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意地接过搓牌的活计,手上麻溜得很,“那先生若是输了,可不许赖账,您比向老鬼厉害,那啥……也不少吧?嘿嘿……” 胡程见季弘远搓搓手指,笑眯眯点头,“对,金银要多少有多少。” 反正输了也是陆三刀出,他半点不心疼。 季弘远眼神发亮坐直了身体,连被逼入府学报道的憋屈都散了。 当年武朝刚立国没多久,老百姓苦日子还没熬过来,手里都不富裕。 那时季家穷,他想吃点好的,撺掇别人赌过几次,把那些小郎手里的铜子赢了个遍,后头就再没人跟他玩儿了。 他笑着拍拍自己胸口,“儿也不占您便宜,今日带足了银子。” 胡程闻言压下到了唇边的笑,赞道:“大善!发牌。” 季弘远发牌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牌打到最后,他看着全跑胡程手里的银票和零碎银子,连陆含玉给他赏人的铜子都长了腿。 他拍了拍胸口,啥都不剩,只剩心碎的声音,咔嚓咔嚓的,别提多响了。 夜半时分,季弘远没被鬼吓着,也涌上来流泪的冲动。 他试探着问:“要不咱比谁撒尿更远?一把定输赢?” 胡程微笑着收起银钱,“不要脸我确实比不过你,自愧不如也无妨。” 季弘远:“……” 难受,真的太让人难受了! 被逼着入府学就算了,反正东西学到手受益的是他,可银子全给了别人……他季三郎就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他拍案而起,“那您就说吧,到底怎么才肯把银子还我!” 他笑着问:“你不是想学我算天的本事?你学会了不止银子还你,还给你翻倍!” 季弘远又行了,他立马追问,“那您说,我现在就学!” 胡程示意他打开案几旁边的两口大箱子,“都在箱子里,你先学,不会的再来问我。” 季弘远迫不及待打开箱子,还好还好,只是两大箱子书罢辽。 胡程察觉他松了口气,笑眯眯问:“不看看?那明日我就开始考你。” 季弘远随手拿起一本翻看,嘴里还笑,“儿别的本事不说,就过目不……不……” 就跟马王爷不知脸长一样,他以前都不知道竟然还有比经书还难懂的书。 里面的字儿他都认识,记住是不费劲,可意思晦暗不明,他竟然完全看不懂。 这让季弘远大为惊奇,“您这是从地府带上来的书?” 这就不该是人看的啊! 胡程感心想没差多少,反正是准备带进棺材里的。 “你仔细着点,但凡坏了一点,你就拿自己赔!” 赔啥?陪葬吗? 季弘远不动声色轻轻将书本放下,慢慢往后退,“儿想清楚了,其实银子就当送给您也无妨,要是您需要,儿可以全给您换成纸元宝烧给您也成。” 胡程心想,耍无赖我还能让你赢? 他又换上了初见那种阴森森的笑,“你真当我这儿是你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的?” 季弘远吃软不吃硬,他还真就默默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就突然撞在了什么上,然后只听门‘嘭’的一声关上,嗖嗖的冷气朝着他脖子吹个不停。 季弘远后背瞬间就起了细毛汗,他哭丧着脸看了眼地上,熟悉的幽光,熟悉的阴风…… 算了,吃啥补啥,男人吃硬的挺好! 眼泪虽迟但到,“您看您,说话就说话,怎么还关门放……鬼呢,您早说明白,儿不就懂了吗?” 身上抹了魍魉的向老:这小子是想骂他狗吧? 他一脚给季弘远踹到案几前,闪身消失在屋内,再不走,手里的冰要化了。 季弘远不敢跟胡程再胡说八道,哭唧唧抬着书往自己的小房间去了。 卧房内除了床就只有一张桌子一张椅子,衣柜都没有。 要不是有窗户,跟贡院的号房也没啥区别了。 他流着泪躺在床上,一扭头就能看见两箱子陪葬品,特别想念陆含玉。 呜呜他不该让人给娘子传话的,要不凭娘子的撩阴腿,说不准还能救他回去。 在季弘远水深火热开始府学读书生涯的时候,陆含玉暂时还没工夫想他。 得知她来府城,殷氏旧部好多人都陆陆续续过来跟她碰面。 在小县城出现这么些陌生人会引起注意,府城人流量大,一点都不起眼。 直到季弘远要回来前的一天,陆含宁一大早就起来了。 他伸了个懒腰,有些遗憾:“这几天睡得真好,怎么就一旬回来一次呢?要是等他中了举人再回来多好。” 陆三郎点头:“对对对,没有那些黏黏糊糊的动静,睡觉太香了。” 陆家四郎附和:“要不咱们住向老那边去?隔着院子稍微好些。” 青衫瞧着陆家三兄弟的高兴样,刚要说话,抬起头就见陆含玉红着脸叉腰站在门口。 她将话咽回去,偷笑。 陆含玉恼羞成怒,见三个兄长还在胡咧咧,实在忍不住,去厨房拿棍子。 “阿兄你找着三郎的阿姐了吗?” 陆含宁:“……我这就去,这就去!” 她又看向陆三郎和四郎:“酒肆里的酒酿完了吗?” 俩人赶紧往外跑。 陆含玉又瞪青衫,“别以为你不说话就没事儿,前头的帐还没跟你算呢。” 青衫嘀咕,“就你俩那腻歪劲儿,要把实情提前说给你听,季郎子能不知道?他还会去府学吗?” 陆含玉脸上羞色更重,家里人内力太高就这点不好,她轻哼,“阿兄等你这么些年,你俩要是早捅破窗户纸,四个兄长也不用一直等着,现在倒是怪我成亲早了?” 青衫脸也红了,陆家几个郎君不成亲,是怕让人发现陆家的秘密,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嘴硬:“我就比你大一岁,他要等我多年,那岂不是猥琐?哪儿来的窗户纸!” 躲在暗处偷听的陆含宁,本来想冲动一把,听见青衫这话,默默转身走了。 猥琐还能行?还不到冲动的时候啊! 陆三郎兄弟俩躲开陆含宁的殴打,到了酒肆还笑得直打嗝。 陆含玉也没戳破青衫的心思,她不可能让青衫为了殷家的仇,随时准备牺牲。 等天凉快下来,陆家也该多几场喜事了。 她想了想道,“那你将各府城送过来的消息都搬我屋里吧,今晚咱们挑灯夜战。” 这些年她与旧部联络不方便,这回见面,得到不少积压的消息。 青衫没明白:“季郎子就算中举也是明年的事儿,你这么着急干啥?” 陆含玉解释:“那他不在,我要是好吃好睡,你觉得合理吗?既然得为君消得人憔悴,我当然得干点正事。” 熬上一夜,差不多也就够憔悴了。 青衫:“……”你们两口子腻歪,我为啥要跟着受罪? 陆含玉又道:“对了,你把厨房的鸡汤给三郎送过去吧,就说是我专门给他补身子的,日夜盼着他回来呢,具体怎么说你自己发挥。” 季弘远的性子跳脱,她担心胡老压制久了,季弘远这回回来,要破罐子破摔。 季弘远不用她装温柔,那她可以换个路数,谁说当娘子的只能用一种法子一往情深呢? 青衫:“……”鸡汤不是昨晚剩下的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季三郎:呜呜……我命太苦! 陆六娘:隔夜鸡汤补一补? 季三郎:……
第28章 到了府学门前,青衫还在怀疑,自己到底干啥来了。 六娘想跟季弘远诉衷情,明天见了面再黏糊不行吗? 反正她和陆含宁等人都说好了,就这么一天,他们去酒肆旁边的客栈住。 等见到眼泪汪汪的季弘远,青衫摸了摸起鸡皮疙瘩的胳膊,明白了,六娘绝对是报复! 报复他们拿两口子打趣呢。 季弘远泪眼朦胧,一步三颤到了门口,见是青衫,有些失望。 他拿袖子把眼泪一擦,大跨步出来了。 望穿秋水也得秋水本人来,这姿态对上青衫,只可能招致白眼或拳头。 他可怜巴巴问:“玉娘呢?她怎么没来看我啊?” 青衫想了想正埋头案几的陆含玉,开始自由发挥。 “你不在家,六娘睡不好觉,精神恍惚,我便替她过来了。” 确实没怎么睡好,白日不好让太多人进出小院,全是夜里见的人。 季弘远:“……”他才发现,青衫比他还能忽悠。 “这是?”季弘远接过青衫递过来的食盒。 青衫发挥的更顺畅:“这是六娘昨天傍晚就开始熬的鸡汤,熬了一宿,实在等不及你回去,让给你送过来,只盼着你明天早些回去。” 确实是昨天傍晚熬的,足足三只鸡呢,剩下这大半只,温了一宿怕变味儿,没毛病。 她想了想,也不介意多替陆含玉表点情,“对了,六娘把咱全撵酒肆去了,她说你懂的。” 季弘远听得眼神放光,懂,他太懂了! 小别胜新婚嘛,闲杂人等越少越好,嘿嘿…… 青衫发挥完,也没啥好跟季弘远说的,扭头就走。 反正甭管季三郎不在家,只要这俩人对上话,他们这碗狗粮就放不下,够够的了! 第二天季弘远难得天不亮就偷偷起来,迫不及待跟做贼一样跑出了府学,他没跟胡老鬼说。 这些日子,每天天刚明,向老鬼就来掀他被子,只要他不起,那嗖嗖的冷风说来就来。 然后胡老鬼就开始敦促他背书,背书,再背书,说什么背上个一百二十遍,那些见鬼的意思他自己就能明白。 鬼话能信吗? 反正他书背了好几本,意思还是半懂不懂,到现在别说算天,就是满江红他都没明白怎么就红了。 最让他想迷惑的是,里面竟然还有养猪和种地的农书。 怎么的,地府里鬼也得辛苦劳作?这简直是个恐怖故事。 回到家,季弘远第一时间就抱住陆含玉嗷嗷哭出声。 他支棱着自己的手给娘子看,“呜呜玉娘你看,我错了,错了啊!前头那老鬼是不能打人,后头那胡老鬼能变成人打我,我手都肿成猪蹄子了!” 陆含玉熬了一宿把消息看完大半,本来心里还沉重着呢,让季弘远这一哭,心情好了不少。 她这是嫁了个郎君,还是嫁了个儿子? 她忍着笑拉季弘远坐下,取出药膏子仔细替他抹上,“三郎辛苦了,要不咱不去了?” 季弘远听了更悲伤,“呜呜这就跟桃花债一样,招惹了就别想全身而退!” 胡老鬼可是说了,他要学不会那算天的本事,就是他做了鬼,胡老鬼都不放过他。 一听就知道那老鬼在地府地位不低,呜呜人活着还是死了都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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