓他的话还是事实,反正他也不急,留一些日子就留吧,正好可以跟南河三学一些拳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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