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若云眉头一拧。 柳婉嗫嚅:“有可能是个匪徒……也说不定。”只有匪徒才会害怕让人看清长相。 崔若云噎得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我还以为这人是你相好呢,没成想竟是个来路不明的,郡主你是不是活腻了,弄这么个人进自己闺房。” 床上的“匪徒”眼睫微颤,眼皮蓦地开了一条细缝,烛光刺眼,细缝又缓缓合上,高挺的鼻梁暗暗抽了口凉气。 男子早就醒了,一直在装昏,顺便偷听她们的谈话。 “这……这不是闺房,是耳房。”柳婉低声反驳。 “这又有何区别?”崔若云扭头朝男子打量了几眼,衣衫褴褛绷带缠身,看上去狼狈得很。 除了,除了长相还过得去,哪怕眼眸紧闭,也能瞧出几分颜色来。 “这样貌,倒适合当面首养着。”崔若云口无遮拦。 柳婉一怔,这话她接不下去…… 床上男子也一怔,手掌在袖口里暗暗卷成拳。 “要不你给他瞧瞧,治一治?”好歹得让他扛过这几日,再想办法将他送出去。 崔若云英气逼人的脸挤出一抹冷笑:“郡主,我来你们府上是看妇科的,你却让我看男科?” 身体却很诚实地坐到床前的圆凳上:“也成,今日不还没给你看么,份额没了,让给这位准面首吧。” 崔若云伸手去给男子探脉。 男子覆有薄茧的手被拉到床沿,白皙手指在烛火下温润修长,倒显出几分谦谦君子的文气来。 但柳婉知道那文气是假象,她颈间仍能感知到昨晚那铁链的力道。 想到此她眸色微沉,往男子身上梭了几眼,没发现有什么铁链,心里犯上嘀咕。 “你那脖子当真是蚊虫叮咬?”崔若云一心二用,一边探脉一边发问。 柳婉心虚地“嗯”了一声,不再多言,免得崔若云知道实情后罢手不治。 “我还当你是被人胁迫了呢。”崔若云换了男子另一只手,继续探脉。 柳婉没应她。 两人一时无话,屋内落针可闻,只剩烛火在跃动。 约莫半刻钟后,崔若云放下男子的手腕,起身,说了四个字:“病入膏肓。” 她本怀疑是这“匪徒”弄红了小淑女的脖子,这下释然了,人家不过半死人一个,估计没那本事。 “当真没救了?”小淑女攥紧了帕子,嗯,仍有些担心,好歹一条人命。 “此人不只有外伤,内里还中了毒。”崔若云神色微敛,看向男子一双长腿,“毒性下行,聚集到腿部,哪怕真救回性命,估计,也是个瘸子。” 瘸子就瘸子,好歹还活着,“那就是说能救回性命?”柳婉眼里落了星子。 崔如云得瑟一笑:“当然,也不看看是遇上哪位神医。”她转身去拿医药箱:“先给他施针吧。” 当晚,崔若云在柳婉的帮助下给男子施针、伤口换药,重新包扎,一直忙到半夜。 两人眼睛都熬红了,总算将男子安置好。 崔若云又开了方子:“先给他服两天药,待好转了赶紧送走,可千万别让事儿精朱巧巧发现,还得小心你那偏心眼儿的母亲,否则够你受的。” “放心,我有底。”今日若不是朱巧巧捣乱,她怕是早将此人送去了客栈。 崔若云痞气十足地斜了她一眼:“你成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就我这么一个朋友,可得要好好珍惜,有什么事记得互通有无,莫瞒我。” 柳婉乖巧地点头:“知道了。” 崔若云却摇头:“满以为攀着金尊玉贵的郡主做朋友是件了不得的事,没成想,郡主在家中的地位竟还不如寻常人家的庶女,唉……”叹完气收起医药箱,转身往屋外走。 嗐,她早习惯了她这张损人的嘴。 柳婉懒得理会崔如云的抱怨,朝床上男子扫了一眼,继而熄掉屋内的烛火,出屋,并轻轻拉上屋门。 黑暗笼罩下来,屋内再次变得影影绰绰,药味缭绕。 男子缓缓打开双眸,盯着黑漆漆的承尘,念叨了一句:“郡主?梁国郡主?” 声音低沉,带着久不说话的吵哑感。 他咬了咬牙,忍着周身的疼痛坐起来,眼睛如鹰?般朝四周环视了几眼,继而伸腿下床。 腿很痛,尤其是膝盖,他差点站不稳,趔趄了一下,扶着床沿稳住了自己。 身高体长的男子,站起后又增加了几份魁梧的力量感。 他趔趄着走了几步,终于让双腿适应了疼痛,也适应了行走。 身上缠着绷带,还挂着衣裳片,他扯下破衣裳,从木几上拿了叠好的小厮衣裳换上。 屋外早没了人声,四下里静悄悄的,走廊灯笼的光透过槛窗映进来,照得门内的那片空地红彤彤的。 男子轻轻拉开了屋门,晚风灌进来,掀起他肩后的乌发,面若璧玉的人儿,哪怕夜色再深,也掩饰不了那份出尘的俊朗。 他飞速跃上屋顶,并很快摸清了府内防守的位置、各个院子的方位,最后悄然落到王府的正门前。 金丝楠木匾额高悬,上面用烫金字体写着三个大字:齐王府。 果然。 男子嘴角微翘,眸中光亮却暗暗下沉,他当真是到了梁国,且还到了赫赫有名的齐王府。 这个地方他既然来了,自然没有轻易离开的道理。 他掏出一枚信号弹,点燃,“嗖”的一声,灼灼光亮直冲云宵。 次日清晨。 柳婉领着崔若云用完早膳,又将她送出了府。 崔若云千叮万嘱:“一定要防着朱巧巧,别入了她的套。” “等过了这关,我那拐弯儿亲戚我替你收拾,你别担心。” 柳婉依然笑得温柔,默默点头。 回到无忧阁,她让人按方子抓了药,熬好,端去给耳房受伤的男子,却又担心他醒来要杀自己。 想了想,还是带上春杏和冬梅,但只让她们远远站着,不进屋。 万一有不测,她们好歹能帮着去叫人。 柳婉端着药碗行至耳房门前,深吸了口气,抬手推门,门“吱呀”一声打开。 刚提脚入得屋内,抬头,猛见男子坐在床沿,面上罩着一层冷白,清俊的脸上浮着浅笑,“姐姐,你来了。” 柳婉吓得腿一软,差点打翻了手上的药碗!
第8章 姐姐 “姐姐你别慌,我感觉身子舒坦了些,便起来坐会儿。”男子微微一笑。 眉眼弯弯,双眸如泼墨一般黑亮,高挺的鼻梁下,涟漪自嘴角荡开,当真是笑得不染尘烟。 这哪里是匪徒,这明明是一个温柔出尘的少年。 少年依着床衅的扶手,旁边是窗,光线渗入,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浅浅的光晕,哪怕身着小厮衣裳,也藏不住满身光华。 “哦。”柳婉无语凝噎,暗叹崔若云施针果然有效,人竟然这么快醒了。 她握紧了手里的药碗,懊恼自己的失态,差点连人带碗摔一跤。药汁洒了一些,弄湿了衣袖,所幸她稳住了,但仍然狼狈。 每次见这人都得狼狈一回。 她觉得,他克她,得赶紧让他离开。 “你……喝药。”她趋步向前,却又不敢走太快,怕。 脖子上的印迹还没褪尽呢,她可没吃豹子胆。 眼前这人与那个用铁链勒她的人看似判若两人,但明明就是同一人。 “姐姐辛苦了,多谢。”声音清儒,裹着朦朦水汽,像清泉似的。 柳婉离床还有丈余远,不敢再继续上前,手里的药碗像烫手的山芋,里面还有大半的药汁,她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 挨近了,他会不会又想弄死她? 她虽是郡主,锦衣玉食,却并没活够,人世间的好多美好都没经历过呢,她不想死。 “姐姐,我叫宋墨。”男子伸出手,想要接过药碗,但够不着。 哪怕柳婉将碗递出去,也还是够不着,她须得再上前几步。 “这药怕是凉了……”她在打退堂鼓。 “没关系的姐姐。”宋墨仍然伸着手。 那双手白皙修长,温润如玉,没有铁链,也没恶意,就那么可怜巴巴地伸着。 “姐姐,我的腿动不了,你能再上前几步吗?”语气里带着毫无尊严的乞求。 他以后会是个瘸子,柳婉想到了崔若云的话,心头莫名就软了,深吸一口气,往前迈了几步,徐徐将碗递向那双好看的手。 宋墨接碗接得轻巧斯文,带着谦谦君子般的疏离,连柳婉的指头也没碰到。 之后脸埋下去,一口气将药喝完。 宋墨眉头拧成了川字,“姐姐,药好苦。” 这“姐姐”叫得真顺口,好似她真是他姐姐似的。 苦又与她何干,他们本就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人,若不是那晚的意外,她也定不会让这素不相识的外男进入无忧阁。 柳婉又往前迈了两步,从袖兜里掏出一个瓷盒,递过去:“试试这个。” 瓷盒里装着话梅糖,酸酸甜甜的。 宋墨看到糖时微微一怔,指尖在盒中摩挲了片刻,这才捏起一颗,塞进嘴里。 “甜。”少年的笑自脸上荡开,清新如像雨后彩虹,当真是好看。 她有片刻的怀疑,那晚用铁链勒她的人或许并不是眼前这人。 但仅是片刻而已。 她狐疑地打量他:“你为何叫我姐姐?”难道是她的面相显老? 宋墨看着她,眸子如琉璃一般,被窗外光线映着,灼灼光华:“那里都写了,我比姐姐小十天。”他指着床头木几上的一个锦盒。 锦盒里装着她与卓承志的合婚庚贴,上面写着两人的生辰八字,当时由吴妈送到无忧阁,吴妈说,她与卓承志是男才女貌天造地设。 没成想,不久之后传言四起,她心烦,将这合婚庚贴如杂物一般收到耳房,今日不巧竟被外人瞧见。 “见笑了。”柳婉垂下眼眸,从木几上拿过锦盒,又随手扔进了桌下的渣斗里。 那个男人她都不想要了,还要这庚贴做什么。 “我不是故意要看的,是实在……太无聊。”宋墨小心解释,眼底却闪过一丝狡黠。 “无碍。”柳婉拿过喝空的药碗,压根没看他,“你若是身子好转了,就……”就赶紧离开这儿吧。 “姐姐。”他打断她,“我腿痛,想再躺会儿,可好。” 语气里带着乞求,眉眼里却渗着翩翩公子的贵气,让人不容拒绝,也不忍拒绝。 柳婉赶人的话来不及说出口,“那你好好休息。”她泄了一口气,略略颔首,拿着药碗出了屋,并随手带上屋门。 要不就让他明日再走吧,左不过多住一日而已。 柳婉又让春杏去崔府找崔若云,好歹让她再瞧瞧,人已经醒了,说不定那方子也得换一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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