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可能,太子殿下不会这般对我,他知道我绝不会背叛他的……”菡萏面色惨白如遭大击,整个人浑浑噩噩,只一个劲地不断摇头。 “真是个蠢货,把信给她,让她自己瞧瞧。” 秋蝉应了声是,将书桌左边匣子里最上面的一封信取出来,递给菡萏,“喏,好好瞧瞧吧,这字迹想来你肯定比我熟悉。” 菡萏颤颤巍巍地接过信封,展开一看,果然是熟悉的字迹,信纸满满当当,全是同郡主商量朝堂这事,只是最末提了一句,“身旁无用之人,卿可不必再留。” “无用之人?”原来在他心里,她只是个无用之人。 菡萏瘫倒在地,信纸自手中滑落,眼泪夺眶而出,双目怔怔不知看向何处。 “你这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做给谁看,他是和你山盟海誓了,还是花前月下过?不过是你自己的痴心妄想罢了,怨不着谁。”徐晗玉语气凉薄,说着让人万念俱灰的话,却透着深深的不屑。 “若没了情情爱爱,就不想活命了,那你自去府外寻棵歪脖子树吊死,主仆一场,我自会打发人给你收尸,若你还不想死,就好好想想活命的路在哪里。好了,下去吧。” 菡萏诺诺应了,丢了魂一般踱步退下。 秋蝉有些担心,虽然她瞧不上菡萏这等三心二意的人,可是好歹同处这么久,这菡萏待她也颇为客气,从没有因为她的刁难在主人这里告过状,是以她渐渐也没有多讨厌她了。 “郡主,她不会真想不开去寻死吧?” 徐晗玉冷笑一声,“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这种为了情情爱爱寻死觅活的蠢货我只见过一个,她好歹跟着我这么久,还没有蠢到这种境界。” 既然郡主都这么说了,那菡萏就绝不会去寻死,秋蝉放下心,“郡主真是刀子嘴豆腐心,明明是为了她好,却说的这般戳人。” “你错了,无缘无故我为何要对她好,不过是她对我还有些用处,她应该感谢她师傅给了她一身武艺和一颗还不算蠢的脑子,我用的趁手,所以愿意花点心思□□。” 秋蝉知道自家郡主是什么心肠,狠的时候是真狠,软起来也是真软,尤其喜欢护短,这菡萏服侍了她这么久,她自然多有不忍,只是嘴上不承认罢了,秋蝉也不戳穿她,暗自笑笑,另起一个话头,“郡主这金刚经都抄了好几遍了,怎么还要抄?” “太后寿诞马上就到了,我这人小气的很,没什么奇珍异宝可送,这不就送点这些玩意儿吗。” “郡主这字我瞧着可比什么奇珍异宝有价值多了,太后定然喜欢,只是抄送佛经这个点子可不新鲜,说不准和陛下后宫里那些公主妃子给撞了,郡主的绣艺极佳,何不将这佛经绣在屏风上,必定独一无二出尽风头。” 徐晗玉将梨奴抱下案桌,另铺好一张宣纸,起笔蘸墨,“我为何要出这个风头?” 秋蝉这才恍然,太后非陛下生母,关系并不亲近,只是陛下彰显孝道这才要给太后庆祝寿诞,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无论是讨太后欢心还是惹人注目,对她家郡主而言,都没有什么好处,何必去费这个心力。 跟着郡主,这些弯弯绕绕的还有许多要学呢。 “上次吩咐的事情如何了?”徐晗玉忽然淡淡一问。 什么事情?秋蝉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想了一会儿,才有点印象,“郡主是说那个南楚质子的事?” “嗯。” 秋蝉才觉得奇怪呢,无缘无故的,郡主突然吩咐人照看这个谢郎君。 “已经托宫里的梁总管去嘱咐了,这些日子他过得太平的很,没什么人去找他麻烦。” 徐晗玉的手一顿,“也不必如此上心,平日里他受些刁难也无所谓,只是不要太过就行。” 秋蝉搞不懂郡主的想法了,这是想让他过得好呢,还是不想让他过的好?不过郡主定然有自己的打算,草灰蛇线,伏脉千里,郡主这一招指不定日后在何处起作用,岂是她能想明白的。 遂老实回道:“郡主不知,报到我这里的消息说的是不只我们的人在关照,还有安阳公主和英国公府,尤其是安阳公主对这谢斐欣赏的很,前些日子还放出话去谢玉林以后便是公主府的座上宾,谁同他过不去就是同公主府过不去,内府的那些小官最会趋炎附势,这些日子巴结他还来不及,哪里还会为难他。这个谢斐脑子灵活着呢,暗地里结交了不少权贵人家,还是个一掷千金的,现在全金都谁都知道他谢斐有的是钱。” 徐晗玉听到此处,笔尖重重一折,一撇拖了半笔出去,毁了这篇字。 “他倒是个能屈能伸的,是我多虑了。”她将纸张揉成一团,毫不在意地仍在地上。“那他可有递什么消息到我们府上。” “这却没有,南楚的人也不过是私下活动罢了,想来还不敢巴结我们。” 安阳长公主是淳熙帝硕果仅存的妹妹,乃是当今太后的独女,前些年驸马卷进党争,被淳熙帝毫不留情地给诛杀了,她倒是拎的清,立刻同驸马一系撇清关系,还大义灭亲举报了许多驸马党羽,便得淳熙帝高看一眼。这些年孀居在家,只喜欢结交些青年才子,太后对她颇是疼爱,便有些出格的举动,淳熙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谢斐搭上她的线,既能在金都有一席之地,又不至于太过打眼惹来忌惮,顶多是名声不大好罢了,如此放得下身段,哪里还是一年前的谢阎王。 至于英国公府……徐晗玉微微皱眉,这个谢斐招惹谁不好,竟然去招惹顾子书,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 太后六十寿诞,又加之这几年北燕风调雨顺,边境亦无大事,又同南楚和谈,新得六城,举朝皆是一番欣欣向荣之意,因此淳熙帝特意命礼部大肆操办一番。 白日里淳熙帝沐浴更衣,率领百官照例举办了祭祀仪式,又至太后所在的重乾宫进行朝拜,史官秉笔直书将盛况记录在册,好传扬出去以教化百姓。 夜里燕皇宫里灯火通明,香车宝马,将北燕最有权有势的一群人聚集其中。 宫人们俱换上了为庆太后寿诞,淳熙帝特准新制的宫装,稍微有些脸面的都得了赏钱,一个个扬起喜气洋洋的眉眼,在亮起精美宫灯的殿间回廊川流不息,打起小心伺候今夜宫内的贵人们。 今夜燕皇宫的客人实在太多,宫内特意启用了闲置许久的未央宫,方才容纳下这泱泱人群。 未央宫乃是大燕最后一朝皇帝所建,动用了当时一半的国库,其辉煌奢靡让人咋舌,淳熙帝登基后便将其闲置,以免沉迷其中,让人丧志。 因此本朝许多达官显贵今日方第一次涉足此地。 未央宫很大,但是再大的宫殿,它的排位也是一样的,尊贵卑贱自有分明,绝对不可僭越。 太后坐在首位,下首左座自然是淳熙帝,而与之相对的右座却空着,按理那应该是皇后的位置,皇后既去,就应当由贵妃代行皇后礼仪,可是本朝后宫并无贵妃,那么四妃之首的德妃按理也能坐得,只是淳熙帝没发话,谁也不敢擅做主张。 德妃便只坐在更下之位。 四妃之后,该是皇子公主的坐席,太子同四皇子相对而坐,再下面坐着的却不是旁的皇子,也不是淳熙帝的长女,竟然是端慧皇后的侄女景川郡主。 这是许多年来宫里默认的规矩了,有些新进的宫人暗自惊讶,知道内情的老宫人便会对他们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嗤之以鼻,“这算什么,若是端慧皇后还在,那皇后下首便得格外给郡主安排一个席位,若是再早些年,郡主还小那会儿,便是陛下和皇后的膝上她也坐的。” 坐在陛下的膝上?这可是连太子都没有的待遇,景川郡主的荣宠,由此可见一斑了。 宫人们絮絮叨叨一番低语,席上的贵人们也不乏交头接耳者。 谢斐耳朵里闲闲听着身旁两位侍郎对皇室的八卦,手里给自己倒满金都皇室特供的葡萄酒。 托安阳公主的福,他这样一个八品小官也能在这盛大的宫宴中有一席之地。 坐席在最末一等,上首的几位只能模糊看个影子,不过他今日这般境地哪里还在乎位置的尊卑。 “一个南蛮质子竟然也能登堂入室我朝宫宴,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有不满之人当着谢斐的面讥讽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一旁的男子跟着说,“人家生了一副好皮囊,能入长公主的眼,自然狗仗人势了。” 谢斐舔舔牙齿,这葡萄酒味道不错,就是甜了一些,有点粘牙。 “喂,说你呢,南楚来的小畜生。”那人喝了点酒,不满谢斐对他的无视,口出恶言。 谢斐眯眯眼,正要开口,忽然一道年长的女声响起,“这可是太后寿诞,哪里容得下你这般放肆,来人把他拉出去。” 说话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宫装女子,看样子是有些身份的宫中女官。 那人还来不及开口辩驳,便被两个小太监捂住嘴拖了出去。 坐在这样的席位,想来是个没什么身份的,自然无法违抗宫中的女官。 那女官说完话便走了,也没有同谢斐攀谈的意思。 “谢兄,”谢斐身旁一个年纪稍小的郎君悄悄提醒他道,“这个可是德妃娘娘身旁的掌事姑姑。” 德妃乃是四妃之首,出身清贵,是淳熙帝潜龙时期便跟着的老人,先后诞下了大皇子同四皇子,大皇子虽然夭折了,但是四皇子刘勋却从小机敏过人,颇得淳熙帝喜爱,据说若不是端慧皇后更属意二皇子刘琛,这太子之位本应是刘勋的。 像他这般身份,在这未央宫中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帮他,没想到他通过安阳公主放出去的饵竟然钓起了刘勋这条大鱼。 寿诞上最亮眼的环节莫过于太后对各家贺礼的谢仪,今年最得太后欢心的是安阳长公主所送的一樽半身玉佛像,据说出自西域大家之手,雕刻的栩栩如生,更难得是这通身的玉泛着荧光,触之手还有温热之感。 太后甚是高兴,借此赐了亲女儿不少田地金银。 接着是英国公府送的一幅菩萨画像颇有些新意,那画中的菩萨全然是照着太后所绘。 “这一瞧就是顾家阿濛的手艺,不错不错,我们北燕的才女当以顾子书为标杆才是。”太后表示满意,特赏了顾家姐弟各一副上好的文房四宝。 剩下的便没有什么可说道的了,太后喜欢礼佛,这是举国皆知的事情,送的贺礼多与此相关,就是那手抄的佛经便有厚厚一摞。 除了有一卷是太子亲笔所抄,太后特意拎出来说了一番以外,其他的均未作点评。 酒过三巡,歌舞表演还在继续,未央宫却有不少人悄然离席。 ----- “见过四皇子殿下。”谢斐行礼道,他手中还握着方才一小太监偷偷递过来的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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