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到底是大了,知道了疼人。小周氏脸上几分欣慰,轻抚她鬓发才瞧见她身上的新衣。 笑道:“这件衣衫鲜亮,好看。明日就这么穿着出去祈福好了。整好明天你舅母要来寻我,叫你表姐陪着你去。” 李毓秀语气闷闷地:“又来,就不爱同她玩呢,见了谁都是那么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话也说不齐全。该着咱们那么些钱也不要强,瞧着来气。” “她再如何也是你表姐,这样的话也不能当着你舅舅的面说,你舅舅刚补实了官,若是不出错子,一年两年三年地同你爹爹平起平坐,何愁不能拔高咱们母女的身份?到时候我家秀秀的婚事自然就不必犯愁了。” 李毓秀哼了一声,满脸不以为然:“女儿可有志气呢,即便不用她们如何就不能高嫁了?” 小周氏笑着摇摇头:“是是是,我的秀秀这般好,唉,也不知道将来能便宜了哪家呢。” 李毓秀脸色微红,垂下头去。 小周氏见她一脸娇羞。她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表情微怔,笑道:“女儿大了,竟有了欣悦之人,快快同娘说说那是个谁家的人?” 李毓秀哪里晓得,她就在寒园里同人家匆匆一面的…… 小周氏还待追问,李毓秀绞紧了手里头的帕子。闷不吭声地推小周氏一把,跑远了。 * 三月最后一日,乃是祈福日。 一大早风恬日暖天朗气清。李毓秀出门去,外面已停着辆气派的车驾,后面跟着好几个随从。 李毓秀撇撇唇,掀开门帘,里头已经坐了个着淡紫褙子搭配白色锦裙的姑娘。 她头上钗环精雅不俗,听见声音,抬起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怯生生地叫了一声表妹。正是李毓秀的表姐周云烟。 李毓秀耷拉着眉目应了一声。心里很有几分烦她。 周云烟是她舅舅的女儿,她舅舅以前小贩出身登不台面,指着小周氏这个进了高门的过日子,她这个表姐自然也是从小给她提裙边长大的。 可那也是从前了,自打她舅舅捐了个后补县丞,周家一朝便改换了门庭。 本来这种后补了的县丞,自然要等机会候实缺才能“掌印把子”。可有雪花银垫路,她舅舅未有多久就补了实,如今出门在外的也是张盖乘舆仆从如云了。 官谱官威是靠谁的雪花银,自然不用细说。 周云烟也知晓她家如何亏欠他们,见了她自然一脸讨好,只是她性子柔弱不长于话语,怕多说多错叫李毓秀责骂,只垂着眼,做一只长了嘴的鹌鹑。 车厢未有动静。轿子正要走,李毓秀突听见几声银铃,掀开窗帘,便看见李青溦从门里出来。 她着一件藕荷色缠枝莲花的半臂短襦,里头一件锦绣窄袖。下身着一件妃红银丝海棠长裙,裙角曳着几枚银铃,随着走动,裙角翻红叮当作响。 李毓秀视线随着起落了好几眼。半天回过神放下车帘:“抖什么骚呢。” 她哼地一声,低眼瞧自己身上簇新的纱衣,皱起眉头:“丑八怪唱花旦,倒是别出心裁得很。” 她火气冲天,从袖子里掏出折扇,扇了几下尤嫌不足,恶狠狠地叫周云烟坐远一些,别挨着她。 周云烟哪里敢说什么,捏着帕子埋头应了。 … 李青溦未注意到那些,上了轿子等在一边。 等了有两刻钟,才过来个马车,刚停下一道缥碧色的身影探头出来。正是陆柃。 她跑下车,堆笑道:“青姐姐等久了吧。” “那还不是?”李青溦嗔她一眼,轻戳她额头:“你啊你,真真是小女子出门,等死了抬轿的。” 陆柃抓着她的手笑:“好哇,青姐姐竟然这样打趣我!那你要的玉山清泉可是没咯。” 李青溦那天也就是随口说说,万没想到她真的找着了,瞧见她搬花的侍从不动了,忙一迭声地叫好妹妹。陆柃这才笑着松了口。 昨日二人得了信儿:裴江月今日有事来不了了,只有她们两个了,陆柃指着人把花搬给了南苑的,说要同李青溦共乘一车,便打发了自家车轿回去。 二人挤到一块,马车走开。 陆柃坐到一边摆弄李青溦头上的花冠。 李青溦关心道:“那你晚间如何回去?要不要我的人先把你送回去?” 陆柃挑眉一笑:“青姐姐不用担心,我早就吩咐了我那几个仆从,叫我四哥下了班房来接我。” 她来的路上就打点好了。等陆珵下了班房,就让自己的人拽他接她。以他皇兄的性子,保不齐会训诫她晚归不带侍从,亲自接她来。 他既来了,那自然便能介绍二人认识认识。 陆柃想到这里不动声色地打量李青溦一眼。 她今日穿的鲜亮,红裙白襦。衬的她整个人清丽动人,连抻出外面的半截脖颈都润生生的。 她忍不住贴在她身上:“青姐姐真好看。” 和我皇兄真是般配,呜呜。 李青溦满面无奈,笑着推搡她:“你快走开,歪着我头上的簪子了。” 二人笑笑闹闹地进了崇福寺前。 崇福寺半依山傍水,邻着坊区,平日里香火如云,甚是热闹,更不必提这样的赐福日。这次做法事赐福的是皇家寺庙里下来得道高僧,大师赐福惠及众人,去的人自然也多,只是现在仪式未开,众人都在大道前排队。也有些人乘船的乘船,游玩的游玩。两旁也有许多卖佛珠、佛像,字画等东西的店,路上也有各种货郎挑着担子,推着车卖东西的,路边还有杂耍小摊。 陆柃天生爱闹,哪能不爱看这些?自掏腰包买了两杯柚花熟水,边走边看。 直逛了好一会儿,只远远地听见寺前钟鸣鼓响,该是法事快开始了。 二人随着人群往寺前走,等到了跟前,陆柃才傻了眼。 …… 申时,陆珵从工部的班房出来,便有陆柃身边的侍从过来说事。 陆珵听完皱了皱眉:“已是申时,她若再不回来岂不叫皇后娘娘担心?也太不像话了一些。” 他提步往外走。刚走了两步,中门处行过一人。来人衣紫腰金,青白的脸上挂着一丝笑容。 正是信王陆琼,他走近几部拍了拍陆珵的肩膀。 “四弟,这是刚下班房?”他抬头看看工部的门匾,笑言:“听闻父皇旨意叫工部郎官兼虞部,屯田郎官兼水部。啧啧,确实是苦重了一些。四弟要注意身子啊。” 陆珵偏开他的手,轻垂视线:“多谢皇兄。皇兄久不上朝,在府上闭门造册,未想竟知天下事,可见胸怀天下。若是平日得了空,孤自然与皇兄探讨一番。只是今日孤有事,要先行一步。” 陆琼岂会听不出他话里的刺?他呵呵一笑,“自然自然,太子殿下为民请命,本殿自然有眼色。” 陆珵点头,二人正要擦肩。 陆琼突将给他传话的一个小内侍踢翻在地上,怒斥:“眼空心大的狗奴才,没听见太子要走?还堵着路做什么?瞎了眼睛不成?” 小内侍跪在地上,瑟瑟不敢言语。 陆珵停住脚步一瞬,转过头道:“父皇诏皇兄,你却在这里为难一个小内侍怕是误事。” “多谢四弟提醒。”陆琼呵呵地应了一声,大摇大摆地往正门走。让陆珵不痛快,他就痛快。 陆琼正痛快着,不知为何走了两步,突腿脚一酸,啪地一声重重地摔倒在正门庭前,头上玉冠都歪斜了。身边跟着的其它内侍想笑又不敢,忙七手八脚地将他抬了起来。 不远处景三哼笑一声,陆珵摇头看他,景三低头当未看见。 那小内侍还跪在一边,陆珵叫他起来:“回去找小医使瞧瞧伤着没有。” 小内侍低头应是。 …… 陆珵着人套了车往崇福寺那边走。 崇福寺人流如织,车马簇簇。陆珵的车驾同别的车驾停在大路两侧。 他掀开轿帘。随意一眼,不知如何便瞧见对面寺前一道熟悉的身影。 寺外梨花若雪,落了一地。寺中檀香升腾。 她荷衫红裙,站在寺外,双手合十低头参拜,露出的小手臂清亮如满月,唇角上扬,陆珵恍有见水月观音之感。 陆珵性情平和淡然。自小世间万物在他眼里都未见不同,他从未有过什么愿,但在那一瞬。他竟不由猜测。 她许的是什么愿? 陆珵正想着这些,陆柃的随从走前来低声道:“殿下,那侧有几人鬼鬼祟祟的。不知在公主乘过的车驾上做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 陆柃:我的好皇兄,原来我在你眼里,只配做背景板。
第18章 隔着重重人影只能瞧见正院佛柜上的一架光彩夺目的金身菩萨,菩萨低眉,庄严雅丽。院中两旁立着许多青铜香炉,熏香冉冉缭绕,里头传出阵阵佛声。 陆柃万没想到寺前竟然排了这么些祈福的人。 她以往跟着母后祈福,自然是在皇家寺庙里,清了场子住持领了众大师在两旁迎接着,如何见过这样熙熙攘攘的场面?二人跟着人流往前涌动,始终进不去寺里。 陆柃脸上有几分惭愧:“万没想到这里竟然又这样多的人,是我未想周全,叫青姐姐白来了一遭,时候也不早了,想必是进不去了。” 李青溦轻轻摇头。红裙翻红珊珊作响,停在寺外门廊前双手合十低腰参拜。 陆柃见她一脸虔诚,问道:“隔着这么远有用吗?” 李青溦怕她自责,轻笑道:“既来见佛心里便是有佛缘,在何处参拜又有什么分别呢?灵不灵的,当心诚则灵。更何况我一不求情,二不求凌云志,所求只是身边人岁岁快乐平安而已。这般微小的愿,菩萨定能满足。” 陆柃微愣。半下午的光纤细明亮,光下她清丽的侧脸格外柔和细致。 长的美的女子常见,性子又好又美的却并不常有。陆柃觉着她和自家皇兄般配,并非见她长得美随口一言,而是真心如此。 …… 参拜完随着人流往外走。陆柃远远瞧见自家侍从,知是她皇兄来了。拉着李青溦要她送她。 二人到了街口桥底,陆柃歪头问道:“该是后日姐姐就要去南郊了吧?那边天高路远的,想必姐姐是坐卧不得清净,再见必瘦一大圈儿呢。” 李青溦摇头笑道:“怎就那样不好了?好歹也是个一等的庄子,想必也差不到那里去。” 陆柃满面惜别。 李青溦轻拍她:“我去那边验校,若是无事几天的功夫就能回来,也不必这样的表情。” “若是有事呢?”陆柃想起来那天她皇兄所言,细细地同李青溦说了。 李青溦有预感那边的事情不会简单,但她既然有处理庄子的打算,自然不会知难而退。 陆柃知她打定主意,倒也不说别的了,只笑嘻嘻地抓着她一只手:“不过青姐姐尽尽放心,此次我四哥他们也会路过你们私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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