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虽然都是徐晗玉的猜测,但是她估计也八九不离十。 “昨日你和卢宝明私下会面,我就是人证。” “原来那个舞姬真的是你,真是难为公主了,竟然为了谢某能屈尊扮作舞姬。” 徐晗玉不理会他话中的嘲讽,“光这一件事,我杀了你到陛下那里也能说的通。” “如此,那公主动手吧。” 徐晗玉看着他脸上丝毫没有惧色,本来也没指望能吓住他,“你们都退下。” 公主府的暗卫闻声退下,谢斐使了个眼色,白谷和刘玄木也离得远了些。 “公主到底有什么事,非要把剑架到我的脖子上说吗?” 徐晗玉撤了剑,侧过身子,“我只问你一句话,这话当初就该问你的,只是我没给你回答的机会,我现下问也是一样的 ,希望你能据实回答。” 谢斐皱眉,不知她如此郑重其事,是想要问什么。 “我问你,”徐晗玉顿了一下,扭头看着他眼睛,“你有没有辜负过九歌。” “呵,你大清早地发疯过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个?” “是,这对我而言很重要。”徐晗玉声音里带有哽咽,谢斐这才注意到她的脸色苍白,眼睛下更是一圈乌青,既然连昨夜的衣服都未换下,想来一夜都没有休息。 不过这和他有什么关系,谢斐有些烦躁,“若我不想回答呢。” “那今日,我会先杀了卢宝明,明日杀了白谷,后日杀了刘玄木,一日一日杀光你身边的人。” 徐晗玉的声音很平静,却说着让人胆寒的内容。 谢斐突然发现,其实徐晗玉骨子里,和他是同一类人。 “好,我说,”谢斐咬咬牙,“随你信不信,我只说一遍,你口中这个九歌是我府上的那个舞女,我和她没有半点关系,哦,除了主仆关系,老子从来没有碰过她,至于她是怎么死的,我既不知道也不关心。” 其实这话谢斐也早就想说了,离开江州的时候徐晗玉给他下了药,说了那么一大堆话,他就记得徐晗玉是个细作,来江州就是为了盗取边防图和什么和氏璧,她对他只有利用,什么欢喜,什么温柔,全是骗他的手段,他那时心里恨得要死,那里还会留意到她话中的一个舞女。 后来他日日夜夜地怨恨,脑子里不断回想那夜徐晗玉的绝情,再想到她提的这句话,心中更是莫名其妙,只当她随意牵扯的理由,反正他要杀了她,何必在意这些。 再后来,知道了她的身份,也知道自己暂时是杀不了她了,他强行压抑住自己的恨意,韬光养晦,心态平和了许多,也懂了他们天生对立的身份,似乎渐渐没有这么强的恨意了,不过关于九歌的事他依然不屑去解释。 徐晗玉点点头,似乎接受了谢斐的这一番解释。 “你相信?”谢斐却反而有些诧异。 没什么好不信的,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今日过来不过是想给自己心里的骆驼加上最后一根稻草,九歌不是因为被谢斐始乱终弃自尽而亡,而是因为淳熙帝想要给她换心,所以让她恰如其分地寻死了。 “当初我从谢腾那里骗取边防图,又从乾元公主那里用你的信物骗了和氏璧,我做这些是为了北燕,没有对错,可是我欺骗了你的感情,是我对不起你。” 对不起。 谢斐想过千百次将骗他的女郎捉到以后,要如何拷打她,让她痛不欲生,让她后悔骗了他,可是没有想到今日徐晗玉会主动在他面前说一句对不起 “你以为轻飘飘的一句对不起,就能让我原谅你?”这未免也太可笑了,她带给他那些痛彻心扉的恨意,是这三个字就能一笔勾销的吗。 “我不需要你的原谅,你如今也不能拿我怎样,这三个字我说了就说了,我只是劝你审时度势,如果北燕现在有谁有几分真心愿意帮助你保住命回到南楚,那也只有我了。” “或许还有顾子书,不过你总不能指望她写诗作画就能帮到你分毫吧。”徐晗玉讥讽地说。 谢斐静默片刻,似乎是在揣测她这番话的意图。 “我话说到这里,你自己考虑吧。”徐晗玉转身离开谢府。 待她走后,白谷和刘玄木凑上前来,“郎君,她和你说了什么,是不是又威胁你了?” 谢斐摇摇头,突然想起一事,“派个人去彩衣楼看看卢宝明。”希望徐晗玉好歹给他留口气。 ----- 菡萏查探了一夜细作的事,总算有了点眉目,回到府内,公主竟然还未回来。 秋蝉也是惊讶,正在二人焦急之时,徐晗玉方才从外面回来。 “公主怎么这身装扮?”秋蝉上前将斗篷取下,连忙伺候她梳洗。 徐晗玉摇摇头,这就是不欲她二人继续问下去。 菡萏识趣地说起来昨夜查探的情况,“多亏公主反应及时,属下连夜突袭,好几处据点都来不及反应,抓到了两个活的,细细拷问,似乎同敏王有些关系。” 徐晗玉没想到刘勋现在竟然有这般能耐了,“长老们呢,可有查出不对的?” “属下也奇怪,长老们对此事似乎毫不知情,这些细作大多在外门活动,同内门长老没有什么联系。” “没什么联系?一个外门的,怎么会知道门内这么详细的信息。”昨夜那张地图,绝不是一个外门弟子能搞到手的。 “这一点属下还要继续细查,不过属下得知了一个消息,这才赶回来禀告公主。顾威的事情已经瞒不住了,陛下派去暗中查访宁州叛乱的近卫已经快到城门口了,太子还不知情。” “呵,那个蠢货估计睡的正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刘琛就不能给她省点心。 徐晗玉之前便得到了淳熙帝派人去查访宁州一事的消息,不过她的人更早一步,已经将太子和顾威往来的信件偷回来了,太子以为自己不过是顺手帮了顾家一个忙,还想日后能财色兼收,殊不知这是有人下了套让他钻呢。 原以为经过田州一事,太子能长点心,没想到还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宁州的事徐晗玉之前已经劝过他了,他不听,既然如此,这次也该让他长点教训。 “这件事我们就当不知道,左右姨父还不至于废了太子,让他长点教训也好,何况顾威向来在军中颇有军望,这件事也没有石锤的证据,说不定太子还能落下个维护忠良的好名声,只是姨父疑心颇重,这件事以后多少会同太子生出嫌隙。” “那英国公府那边?” “死一个顾威,英国公府不至于承受不起,只是可惜了,传说中智勇双全的骁勇将军,非要鬼迷心窍,为了……” 徐晗玉止住了话头,这也不过是她心中猜测罢了,顾威为什么要发起这场注定失败的叛乱,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果然早朝上,便有人得了淳熙帝的授意上奏顾威谋反一事,掀起了轩然大波,陛下盛怒,当场将顾威辨为庶人,派人将他押解进金都审问。 事出突然,不少大臣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太子却迎着淳熙帝的怒火,为顾威求情,被淳熙帝毫不留情地申斥了一顿,令他在东宫面壁思过,没有允许不得出宫门一步。 不过数日,顾威便从宁州刺史变成了阶下囚,从宁州一路押解至大狱。 此案由大理寺卿主审,顾威受尽了酷刑,却一个字都未透露,只说要见刘禅。 直呼天子的姓名,这一点就足够定他欺君忤逆之罪,淳熙帝气极,竟果然去了狱中亲自提审。 那一日是六月初六,正是酷暑时节,淳熙帝从狱中出来,浑身被汗浸了个湿透,面上还有点点血光,他哇地吐出一口血,当场昏了过去。 而狱中顾威早已死去,身上不知被淳熙帝捅了多少个窟窿。 好在淳熙帝并无大碍,只是天气炎热又加情绪波动过大,这才一下气急攻心昏了过去,静养了一些时日,渐渐清醒过来。 徐晗玉随内侍走到寝宫门口,只见以敏王为首的一众皇子皇孙皆在门外跪着。 内侍公公小声说道,“只有淑妃娘娘在殿中侍候呢,其余人陛下一概不见,只好在这里跪着侍疾了。” 不过景川公主自然是个例外,任何时候除非淳熙帝不允,她都可以直接面圣。 “姨父,”徐晗玉瞧见淳熙帝倚在塌上,有气无力地样子,一脸担心。 淑妃将药碗放到旁边的桌上,站起身,为徐晗玉让出位置。 “姨父你还好吗,担心死阿玉了。”徐晗玉语调颤抖,一脸忧虑,任谁瞧都是一副孝顺女儿的模样。 淳熙帝勉强扯了扯嘴角,示意徐晗玉不要担心,“放心,姨父一时半会还撑得住。” “陛下见到公主,气色果然好些了。”淑妃柔声说道,太子养在她的名下,眼看着东宫危在旦夕,她倒还是不急不慢,也不在淳熙帝面前说半个求情的字,怪不得能得淳熙帝看重。 “若阿玉真能让陛下舒心,那阿玉便日日在姨父膝前伺候。”徐晗玉顺着淑妃的话说。 “朕就是这个样子了,谁伺候都一样,叫你过来,是想问问你,你太子表哥的事,你觉得该如何。” 徐晗玉面上不显,心里却是一惊,淳熙帝的话里怎么隐隐有要废了太子的意思,顾威在狱中究竟说了什么,能将他气成那样,醒来以后便想要废了太子。 淑妃虽然未说话,但是捏着丝帕的手不住颤抖,还是泄露了她此刻的心境。 “阿玉惶恐,太子事关国本,不敢妄言。” “唉,有什么不敢妄言的,你的心思朕知道,无非就是觉得刘琛胆小心善,你若给他施加恩惠,等他登基以后,必然也会善待你。” “姨父!”徐晗玉连忙跪下,“阿玉有罪,请姨父责罚。” “你为自己打算,不算有罪,怪我,没生个更有出息的儿子,让你在矮子堆里选高子,难为你了。” 听淳熙帝这话,的确没有怪罪她的意思,徐晗玉想了想说道,“姨父这话不对,太子虽然胆小却并非没有自己的主张,做事之前三思而后行更显稳妥,至于心善则更是一个仁君必备的品性,阿玉愿意帮助太子,正是因为阿玉认为太子能够守住北燕的江山,不辜负姨父的一番心血。” 淳熙帝听了这番话,良久才说道,“你说的没错,若在太平盛世,太子或许能成为一个守成之君,可生逢乱世,他的心善便会要了他的命,唉,阿玉,若你是个男子,我便是绝了刘家的脉,也要将这江山交给你。” 徐晗玉大惊,一旁的淑妃也赶紧跪下身去,这话淳熙帝可以随意说,旁人却不能随意听去。 见吓到二人,淳熙帝笑笑说,“也罢,你啊,还是比不上你姨母胆大,若我当初这么跟她说,她估计连退位诏书都敢给朕拟出来。” 徐晗玉可笑不出来,正是因为她姨母胆大,才断送了她外翁韩家六十多口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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