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夫出去后,帘帐拉了开,戴岳坐在还有余温的官帽椅上,“得尽快回京。” 顾长安拉下银白袖子,“不着急,我有些事要先做。” 戴岳蹭地站起来,俊颜染怒,“你自己永远不重要是吧?只有顾青临的江山才重要是吧!”
第125章 顾长安抬头瞧他,有些惊讶,“我可没这么说。” “你就是这么做的!”他生起气的样子像跳脚的狍子,有些傻乎乎的,她想笑,却忍了下来漫不经心的捋了捋衣袖。 “我不承认。”一脸的你奈我何? 戴岳气笑了,环顾四周想找个顺手的东西吓唬吓唬她。 就见她递上来那本枕头下的山海经,一脸乖张。 “你把我书放下!” 她翻了翻,扉页是‘险中求平’的行书写的君就二字,“这不我书吗?” 他一把拿过书愤愤道:“你存心气我是不?” “我可不敢。”她含笑望着他,让他想起去年她醉酒跟他说话时的样子,极为顽劣。 哪个才是真正的她?冷漠的?聪明的?严肃的?他现在突然有点明白了她真正的样子,顽劣,是不是只有自己见过,他心肠软了下来,是不是少年时顾青临甚至顾开阳也早就见过,软下的心肠又硬了起来,他到底在生气着什么啊,任由着顾长安拉他坐下,心情不快。 她拉着他的手,调戏道:“将军真是玲珑心,变脸变得像绣花的小娘子。” 真是顽劣不堪!戴岳再一次肯定到。 她笑着说:“你有问题就要跟我说,你问我就会说,你不问我就不会说,不要跟我闹脾气,我脾气不好,但我会想办法跟你解决问题,你要跟我交锋,不是想着逃避,因为一旦你逃开了我不会追上去,我会跟你冷战很长时间,但是你一开口我就低头了,只是这个过程会浪费我们很多时间。” 她扳过他的脸,“所以,我先问,你心里有什么事?” 戴岳正视她,他心里只有一件事,“我觉得你没那么爱我,我说的是爱不是喜欢,不是吗?” 他终于问了出来,顾长安目光放远,眼神散开,阳光朦胧散落一地,像浮动的淡金色星辰碎屑,新放木架子上的书微微蜷起一角,入夜趴在椅子上睡觉,很久之后她才出声,“我在宫中时没见过纯粹的爱,岷山求学时学的是兵法诡道,塞北生活时外祖父教的是君臣之术,在岭南时只想活下来,母亲早逝,父亲并不爱我,外祖母的爱又与死亡相伴,顾青临与我都有些奇怪,像两个畸形的怪物互相取暖。。。” 戴岳有些难过的握紧她的手,“我不该问。” “戴岳,我不知道爱情是什么样子,我不会,但你在我心里是特别的,只有你是这么特别,你能不能等一等我,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她眼神清亮,有种坚持又执拗的火苗,让人想要落泪。 等我爬出深渊,缝好胸膛,带着太阳奔向你,所以,你能不能等一等我? 他低头,是真的难过极了,哑着声音说:“好,我等你一辈子。” 他抬头,眼中有雾气,“你知道一辈子有多么久吗,其实很短,几场变故一辈子就过去了,一辈子不够,我每一辈子都等你,等不到你我就自己老去。” 她抹去他眼角的温热的水珠,“你怎么总是哭。” “因为心在疼痛,它说我的夫人过得太辛苦了,以后得让她做个阔太太享清福。” 顾长安哈哈大笑,“你都是从哪里学来的词啊?” 戴岳心中暗暗给城中的说书先生记了一笔。 齐云山山中空寂,羊肠小路向上漫延进枯木山石中。灰色墙面很是肃穆,道观前有小童子在打扫,观并不处在平处,越往里走坡越陡,似登山一般,有时还要上几处台阶,弯弯转转走过假山林石才看到最中心的主观。 李慕白就坐在观上前面的大片空地上,巍峨道观在他身后,香炉里的香微微袅袅,飘进云霄,灰色鹤氅衣袖从桌榻上垂落在地,他拄着额头漫不经心的翻着《淮南子》,桌上还散落着《道德经》,《老子》,《黄帝内经》等等,永王在他身后,拂尘一下甩在他背上,“用心!” 旁边小道童偷偷抿嘴笑,慕白师兄天天走神发呆,像一只呆呆的大鹅,又一只拂尘甩向他,“庄重!” 这块位置好,可以说一览众山小,若眼神再好点,就能穿过古木看到上香的香客,一个个缓慢移动的小黑点,很多时候他都会站在这发呆,来的人不多也不少,比不上僧客爆棚的白马寺,简直是香火多得要流油,他挺直背,听见骨骼归位的脆响,接着看《淮南子》。 青龙观总是给人有些隐匿的感觉,好像它并不在乎你来不来,但是你想去了它就在那,再从道观的走势到传闻在观中却从来没有人见过的永王,青龙观给人是神秘的。观分前后两部分,前部分香烟缕缕,听众生疾苦,看人世百态,后部分人迹罕见,陡峭嶙峋,与世隔绝,唯一能看到人的就是现在他读书的位置。 有雕从远处猛冲过来,体羽暗栗褐色,背面有金属光泽,纯白玉爪稳稳抓住石栏,这是一只海东青,腿上系着信筒。 待永王卸下信筒,海东青就挥着翅膀迅速扎进空中,一刻都不多留。 信筒封口处用细线紧密缠绕着,再漆着细密一层黑色火漆,光是打开就要花费一些时间,信纸是素白硬纸,很贵,上面字不多,可永王看完却深深吐出一口浊气,仿佛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他说:“你师姐要来小住,你去接她。” 李慕白细细思考,这么几年关门弟子就他一个,他哪来的师姐? 他想着,石阶上少见的上来了二人,前面一个引路的小道童,那二人一个年老一个年少,年老那人像归隐仙人,周遭似有仙气环绕,年少那人,如冬青柏树身姿挺拔,一双眼皎洁透亮。 蓬莱岛二仙,年长为师父,号渺山,年少为弟子,号飘尘。 永王快步过去,扶住老人,有些埋怨,“您怎么自己走上来了,您到了提前跟我说一声啊。” 老人拍了拍他的手,笑得慈祥,“烽昇啊,数年未见,你也老喽,趁着我还能动,不必大费周章。” 身边年轻人对永王微微恭手,“见过憩光道长。”
第126章 他刚刚说完这句话石阶上又上来三人,岷山师尊暇光和弟子南柯子,还有一个娃娃脸的弟子跟在身侧,那师尊走路很快,一身正气,让人一下子想到一句话,‘站如松、坐如钟、行如风、卧如弓。’ 他额头是汗,看得出他很着急,快步走过来便问:“君就到了吗?” 永王笑了笑,有些宽慰道:“现下还在路上呢,今夜就能到。” 暇光师尊重重吐了半口气,剩下的半口气估计只有看到她人才能吐出来,现下积压在胸膛,如鲠在喉,等他缓过气来才看到身边站着的两个‘仙人’,他一愣,后恭手做礼,“暇光见过渺山老人。” 渺山老人看着他只是笑,眼中是欣赏,“果然龙凤之姿,不愧是金武的正道。” 李慕白看着他们寒暄着并肩走进道观,并没有人理他,他好歹也是憩光道长的亲传弟子好吗,可说实话他看着这些德高望重的人其实也并不怎么激动,修道的人,欲望很低,他接着翻看他的《淮南子》。 永王出来又一拂尘,“还不去接你师姐!” 他苦着一张脸,您老倒是说去哪接啊。 永王扔给他一张纸,甩了一下拂尘,“入夜后封锁进山的所有路,路上一定要谨慎,莫要惊动旁人。” 李慕白看完那张纸就揉碎散尽风里,他跳起身,抖了抖膝盖上的褶皱,有些故意的问:“师父,我这书,今天不读了?不好吧。”他这书在永王惨绝人道的要求下可是不管晴天暴雨,一日都没断过。 皮痒的样子气得永王又举起了拂尘,一声气正声圆的滚响彻山间。 身边的小道童又偷偷笑了起来,慕白师兄真是坏透了。 又一拂尘拂向他,“庄重!” 永王气呼呼往观中走,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逆徒啊,全都是逆徒。” 小道童回头看着慕白师兄下山,他身上灰色鹤氅扬起,欲腾飞,又似下坠。 他往下走,遇到一群上山的人,那些人似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一人与他擦肩而过,香客?不像,他停下了脚步回头看,蜀锦靴子,这得多富贵,富贵还好说,关键是中间人身上那股子气场,逼迫人,掌权的人,今日观中可真热闹,他想罢快步下山。 青龙观如往常一般时辰关了山门,至太阳落山后,寂静的林道愈发空寂,偶有鸟鸣,空谷幽响,再入夜,山门开了,只是一瞬,似浮光掠影一般。 羊场小路上的拐角处都站着提灯的童子,而林中,是密密麻麻的影卫,一辆马车悄声停在了台阶前。 马车前有两个骑马的汉子,另一个其实算不上汉子还是少年的身形,他不如右边的汉子壮实,倒是比右边的人俊俏,马车周围还跟着诸位黑衣人,一位背着刀的黑衣人似领头人,他们入了山门也没放松下来,左右环顾着四周,十分警觉。 壮实的汉子下了马挡在车窗前,赶车的是个少年人,不高,较瘦,皮肤惨白,他停了车拿下来一个墩子放在车下,然后挡在前面,那俊俏少年人没下马,盯着林中,众人用马和人把这辆马车围得严严实实,李慕白带了一道的路也没看见车中坐的是谁,一路上也没人跟他搭话,气氛紧张得很。 他对小童子点了点头,然后来到马车前跟东次将说:“到了。” 车内的人听到了,车外的一路随行的人拔了刀,寒铁摩擦刀鞘的声音让人听了牙酸,寒光铁卷在微光下让人心凉。 车帘掀了开,李慕白抬头看过去,这一眼身子便僵硬住了。 那车里坐的是什么样一个‘人’呢?已经不能用正常人来形容了,眼窝深陷,脸上没有一丝肉也没有一点血色,银白鹤袍在她身上伶仃挂着,她的肩膀似乎承不住袍子的重量,脊背靠在车上,她浸在马车黑暗中,双手垂在膝上,手指皮包骨,一双眼又危险又冰冷地看着他。 他小心呼着气,从这股莫名的压迫中喘过气来,这才看到马车中还有一人,一个身材十分高大的年轻人,他认识,戴将军,他就坐在那,不说话,脊背挺得很直,刀削一样的五官在光下若隐若现,他身上有很重的金戈铁马的味道,仿佛他一个人坐在那就是一只军队,而那双狼一样的眼睛瞥了他一眼后便看向身边的人,孤狼的眼里泛起了温柔,轻声说:“我抱你吧。” 顾长安摇了摇头,她从帘子掀开就在打量着这个熟悉的山路,她想起了一些事,一些有点温暖的事,她下了马车,众人围在她身边同她一起往上走,戴岳就在她身边,怕她折了下去,山里很凉,台阶更凉,走进了瞧,台阶上站着两个提灯的人,仇九和裴清正,仇九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而裴清正瞧她这样直接落了泪,在这乌泱泱的众人面前有些放肆的哭,仇九一言不发垂着头过来站在她身侧为她掌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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