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暎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烫红着脸忙解释道:“不是,我就是来抄个近路的!” 谢夫子半信半疑地道:“你若没来过怎么知道能抄近路?” 谢暎生怕引起误会,又急急道:“我早熟悉过地经了。” “当真?”谢夫子还是有点怀疑,他顿了顿,微低了声音,语重心长地道,“其实你这个年纪对这些事生出好奇也是正常的,但接触得太早对你身体不好,而且待要应举的士子若迷上时时往风月之地跑,这心思难免就散了,如此多半应举无望,这些地方只能当作个消遣去处。” 谢暎的脸早就红透了。 “叔祖,您放心,我对这些地方没有什么兴趣,以后也不会接触的。”他也低着声音道,“但您年纪大了,也最好不要常来。” 谢夫子愣了愣,这才明白原来自己被小孙儿给误会了,他不禁微窘。 平心而论,男人有几个不狎妓的?这满京城开的那么多妓馆就是证明。读书人更是喜欢可懂自己满腹篇章的解语花,就是那些士大夫饮个宴也有官妓作陪。这是风雅事,本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他自己以前也来过,尤其年轻的时候受屡试不第的现实所困,就更喜欢来这些地方放松自己。 但是自从谢暎来到他身边,他看着这孩子一天天长大,慢慢显露出非凡的读书天赋,他也逐渐体会到了做长辈的艰难。 他早些年没钱娶妻的时候都不觉得自己愧对谁,可现在却开始后悔从前将日子过得浪荡随意。若早知以后家里能有这么个宝贝,他说什么也要把从前扔在妓馆和酒店里面的钱都拿来给孩子攒书,也不至于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担忧自己跟不上对方长大的步伐。 他也担心自己一不小心会令那些放荡的生活习性影响到谢暎,让一个本该成才的孩子随了自己的倒霉相。 好在,迄今为止自家孙儿长得都很好。 所以谢夫子在妓馆门前遇到他,虽然震惊又着急,可是不敢骂,更要小心翼翼地引导他。 “我也不是找消遣的,”谢夫子决定实话实说,“我答应了卖诗给人家,过来交货而已。你呢?” 谢暎微怔,顿了顿,说道:“我在桂枝书铺里找了份帮工,隔天晚上会过去待会儿。” 误会解除,祖孙两个互望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心照不宣的理解和感动。 “走吧,回了。”谢夫子正了正头上的冠,挺胸抬头地举步往前走去。 谢暎跟上两步陪在他身边走着。 片刻后,他听见谢夫子问道:“在书铺帮工累不累?你现在还是读书比较要紧,若有什么想看的书蒋家没有,你和修哥儿是朋友,对他开个口也无妨,反正他自己应举也是可以看的,大不了只当是我们先借的,回头把钱还了就是。” “不累。”谢暎道,“叔祖,我现在已经比您还高了,您别担心我,我心里有数的。” 谢夫子停下脚步转头望了他一眼:“你要是没我高就坏了。” 谢暎笑了笑。 夜风徐徐,两人继续往前走。 “先前我说的话你还是要记住,”谢夫子缓声道,“这些地方你若想来,就等长大了再说。” 谢暎略感无奈,只好又保证道:“您放心,我不去。” 谢夫子倒是有些意外于这孩子的坚定,不过因为不晓得该怎么和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更深入地聊这些,他还是决定点到为止,以后再说。 祖孙两人就这样慢步着回到了照金巷。 巷子里仍是那般寂静幽深,一如既往地让人觉得好像随便一点声响都会打破夜间的宁和,眼见将要经过蒋家门前,谢暎下意识地更放轻了些脚步。 结果他一眼瞟过去,忽然发现门缝里头有张脸。 谢暎猝不及防地一顿,好在自己及时稳住。 但也在看清了那张脸的瞬间,他觉得心口倏然涌起了阵阵热意。 谢夫子察觉到了他脚下的凝滞,转头问道:“怎么了?” 谢暎忙镇定道:“没事。” 谢夫子也就没太在意,两人径直往家的方向走着。 谢暎转眸看着正站在门里头冲着自己挥手道别的蒋娇娇,弯起眉眼,在谢夫子瞧不见的地方不着痕迹地也向着她轻轻挥了挥手。 蒋娇娇盯着他们祖孙两个走过后才关上了门。 “大姑娘在这儿等了半天,怎么也不出去和谢元郎多说几句话?”荷心好奇地问道。 “我本就是担心他怎么迟迟不回来,现在见他回来就好啦,费事钻出去又被谢夫子阴阳怪气。”蒋娇娇口中随意地说着,眉梢眼角却都透着心满意足的笑意。 反正今晚没白等。 她这么想着,高高兴兴地往内院去了。
第57章 有意 沈耀宗迷迷糊糊地感觉身边的人起了床,他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帐外微光勾勒出眼前清秀的轮廓,一如往常透着小心轻柔。 他略缓了缓精神,然后也跟着坐了起来。 钟氏听见身后动静,有些意外地回过了头,说道:“官人再睡会儿吧,当心头疼不舒服。” 她那日答应了沈老太太以后每天都早起去福寿堂抄经,丈夫知道之后沉默了许久,最后说了句:“我陪你起床。” 于是自那之后,沈耀宗也当真是天天陪着她同一个时候起来梳洗收拾,虽然他并不用那么早出门。 但昨天他应酬得比较晚,钟氏心疼他睡不好,觉得实在没必要非得如此。 但沈耀宗听了只是不以为意地道:“没事,睡久了才晕呢。”说着已自顾自扶着她的肩膀从床上走了下来。 梳妆的时候他又亲自帮她画眉,夫妻俩撇开了女使随侍,借着这点时间享受着独处的温馨。 沈耀宗画着画着,突然不经意瞥见了妻子鬓旁的一点银丝,他不由顿住。 “怎么了?”察觉到丈夫的凝滞,钟氏抬眸朝他看去。 沈耀宗默默拿起妆台上的角梳,轻轻帮她拨了拨鬓发,好将那一点银丝盖住。 “没怎么,”他微笑了笑,说道,“头发乱了点。” 钟氏却已经明白了,她浅笑回道:“我也三十多了,有几根白发没有什么,官人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沈耀宗深深看着妻子,抬手轻抚着她鬓边,温声道:“你才三十三而已,还是大好的年华。” 钟氏柔柔一笑,没有说什么。 沈耀宗却觉得自己的心都揪起来了,他还记得新婚时她是怎样的青春风华,更记得这一路走来他们朝夕相伴,她因为他受了多少的委屈,却从来尊重他的意愿,没有半分怨言。 他太愧对她了。 “妍娘,”他忽地扶住了妻子的双肩,迎着对方的目光郑重说道,“我们抱一个孩子回来养吧。” 钟氏一愣,待反应过来丈夫在说什么后不由吓了一跳,忙道:“官人莫要冲动,若是让家里人知道你抱了个外面的孩子回来养,定是要引起纷争的。我只是去给阿姑抄个经而已,也没有什么损伤,只当是自己也修身养性了。” 沈耀宗要抱孩子回来,肯定不会是抱女孩,虽然长辈那里是能应付了,可万一走漏了风声,那后果就太严重了。 要知道老太太可是老太爷前脚刚走,后脚就迫不及待分家把老太爷留下的庶房子女给赶出去的,又怎可能接受一个并非沈家血脉的孩子呢? 而且别说是老太太,就连沈庆宗那房肯定都会有意见。 她知道丈夫和兄长的关系尚算和谐,更不愿他冒这样的风险。 但沈耀宗却已经下了决心。 “我早该做决断的。”他说,“以后的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总之先把娘那边应付过去再说,到时等月份差不多了,我就找个由头带你出去,在外面‘生了’再回来。” 钟氏见他已意定,只好答应了。 谢暎刚走到桥头,忽然被人给拦住了。 他诧异地抬头看去,发现拦住自己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天晚上来找自己写假状那个陶三郎身边的长随“破石”。 “小郎君,这是我家阿郎给你的。”张破石说着,伸手递来一个信封。 谢暎略感莫名地接了过来,还没来得及问是什么,就见对方已又干脆利落地去了。 他只好先收下,打算等晚些回家再看。 往前再行数十步便是桂枝书铺,谢暎和往常一样走到门前,一脚踏了进去。 “元郎来了!”陆文师乍见着他便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快快,东西都给你留着呢。” 谢暎满头雾水地被他拉到了里头那张书桌前,直到看见桌上摆放着的一堆吃食,又听陆、王两人说起,这才知道原来是那位姓史的青衣娘子带着人送来的,不仅如此,她们还给铺子里又介绍了不少生意。 “你还不知道吧?”王文师道,“今早商税案发了告示要聘女栏头,你如今在那些个商户娘子的眼中都快成菩萨身边的好运童子了!” 商税案隶属三司盐铁部,主掌征收商税事宜,也是史娘子等人递那张联名状子的地方。 谢暎倏地愣住。 他知道这绝不会是因为自己写的那张状子的缘故,因为按时间算,再怎么样也是不可能这么快的。 史娘子等人大约也知道是碰了巧,所以才说他是好运童子。毕竟这头刚要倡议,那头就已经有了好消息,谁都更愿意往自己是走了好运这上面去想。 可是谢暎一向不是个太相信巧合的人,他隐隐觉得有两个要素联系得过于紧密了些,一是栏头,二,就是那位陶三郎君。 一念及此,他忽然就觉得怀中那封信有些揣不住了,于是找了个由头避去一旁,趁着其他人各有各忙不曾注意的时候,他拿出信,打开看了起来。 谢暎只先飞快扫了两眼,就忽地顿住了。 等他看完了全篇,便立刻三两下将东西重新收好,走出去问陆、王两人道:“那位史娘子可有说她的摊席在哪里?” …… 谢暎很快就寻了过去。 史娘子的鬻油摊就在离桂枝书铺约莫三百多步的距离,他循着方向一路走着,视线穿过人群于四下逡巡,突然,他瞧见街对面有个挂旗卖酒酿元子的食摊,忖了忖,举步走了过去。 谢暎挑了个靠外的位置坐下,点了份元子,然后开始注意着街上往来的车马路人。 他忽然有种大海捞针的感觉。 但他只能用这仅有的线索去试试了。 汴京城的晚市从没有冷清的时候,尤其是这马行街,更是可至四更与清晨开启的早市无缝衔接,真正可做到夜虽深,人却不减。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谢暎觉得眼前被灯火晃得都有些发花了,可要找的人却还半点没有踪影。 他渐渐觉得有点失望,再过会儿自己无论如何也该回家了,不然叔祖也会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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