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的声音比之前的任何一种声响都要离得近且大,沈娇坐在安稳的马车里似乎都能感受到那股巨大的力道。车厢分明纹丝不动,小姑娘却有一种自己差点被掀翻的错觉。 “……叫‘柔羽’。”卫鹤景反手握住了妻子一瞬间汗湿的手掌,“桂花多的那一份,叫‘平池’,檀木多的那一盏,我取名‘佩宁’。娇娇觉得如何?是否都满意呢?” 沈娇抓着夫君的手不敢放开,也不敢去细想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顺着他的话往下问:“我觉得都是好的。有什么额外的典故吗?” “什么典故都没有。只是几个寓意还算不错的词罢了。” 马车里安静下来。‘柔羽’的香气清浅,卫鹤景静下心来,鼻尖闻到的却是妻子身上截然不同的暖香。 雨声渐渐停息,马车外的厮杀声也逐渐停止。但是雨水溅湿泥土带来的潮湿褪去之后,死伤所造成的血腥味道就格外明显。 有一个穿着甲胄的卫士靠近车窗,嗓音雄浑:“回殿下,留了一个活口,其余悉数斩杀。” 卫鹤景吩咐他:“带到水牢里去。” “是!” 等那卫士走远了,卫鹤景才松开手,让沉重的刀身重新落入刀鞘之中。随即又有两个兵士走了过来,为他们驱赶马车。 车轮压过混杂着鲜血的泥泞,重新回到了预定的官道上。 血腥和铁锈味远去,沈娇从卫鹤景的膝盖上爬起来。她一只手一直抓着夫君的手掌,另外一只手掀开车窗,露出一条一指宽的缝隙来。 她从那缝隙之中向后看,雨势渐息,空气中还有着白茫茫的雾气。远处的树木有几处枯黄,但仍有一些是青葱的。 马车平稳向前行进,他们先前停留的那一处已经缩小成一个点,完全看不清楚了。 “你的手下,有人死掉吗?” 沈娇注意到,激战之后,再向卫鹤景汇报战况的人和最开始的已经不是同一个了。 卫鹤景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呢? 不用沈娇再多说什么,他将小姑娘想要知道的事情都告诉她:“只是这种程度,应该是没有的。先前你见到的那一个,他是主管消息往来的。平常的战斗他不上场。” 沈娇没有继续追问这个人现在在哪里,她多半也能猜到,假如对方安然无恙,那此刻多半是在暗处护卫左右,或者是去了别处执行任务。 她合上车窗,凑近自己的夫婿,把脸埋进他怀里。 “困吗?还是不舒服?”卫鹤景放好了刀,如今终于空出了手把小姑娘整个抱在怀里,“我让车夫走慢些?” 沈娇摇摇头:“不是。我就是……唔,感觉好奇怪。” 小姑娘抬眼看他:“今天的危险就都结束了?我以为,会很惊心动魄?结果我只是和你坐在一起,然后一切都结束了。话本子这么写会卖不出去的。” 虽然她途中确实也有害怕,但是回想起来总觉得似乎什么波折也没有,一切都平淡得要命。 卫鹤景哑然失笑:“确实是结束了。你还想多刺激?我手底下的人都死得死伤得伤,然后我一手抱着你,一手挥刀杀出一条血路?都让你少看点话本子了。” 他抬手轻轻点了沈娇的额头:“夫君教你一件事情。要主帅亲身上场杀个你死我活的,不是疏忽大意落入圈套,就是两方确实势均力敌到了关键时刻。” “躲在暗处不敢露面的宵小之徒,还不值得我到如此地步。” 两人说话间,马车向右方拐了一个弯,随后很快停下了。 卫鹤景掀开车窗,外面的雨已经停了,阳光从云端倾洒下来,照得地面上的水洼亮闪闪地。 “娇娇你看,夫君说什么来着?不用担心下雨,到了吉时,它自然会停的。”
第49章 赔礼 卫鹤景:你说什么? 沈娇向外看去, 果然已经是一幅好天气。 卫鹤景牵着她下了马车,改换到另外一辆更加豪华的马车上去了。 两人坐定,车夫驾车驶入道观。 此后的一切流程都万分顺利。敬香、祷词……仪式没有出一点岔子。这让沈娇更加有些觉得不真实。 卫鹤景先前送给她的匕首沈娇还带在身上, 但是她先前所担忧的事情确实一件也没有发生。 最危险的时候似乎已经过去了, 而且那危机还是卫鹤景同她一道面对的。沈娇所担心的“卫鹤景拿她做诱饵”的事情,似乎真的只是她的过度担心。 一位女冠奉了一盆清水到她面前, 沈娇伸出手蘸取了一点,在自己面前弹洒了三次。 清澈透明的水珠从半空中降落,太阳的照射赋予了它们一丝彩虹的弧光。 要是今天回府之前,依旧是一切平安, 那她就向卫鹤景道个歉吧。 沈娇眼帘微垂, 神色清正,任由另一位女冠用朱砂点上她饱满的额头, 外表一幅庄严肃穆的模样, 心里却开始思考具体要如何表现她的歉意。 道士们请出了玉帝像, 接下来的流程,就不需要沈娇参与多少了。小姑娘的神情依旧端庄大方, 外人丝毫看不出她已经魂飞天外,四处神游去了。 虽然就算只是口头道歉卫鹤景也会接受,但沈娇依旧觉得不够。 在她现下看来, 卫鹤景此前恐怕有点被她伤着心了。即使卫鹤景确实是个野心家,可是就目前看来, 他确实没有伤害利用她的意思。 与之相反的是, 卫鹤景将她保护得很好。 先前那一会儿, 危险就在身边,与二人称得上是擦肩而过。卫鹤景没有丢下她,还一直试图缓解她的紧张, 沈娇并不迟钝,很轻松地就能领会他的好意。 沈娇自认是个好孩子,做错了事情、伤害了对方,那就是要道歉。不仅要道歉,还要补偿对方。 只是这补偿的方式着实让沈娇发了愁。 既然决定回府之后就道歉,那歉礼就应该同时补上来。哪儿有今天到了歉,明儿才给歉礼的事情呢?那岂不是要让双方均是十分尴尬? 留给她的准备时间并不算多,所以寻常歉礼常会选择的书画古董、珍珠宝石一类立刻被沈娇排除了出去。 其实诗书字画一类很是合适,毕竟卫鹤景自己就饱读诗书,在其中颇有一番造诣。这样的礼物一定合他心。 但是问题也正出在这里。以卫鹤景的情况来看,能够入他眼的肯定也只有一些名家孤本,她肯定不能在集市上随便买一本来用,那实在太过敷衍。最好的选择是从她的嫁妆里选。可是这些玩意儿现在都老老实实地躺在京城的晋王府呢。 半天的时间,哪里够京城和云州之间走一个来回呢?再好的千里马也是做不到的。沈娇不是神仙,自然也是毫无办法。 至于珠宝。她身边基本都是女儿家的首饰,哪里会有男子的物件。沈娇手头倒是有一些未经打磨的宝石。但是这年头送人珠宝一向都是送些打磨抛光好的,不求做个造型,好歹也得车个珠子。 这么一算,时间依旧是不够。 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又开始回想她看的那些话本子。 对她来说,话本子真是个有用的好东西,她每每有事情不知改如何解决时,只要想一想自己看过的那些话本子,保准能找找合用的对策。 沈娇眨了眨眼睛,猫儿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按照一般的话本子,妻子做错了事情要道歉,那基本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洗手作羹汤,好好服侍一番夫君的肠胃;另外一个选择则是发挥自己的心灵手巧,亲手给夫婿绣个荷包做套衣裳——最好是一整套,里衣外套均在,鞋袜也齐全。 沈娇觉得这两项她都不可以。 洗手作羹汤?她虽说厨艺还没有差劲到能点着厨房的程度,但也仅仅局限在吃不死人的地步。要做得合夫君胃口,除非卫鹤景天生喜好异于常人,那她恐怕是做不到的。评鉴美食沈娇毫无压力,制作美食……还是免了吧。 至于做衣裳,那就更不行了。做衣裳也是要时间的,半天依旧是搞不定的。她给自己随便缝个小物件都费劲,一不小心就是一手的针眼,想象一下这样的情景沈娇就觉得指尖疼得慌。道个歉赔个礼而已,何必要让自己吃这么多苦头? 在女红方面,沈娇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打络子。可是只送一只络子,在平常看来没什么,专门用作道歉就很是不够看了。 小姑娘一时间犯了难。她没想到这次就是话本子也帮不了她了,一时间竟然有些愁眉不展。 “怎么了?是不是这香薰得你难受?”卫鹤景发觉了她纠结苦恼的神情,以为是大殿铜炉中燃烧的香料是她胸闷气短,赶忙压低了声音问她:“我让人把这香灭了?或者我带你出去走走?” 沈娇闻言,匆忙向周围扫视一眼。 万幸,似乎没人听到卫鹤景这一番话。 这场仪式算是十分重要,卫鹤景话里的举动简直是没把这次的道场放在眼里。 沈娇原本想要瞪他一眼,但转念一想,对方也是关心自己才这么说的。旁人的好意就算不被接受,也不该被糟蹋。 于是小姑娘只轻声回复他:“放心吧。我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暂且信你。” 卫鹤景其实还是有几分不太相信。小姑娘从未见过死人。早晨的杀戮虽然没有让她看在眼中,但到底让她闻到了味道。若是她对此反应迟缓,那也是极有可能现在才觉得不舒服的。 但是他也没有强行要求妻子不要再忍受下去,只是宽容的接受了她的做法,为她安排后续:“要是坚持不下去,就和我说一声,知道吗?” 小姑娘在外人看不见的时候,偷偷点了点头,冲他羞涩腼腆地露出一个笑来:“嗯。” …… 纵使卫鹤景再怎么忧心,沈娇也还是好好地坚持到了仪式结束。不过这也让卫鹤景好好松了一口气。 两人乘车回到了王府之后,用膳的只有沈娇一个。卫鹤景忙着去审问今日抓着的几个奸细和兵士。 这些人被关在王府的牢里,只是沈娇目前还不知道具体的位置。 不过,沈娇对此也不算感兴趣就是了。想想也知道私牢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多半墙上满是刑具,地上遍布鲜血,连块干干净净可以给她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但是沈娇对王府里谁是奸细很感兴趣。 晚间卫鹤景还没有回来,沈娇洗漱完毕,月白给她拆发髻,宋嬷嬷侍立在一边。 小姑娘打量着铜镜里自己的容颜。这些日子和夫君亲近之后,她的眉目似乎又张开了些许。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今日我和夫君不在府里,也不知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宋嬷嬷闭口不言,眼观鼻鼻观心,不肯往外露一丝消息。 为沈娇卸下最后一根发簪的月白脸色倒是变换了一番,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就听闻屋外传来行礼问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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