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吃饭啊,怎么,来不得?”高秉义夸张地扬着声音说道,“还是说你心虚,不敢见郑、高两家的人啊?” 蒋黎下颔微扬道:“我有什么可心虚的?反倒是你,来吃饭就该有来吃饭的样子,谁的钱我都赚得,但不想赚你的,你请离开。” “哼!”高秉义随手将筷子用力一扔,起身盯着她,说道,“你果然是个眼里只有钱的,难怪啊——” 他似是有意想要事情传出去让人听见,吼得极是大声。 “难怪我那早死的表哥连个小妾和儿子都没能保住,”他说,“定是你这黑心的妇人记恨于心,所以才让人把他们给拐走了!” 刘重阳听不下去了,张口骂道:“你放屁!谁不知道那妾室是跟人跑了,临走还卷了财物,差点没把你那刻薄姑母给气死,这才不顾家丑去报了官。要我说,这才是你们的报应!当初我们娘子为了郑六郎,连你们高家那些麻烦也管了,你爹借的那笔钱至今还没还呢,结果却只得了个负心薄幸,你那刻薄姑母还想用外室之子逼我们娘子在郑家守节,如今你们竟还有脸迁怒我们娘子,来这里闹事?!” “没错,”琥珀也骂道,“要我说,那孩子是不是他们郑家的都要存疑呢,否则哪有私奔还带着个便宜儿子的!” 高秉义瞬间毛了,一翻手即掀了桌子,喊道:“这蒋家的泼妇使人欺辱我至亲,砸!” 话音落下,那群闲汉便像是约好了似的,纷纷动开了手,还有冲上来要打人的。 蒋黎见势不对,趁着刘重阳等人上前拦阻的时候,忙让珊瑚快逃出去报官。 高秉义已转头冲着内堂来了。 蒋黎想起里面那些价值不菲的陈设,还有正在酒阁子里用饭的贵客,于是赶紧来阻挡。 高秉义等的就是她上来。 他一把用力把蒋黎薅到了墙上,顺手拿起旁边的盆栽就朝她砸了下来。 蒋黎下意识抬手护住头。 然而下一瞬,她却突然被人猛地往后拉了把,接着鼻尖嗅到一缕极雅的淡香,随即耳边便传来了声闷哼。 “相公!” 伴着这声惊呼,张破石已一脚踹倒了高秉义,满脸怒色地冲上去逮着人就打。 蒋黎已顾不得去为那转息间的峰回路转感到惊讶,她忙扶住旁边被砸到了胳膊的陶宜,眼见他额上已渗出了冷汗,急道:“我先带你进去处置一下。” 陶宜受伤的地方在左臂,是先前他见势不对,上前想把蒋黎拉开的时候被高秉义放任误伤到的。 他疼得有些呼吸不稳,但却并未声张,反强忍着痛楚,抬起右手示意她不必。 蒋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他身边那扈从已将高秉义揍出了一脸血。 恰在此时,巡铺的铺兵也赶到了,一进门便先制住了几个没能跑掉的闲汉。 因张破石这边战况实在惨烈,有铺兵正要上来将他拿住,岂料反被他怒目一瞪,喝道:“速去禀报捧日左厢都指挥使,此处有人谋害省主!” 他这话一出,其他人全被震住了。 几个铺兵不过小卒,如何能见过当朝三司使是什么模样,但当他们将目光落在陶宜身上时,却谁也不敢大意冒犯,忙忙便站出一人跑去禀报上峰了。 铺兵之上有巡检,巡检之上有都巡检,他们只需要将消息传达上去,自然会有人马不停蹄转呈到捧日左厢都指挥使面前。 张破石已丢下昏死过去的高秉义,急跑到陶宜面前,扶住他关切地道:“相公,先去医馆看看吧。” 陶宜颔首。 蒋黎定定看着他的侧脸,仍有些不能回过神,难以相信眼前发生了什么。 直到陶宜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她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来他先前站在这里便是在等这个。 蒋黎把店里的残局处理完之后,才闭门回到了照金巷。 家里人见她回来得早,便说正好晚上吃拨霞供,大家坐在一起热闹热闹。 蒋黎点点头,然后不急不慢地把今天高氏使人来店里闹事的经过说了,末了,补了句:“高秉义本是要对我下重手,不想伤着了出手帮我的客人,事情应该已闹到捧日军中去了。” 她说时语气虽平静,可众人听地却是一阵心惊,根本无法淡定,待回过神来,纷纷怒上心头。 “混账东西!”蒋老太太当即摔了茶盏,对儿子道,“你去,去郑家好生把这笔账同他们算算,倘他们不肯给个交代,就花些钱找几个伎人来,打从今天起,成日就站在他们石榴巷口把高氏和他儿子那些破事唱三遍,我就不信谁还不知道他们是些什么货色!” “既然他们不肯要脸,那就都别要了!” 蒋世泽心里也是火气八丈高,二话不说点头应下,并道:“这还便宜了那姓高的小子,既然已报了官,咱们便不能让他被轻放!” 蒋修也道:“爹爹,我同您一道去郑家。” 蒋娇娇附和道:“我也去!” “你去什么,”蒋世泽说她,“还没嫁人呢,不许外头去吵架。”言罢,又对儿子道,“上四军考核近在眼前,这事你还是不要去出头,免得落人话柄。不过小场面,爹爹能搞定。” 蒋修还要再说,蒋黎却打断了他。 “你们谁都不用去费这个事。”她淡淡笑了笑,平静地道,“若我没估错,只怕是郑家人很快要上门来找我们。” 蒋老太太疑惑道:“这是何意?” 蒋黎想起陶宜,说道:“今日高秉义伤着的那位贵客,是当今计相。” 蒋家众人:“……” 蒋修愕然道:“小姑,你说真的?” 蒋黎颔首,说道:“不然我怎可能现在还坐在这里,早冲去郑家算账了。” 蒋世泽也顾不得去惊讶三司使竟然去了妹妹的食店用饭这件事,忙提醒道:“可计相是因你之故才被连累受的伤,会不会迁怒我们家啊?” “不会的。”蒋黎说道,“他若是那样不分是非的人,也就不会出手帮我了,况且我后来为了收拾残局在店里又待了这么久,也没见人来拿我。” 也是。蒋世泽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方才松了口气。 “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去探望一下才好?”他又问道。 蒋黎道:“这事我心里有数,二哥哥你就别管了,免得节外生枝。” 蒋世泽点点头“哦”了一声。 恰在此时,有女使走了进来,禀报道:“老太太,郑老太太和郑家大爷,还有高大娘子来了。”
第91章 食果 郑家人刚一走进欢喜堂,高大娘子见到蒋黎便不淡定了,哭着就扑了上来。 “阿黎,你一定要帮帮你高外舅和表弟,看在六郎的面子上,你一定要救救他们啊!”高大娘子此时哪里还有往日的架子,只顾着抹泪哭求了。 蒋家众人冷眼看着她,没有作声,蒋黎更是直接把手抽了出来。 高大娘子被无视,羞愤的一张脸通红,但她半点脾气都撒不出来。 郑老太太皱着眉看了眼儿媳,然后转向蒋老太太,开始卖起了往日情分:“蒋家妹妹,这高氏父子做出这样的事来,我们也是始料未及,现今这案子已递到了大理寺,但有我们家能帮阿黎证明的事,我们定会竭尽所能——只是,计相那边,还希望黎娘也能帮我们解释两句,我们绝无存心谋害之意。” 蒋黎心中暗讶。 禁军拿人,转交开封府办案上奏,审刑院收理交付,大理寺判决……这才不到半天的时间,这案子的流程竟进展得这样快,足可见案情之严重,官府之重视。 蒋老太太淡淡一笑,说道:“老姐姐言重了,我自然晓得你的品性,与那等刻薄粗鲁之人万万不同,只奈何此事关涉郑、高两家的亲属关系,我们这些外人如何好证明自己不知晓的细节。况计相身份贵重,岂是我们阿黎能随意说得上话的?今日也不过碰巧接待了贵客,谁知就遇上了这场乱事。” 郑大爷也有点慌了,对蒋世泽道:“蒋兄,你是知道的,这等损人不利己之事,我们做来毫无意义啊!那高氏父子该死事小,可我们郑家何其无辜?” 蒋世泽还没说话,蒋老太太已凉凉笑道:“大郎这话只怕是有些失真吧?未曾动手,便是无辜了么?若非你们纵容,高氏如何能一而再欺负我女儿?如今早已一刀两断,自家出了那糟心事,竟还要反过来迁怒阿黎,若非夫家约束不够,如何能这般嚣张?!你们要怪,就怪有些人不顾高家死活,更不顾郑家的死活,一双手到处往长了伸,这才给你们招了大祸。” 郑氏母子的神色极是尴尬难堪,高大娘子更是吓得白了脸。 只听蒋黎平静地接过了母亲的话,说道:“一场亲戚,我也不是没有为郑家考虑过,只是我思来想去,大约也只有建议你们弃车保帅这一条路,否则被那拖后腿的连累了……失了榷牌事小,若被一并视为反民,那才真是事大了。” 郑大爷心头一紧。 他怕的就是这个! 如今朝廷新令,为遏制奢靡之风,民间不许再用金银首饰,他们的金银铺子不仅面临着要求变,还必须自今年起参加三年一次的“买扑”,拿到盐铁部发的榷牌,才能继续经营。 可这盐铁部是归谁管的?郑大爷觉得出门踩狗屎都没有这么走运的事,竟然偏偏就让高秉义把三司使给伤了! 命、财,他当然都想保住。实在不行,那也不能丢了命不要啊! 几乎是在转息之间,郑大爷已做下了决定。 郑老太太也已然明白了蒋黎的意思,于是深深看了儿媳高氏一眼,后者此时却仍沉浸在要救娘家人的焦急之中,只一味拿死去儿子的名分来求着蒋黎不要落井下石。 蒋黎道:“你放心,我不像你们一贯颠倒黑白,我只说实话,若有人问到,当时情形如何便是如何。至于高氏父子的下场,原就不是由我决定,他们想欺软,未料不小心碰了硬,只能说是咎由自取。” 说罢,她又淡淡抬眸看向对方,续道:“大娘子在这里担心他们,我却念在过往情分有些担心你呢,你侄儿来闹事时口口声声是为你出气,现在进了大理寺,本是有冤狱可申诉之地,只怕……” 高大娘子蓦地愣住。 郑大爷此时也再待不住了,匆匆向蒋老太太和蒋世泽道了辞,便急急与母亲返回了郑家。 高大娘子是被女使强行扶走的,直到出门口的时候人都还瞧着有些发抖。 金大娘子摇了摇头,说道:“真是报应不爽。” 蒋娇娇有些好奇,问道:“若郑家真地把高氏给休了,是不是就当真不会被牵连了?” “那可未必。”蒋修说道,“这阵势眼见着是要当重案来办的,郑家就算不死,这回肯定也要脱层皮。” 蒋黎沉吟着弯了弯唇角,说道:“他们明里暗里坏我名声也不是一两日了,正好,这回我也用用他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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