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让谢郎君看出来了,那不若郎君猜一猜,我在为何而心烦。” 徐晗玉拿起右手旁的黑子也落了一子。 谢斐挑挑眉,“唔,那我猜一猜,郡主应该是在心烦这太子、四皇子、和顾小公爷,哦对了还有胡状元,究竟该选谁做夫婿吧。” 听出了他话里的讽刺,徐晗玉却笑开来,“知我者,少岐也,那少岐觉得我该选谁呢。” 谢斐又落一子,“我觉得既然郡主心烦,那说明他们都不怎么样,不若选我如何?虽然正妻之位不可能,但若是给谢某当个妾室,我还是会考虑考虑的。” “我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痴人说梦还这般理直气壮。”徐晗玉的黑子将谢斐逼到了角落。 谢斐不慌不忙,又落了一白子,棋局霎时变化丛生。 徐晗玉不急着落子了,开口说道,“我这棋可不是白下的,谢郎君可想好了赌注?” 谢斐眼睛盯着棋局,伸手从怀里摸出来一个荷包,随手放在桌上,“喏,今天刚赢来的,你若赢了我,就归你。” 徐晗玉看到这熟悉的荷包,皱起秀眉,伸手去拿,不料谢斐却一手压住她的手,抬起眼来瞧着她,“我说了,赢了才是你的。” 压住自己的那双手温热有力,还带有些微的粗糙,那是他常年执刀留下的痕迹,徐晗玉心头一跳,用力将自己的手抽回来。 谢斐手指微微屈起,方才那股细腻柔滑的手感好似还在掌中。 “你如何得来的这个荷包?” 谢斐压在荷包上的手握起,“我从英国公府顾小公爷那里正大光明赢过来的。”“正大光明”这几个字谢斐说的格外用力。 顾晏绝不会平白无故拿自己送他的荷包做赌注,一定是谢斐给他下了套。徐晗玉正为今日同顾子书的一席话被顾晏听去而懊恼,现下见谢斐又算计了她赠他的荷包,心里对顾晏越发歉疚,对着谢斐便冷了脸色。 “我不同你赌,这荷包既然你得了就得了,日后我还可以送他第二个、第三个,第一百个。” 谢斐难得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又想起刚才在丞相府里自己瞧见顾晏腰间的这个荷包时的心绪。 他舔着脸才从她那里抢来一块丝帕,可是顾晏却有她亲手赠的荷包。 “哼,你以为我真的稀罕这东西吗,我不过是想让顾晏难堪罢了。”谢斐说着拿起那荷包一把撕成两半。 这荷包被撕开,里面装的东西咕噜噜滚在地上,原来是一地的红豆。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谢斐想起他近日闲来无事看的一些诗词。 好一个入骨相思,他脸阴沉下来,将徐晗玉面前的棋盘也挥落在地。 “不愿同我赌就算了,我谢斐也不稀罕。”他一字一句说完,转身朝楼下大步冲去。 “郎君,郎君!”白谷不妨谢斐一脸难看地冲出书铺,等他拿着伞跟着跑出来却不见了谢斐的身影。 大雨哗啦啦下着,将金都热闹的街市冲刷的干干净净。 谢斐漫无目的的走着,手里还捏着碎成两半的荷包,他觉得自己真是可笑极了,竟然到如今还对她有那么一丝不可言说地妄想。 雨水将他的衣服淋透,可他却丝毫不觉得冷,只觉得胸中有一股无名火在烧着,他也不知道他在愤怒什么,只觉得这世间的一切都让他不顺眼,最不顺眼的就是她了,为什么她还要出现在他眼前,为什么她就是想要看到他一脸难堪。 他已经失去够多了,不,应该说他得到的实在太少了,就连他攥在手中的这个破荷包也不属于他。 忽然,一把油纸伞遮住他的身躯。 谢斐顿住,带着一丝莫名的期待转过头去。 一个清丽的女郎一脸担忧地望着他,“谢郎君,你没事吧?” 谢斐微微一愣,垂下头去,片刻后抬起头来,将许多思绪都已经藏好了。 “无碍,走的匆忙,忘带伞了。” 分明是心绪不佳,顾子书也没戳穿他,她记得他说过,身在金都以他的身份实在是有诸多无奈。 方才她正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撩起车帘便看见了他。 “女郎,天色不早了。”墨香在一旁提醒到。 顾濛知道墨香的顾忌,可是她却不想在这个时候将他一个人留在这场大雨里。 “谢郎君,我知道有个地方最适合赏雨了,不知谢郎君是否赏脸同我一道。” 眼前的女郎笑的明媚,谢斐浑浑噩噩便点了头。 眼看着谢斐竟上了顾家的马车,秋蝉一脸错愕,“郡主这……” “我们回去吧。”徐晗玉收回视线,将马车帘子放下,“想来他也淋不到雨了。” 顾家的马车往城西方向驶去,徐晗玉的马车则往城东方向返回,逐渐拉开距离。 秋蝉坐在车厢里,瞧着自家郡主神色难辨的脸,越发不懂郡主和这个谢斐的关系了,菡萏嘴巴紧,关于她和女郎在南楚的事情半分也不肯透漏,秋蝉虽然好奇的心痒痒,可是也知道事关机密,郡主不说,她也不能瞎打听。 她轻轻撩开窗帘,看着顾家的马车越走越远,这雨这般大,也不知道顾女郎要把谢斐带到哪里去,瞧着不像是回英国公府的方向。 说起顾女郎,秋蝉脑海中灵光一闪,“呀,郡主,我想起你之前手上的那道疤我在哪里见过了!” 秋蝉还要再说,却见徐晗玉的神情冷淡,似乎并不想听她聒噪。 秋蝉识趣闭嘴,郡主许久不曾露出这幅骇人的神色了。 那道梅花状的伤疤,她曾在顾女郎的手臂上见过,那是好几年前了吧,顾家兄妹进宫看望德妃,同郡主一道玩耍,顾女郎的衣襟不小心被茶水打湿了,借了一套郡主的衣服,她服侍顾女郎换衣的时候,就见过这个伤疤,因为形状奇特,她还多嘴问了顾女郎,原来是顾女郎小时候被歹人掳去时落下的,她记得当时郡主就在一旁。 郡主为何要弄一个同顾女郎一样的伤疤在手上呢? 秋蝉想不明白,但也不敢问,不过这大半年过去,郡主手上绘制的疤早就褪去了。 ----- “寻音楼。” 谢斐抬头望着这座江边小楼的名字。 “没错,这就是寻音楼,传说一百年徐老仙人就是在这里得道升仙的。”徐老仙人乃是当年大燕朝时最有名的隐士,写得一手好文章,还有一身好武艺,可惜天子昏聩,受小人诬陷,他索性出家当了道士,日日在这寻音楼里悟道,最后真的叫他得道飞升了。 虽然只是传说,但也说明这座小楼的的妙处,能够让人潜心修道。 它在金都近郊,面朝飞燕江,背靠金都连绵的群山,颇有几分遗世独立之感。 谢斐随顾子书踱步进入,“这座小楼已经被顾家的老祖宗买下来了,平日里也供养一些道人,但是这几年金都驱赶修道之人,是以就闲置了,不过一应物事俱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到这里来看看山、看看水、看看天,看看云,心胸就会开阔许多。” 两人上到顶楼,是一间小小的茶厅,中间有一小几,一旁放了两个蒲团。 谢斐和顾子书坐到蒲团上,看守小楼的童子为二人煮了一壶茶。 雨势转小,点点雨滴落在江中,溅起层层涟漪,这里很安静,闭上眼,还能听到雨打树叶的声音。 “怎么样,我可没有骗你,这里的确是处听雨的好去处。” 谢斐呆呆地望着楼外雨,不知思绪飘到了何处。 “这里还有一副残棋呢,不知谢郎君可否和我手谈一局。”顾子书轻声问。 谢斐闻言一愣,转而摇摇头,“让顾女郎失望了,谢某一介粗人,不会下棋。” “哦哦,那也没关系,其实下棋也枯燥的很,”顾子书捧起茶杯,心思乱转,有心想找个话题,可惜越急越想不到,她胡乱囫囵喝了一口茶,没想到这茶刚泡开,甚烫。 “哎呀,”她吐了吐舌头,一杯茶打翻在手上,又烫到了手臂。 那小童子惊慌失措,不知该怎么办,谢斐立刻起身将顾子书的袖子挽起,将她的手伸到窗外,冰凉的雨滴落在烫红的手臂上,疼痛立刻减轻了许多。 “有伤药吗?” 那个小童子这才反应过来,慌忙跑去找药。 谢斐抓着她的手往前淋雨,手臂上丝丝凉凉,背后被他拥着的身子却是暖暖烫烫。 顾子书心想幸好他此刻看不见自己的脸,定然比这深秋的柿子还要红了。 “好些了吗?”谢斐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 “啊?哦,好、好些了。”她羞赧道。 谢斐便松开了手,退后两步站立,“方才事急,冒犯了。” “没关系的,你也是为了救我。” 谢斐轻笑一声,“这也算救吗,那说起来,我救了女郎三次了。” “是、是啊,我心中一直感激郎君的。” “那女郎打算如何报答呢?” 如何报答,顾子书心跳加快,按戏本里说的,她是不是应该以身相许?不、不,自己在想什么呢。 顾子书还没想好如何回答,正好此时小童找到药上来了。 “先上药吧,”谢斐将药盒拧开,想了想,“要不要将你的侍女唤上来,让她为你上药。” 顾子书刚刚转过身,将手臂伸到谢斐眼前,没料到他这般说,“啊,是,那麻烦郎君去把墨香叫上来吧。” 说着,就要将手收回,没想到谢斐突然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这个伤疤,”谢斐看着她小臂内侧的那道梅花疤痕,怔怔发问,“你是如何得来的?” 顾子书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这是小时候我贪玩被歹徒掳走时不小心落下的,怎么了吗?” 谢斐伸手用力摸了摸那道疤,似乎不可置信的样子。 “呀,你弄疼我了。”顾子书不知道他此举为何,不过实在是有些失礼,若换做是旁人,她定然要呵斥了。 这伤不是假的,谢斐连忙向顾子书行了个礼,“唐突顾女郎了,只是这伤同我一个旧友有关,还望女郎能细说详情。” 旧友,什么旧友?顾子书不疑有他,便将记忆中的旧事原原本本说了。 “……就是这样了,我阿爹带着侍卫同那男孩的家人一道救了我们,不过我阿爹当时是到南楚考察风情,不便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对外宣称是一个商户,那个男孩家好像是南楚的权贵之家,阿爹不许我同他告别,再之后,我便回了金都,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男孩了。” 说到这里,顾子书心里其实隐隐有了猜测,“你为什么认得这道疤,你就是那个男孩对不对?” 谢斐却不置可否,只是低低埋着头。 没想到,连这个她都是骗他的,她究竟有没有对他说过一句真话。 “谢郎君,你就是那个男孩吧,不然你怎么会认识这个疤,南楚权贵人家,不正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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