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老奴替夫人来传话,说您可以回无忧阁了,不必再跪了。” 果然不出所料。 柳婉缓缓从蒲团上站起来,“多谢马叔。”抬眼发现祠堂前的空地上站了一排小厮,阵仗大得很,“这是?” 马二微微颔首:“禀郡主,夫人听闻有贼人朝祠堂内扔石块,觉得不能姑息,特意吩咐老奴来彻查。” “还是母亲想得周到。” 柳婉乖巧一笑,又将事先编好的石块破窗的过程细细说了一遍,听得马二频频点头,终于将一干小厮安排了下去。 回到无忧阁时已过了戌时。 冬梅与春杏一见主子露面,霎时眉间舒展,主子就是她们的主心骨啊,有主子在,她们心里便有了底气。 小厨房立马热了饭菜,端来前厅。 用膳的功夫,柳婉驱退了众婢子小厮,独留下冬梅与春杏。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无忧阁虽是她从小到大的住处,但保不定就有朱氏的眼线、朱巧巧的眼线,甚至还有宫里的眼线。 作为戍守边疆的齐王柳浩轩的独女,柳婉从小就知道,人心隔肚皮,不得不防。 今日桌上换了桂花汤,柳婉小口小口地饮着,低声问:“都安顿好了?” 冬梅点头:“是,人已躺在耳房的床榻上了。” “可有旁人瞧见?” “没有,我们到耳房时,阁子里的人都在各忙各的,压根没留意到我们的动静。” 柳婉放下手中的瓷勺,平静地问:“那人可醒来过?” 两名婢子双双摇头。 春杏忍不住开口:“就是那人身量太长,耳房的床榻太短,搁不下。” 柳婉没吭声,事太小,她此时无暇顾及。 用完了膳,柳婉回了寝殿,故作疲惫地早早歇下,待到了亥时,阁子里的下人皆熄灯躺下后,她才披衣起来,燃上烛火。 夜深人静,什么声响也没有,只听到屋外此起彼伏的虫鸣声。 片刻后,“咚咚咚。”低低的扣门声。 柳婉将外衣穿好,又理了理自己的发髻,这才转身去开门。 冬梅与春杏披着夜色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早备好的伤药及绷带。 “郡主,我们已等候多时,见您燃灯就过来了。”春杏弯唇一笑,那喜庆的样子像是要过节似的。 柳婉冷静地叮嘱:“小点声,以免惊到旁人。” 春杏脖子一缩,住了嘴。 主仆三人借着月色出了屋,拐过廊下的甬道,直朝耳房的方向行去。 距离并不远,就在寝殿旁边,柳婉喜静,寝殿两边的屋子皆没住人,平日也只有洒扫的婆子进出。 “这两日你看顾着点,别让旁人出入东耳房。”柳婉小声叮嘱。 冬梅点头应“是”。 耳房外寂静一片,只有檐下的灯笼在清风里“嘎吱”作响,柳婉静立了片刻,朝四周打量了几眼,继而抬手,推门而入。 点亮烛光,才发现春杏所言不假,男子身量太长,那架子床压根搁不下他,只得另外放了把木凳,安置他的腿和脚。 柳婉沉静地瞄了他一眼,头上的蝴蝶结已歪,身上的血迹已干枯,双眸紧闭,鼻梁高耸。 瞧着那副不醒人事的模样,她甚至怀疑,当初见他在供桌底下苏醒许是自己看花了眼。 “剪子给我。”柳婉冷声吩咐。 冬梅吸了口凉气,将剪子递到主子手上。 一旁的春杏也吓得往后缩了缩。 柳婉抿了抿唇,沿着床沿坐下来,深吸一口气后,拿着剪子的手缓缓伸向男人的身体。 她也怕、也慌,可是没办法,她得扛住。 依着男子这昏睡不醒的模样,她断定这伤不只头上有,身上定然也有,她得剪开他的衣裳好好看看,尽早上药尽早让他好转后离开。 可她是个黄花大闺女啊。 身后的两名婢子也是黄花大闺女啊。 一屋子的黄花大闺女,竟围着烛火扒一个大男人的衣裳,这实在是……实在是比捉奸还让人臊百倍的活计。 “咖呎”一声,柳婉手中的剪子已将男子的下衣襟剪开,被血浸硬的衣裳迅速绷出一条裂缝。 春杏咽了下口水,“郡主,奴……奴婢先回避一下。”说完便身子一转,躲到了另一边的角落里。 平时咋咋唬唬的人,喊打喊杀叫得热闹,偏生关键时候掉链子,柳婉没理会她,继续剪男子的衣裳。 衣裳有两层,外衣,再加里衣。 不过片刻功夫,男子便被柳婉里里外外剪了个透,从衣裳裂开的窄窄的缝隙里,依稀可见他白皙的肌肤,以及隐隐的血迹。 柳婉轻轻放下剪子,心里虚得很,不敢看男子的脸,哪怕这张脸如今已昏迷不醒。 这可是她17年人生里胆大妄为到登峰造极的一天,不只与外男半夜相对,且还剪破了人家的衣裳。 若是这一行径被旁人知晓,哪怕她有千万只嘴,定然也没法道明自己的清白,到时不只整个王府都要跟着丢人,怕是她这辈子也再没机会嫁出去了。 朱氏冷漠寡情的脸蓦地在她心里闪了闪。 “郡主,你来看看这人的伤势,我不敢看。”冬梅别过脸去,手却往前伸,轻轻扒开男子胸前被剪破的衣裳。 莹莹的烛火下,男子结实的身体逐渐坦露出来,肌肤白皙紧致,肌肉壁垒分明,只是,在那遒劲有力的身体上却满布着带血的伤痕,很是刺目。 似是鞭伤,又似是剑伤。 一条又一条,纵横交错,惨不忍睹! 这哪还是活人的身体,这明明是被罗刹屠戮过的死人。 镇定如柳婉,此时也禁不住捂住了嘴,惊得说不出话来。 如此血肉模糊的场景,她又何曾见过。 “药……药膏给我。”她气息打颤。 冬梅收回手臂,略略朝男子窥望了一眼,吓得又赶紧将头别过去,反手拿了药膏递给主子。 声音里带上了哭腔:“郡主,这人当真还能活吗?”看上去已经是个死人了。 蹲在角落里的春杏闻言也朝床榻看了看,又慌忙转过头去,不敢吭声。 “尽力而为。”柳婉明明乱了心神,面上仍是镇定自若,颤抖着手往男子身上的血肉模糊处涂药膏。 涂药的力道已经很轻了,她却总觉得重了,再放轻力道,药又涂不上去了,如此来来回回,硬生生将自己折腾得满头大汗。 涂完一侧身体,她又与冬梅合力将男子翻转。 “春杏你也不过来帮帮忙。”冬梅忍不住数落。 春杏这才怯生生地从角落里出来,帮着将男子侧身固定在床榻上。 柳婉再次剪开了男子后背的衣裳,背上同样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明日记得拿一套小厮的衣裳过来。”她低声吩咐道。 春杏扁了扁嘴:“就怕他用不着。” 冬梅闻言斜了她一眼。 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柳婉总算为男子涂好了药膏,缠好了绷带,将他好生地安置在了床榻上。 剩下的,是死是活,就要看他自己了。 从耳房回到寝殿,柳婉心里久久不得安宁,脑中总浮现出男子血肉模糊的身体。 在床上辗转反侧近半个时辰,强迫自己入睡,醒来时才过丑时,却是再也睡不着。 屋外除了虫鸣声,听不到丁点人声,檐下灯笼随风晃动,在窗牖上投下重重暗影。 柳婉莫名担忧耳房里那人会死掉,担忧得心头一抽一抽的。 要是死了,就真得要想办法去抛尸了。 柳婉披衣起来,燃了盏灯笼,出得门去。 更深露重,四下里影影绰绰,她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到达耳房门前。 推门进去,屋内静悄悄的,提高灯笼照了照,男子仍原模原样地躺在床上,无声无息。 柳婉靠近床榻,伸出手,想探探男子是否还有气息。 冷不丁忽见男子翻身而起,手臂一展,一把将柳婉揽过去,猝然狠狠地压在了床上。 柳婉吓得眼一闭,一声低呼,再次睁开眼时,正好对上了男子那双阴冷的双眸,就悬在她的头顶上方……
第6章 谋划 那是一双来自地狱的眼睛,目光深邃、冰冷,如坟头的鬼火,让人看着不寒而栗。 柳婉挣扎了几下,可是动不了,男子仅用双臂就将她牢牢禁锢在床上,腕上还缠着一条铁链,绷成直线,从她脖子的左侧拉到右侧。 铁链粗糙的质地抵在她的皮肤上,又冷又硬又痛,几乎让她窒息。 明明已是个半死的人了,也不知怎的就醒了,且手上还有了武器。 “我……”柳婉喘不上气,泪珠子都出来了,“我没……恶意,是在……救你。”说完开始激烈咳嗽。 男子一动不动,在幽暗中冷漠地盯着他,像盯着一件死物。 跌落在地的灯笼“嗖”的一声燃起来,照得屋子一片橙光,光亮落到男子眸中,增加了几重杀气, 他头上的蝴蝶结没了,应是自己取下了,身上缠着绷带,还挂着剪破的衣裳碎片。 看着很狼狈、很别扭。 柳婉没脸看他,用手抵住那铁链,扭过头去,一边咳嗽一边挣扎:“你随时……可以离开。” 她巴望着他赶紧走,千万别误会救他是为了拘禁他。 男子俯下来,缓缓凑到柳婉的耳衅。 一股浓浓的药膏味扑面而来,之后便是一股淡淡的松木香味,以及他温热的气息。 柳婉心口一紧,莫非他要亲吻自己? 继而玷污自己? 她长到17岁可从未与男子接触过,眼下这样身体相贴已是极限,若是再进一步…… 她不敢想。 身上的重量又加了几分,铁链更紧地勒住了脖子,男子的一侧额头已抵在她的脸颊,她出声不得,更动弹不得。 柳婉觉得自己的贞操即将毁于一旦,咬了咬牙,绝望地闭上了眼。 然后…… 她听到男子开口了,声音低沉,吐字清晰:“看清我长相的人……都得死。” “都得死”三个字比前面几个字气息浅,听上去有些虚弱。 柳婉的脑子“嗡”了一下,心想贞操是保住了,可立马又反应过来,命保不住了。 她果然要吃不了兜着走了,但让她没活路的不是朱氏,而是眼前这头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柳婉仍想最后一搏,使出吃奶的力气去推他、去松脖子上的铁链。 刚一着力,男子的头便耷了下来,耷进柳婉的颈窝里,继而身体一沉,全部的重量也压上来…… 柳婉头皮一阵发麻,抵住男子的肩膀重重一推,只听“噗”的一声闷响,男子被她推落身下,仰面躺到了床的另一边。 又晕过去了。 橙色火光下,他脸部的线条深邃有力,高挺的鼻梁在另一侧投下暗影,帅气得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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