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高扬起乌金马鞭,语调悠然:“啧啧有的人啊,病了几年连男儿志气都磨没了,英雄气短啊。” 这番阴阳怪气,落在左边的人眼中便是□□裸地挑衅。 越映掀眼皮觑他一眼:“那也比醉生梦死强了不知多少倍。” 赵剋眼底青黑依旧,目光阴翳地盯着越映,轻蔑道:“醉生梦死也好过被女人呼来喝去。” ……越映忽然没了和这蠢货“比烂”的兴致。 越映驱马前行一小段,追上前面的人道:“哥啊,赵剋那废物骂你呢,兄弟我去揍他一顿可行?” 赵霁轻飘飘看他一眼,赵剋悻悻闭嘴。 行吧,冬猎危险重重,少给他哥惹事为妙。揍一顿又搞不死那蠢货,别到时招来麻烦。 打蛇打七寸,等他们找到赵剋私下冶矿的证据,呵…… 赵霁御马缓慢前行,神色清冷如常,对赵剋的挑衅全然不放在眼中。 赵剋面上不显,心底生出郁气,他最厌老五这副人模狗样。 “吁~” 赵霁勒停坐骑凝视远处,前方冰湖平坦开阔,连着这片雪地山谷都格外静寂,而冰湖下则暗藏汹涌。 他略一招手,越映取下马背上的地图递过去,曾一起并肩作战,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赵剋所在的队伍落在后面,见赵霁停了下来,观望一阵后,他们的人似乎也有了发现,便顺着赵霁瞭望过的方向前行。 路过赵霁越映时,赵剋发出一声不屑轻哼。 越映不禁翻了个白眼。 赵霁目光锁在地图某处,此处应有某样东西。 小姑娘的凝脂雪肤在脑中挥之不去,赵霁棱角分明的唇勾,回去后她怕是要闹腾,便去寻这东西哄哄她。 申时初刻,皇后突然差人过来请晋王妃过去,纪瑶不明所以,心下十分抗拒出门。 她低眉顺目询问:“敢问嬷嬷,母后找我可有要事?” 皇后乃赵霁嫡母,按理都该唤一声母后。 那嬷嬷算是皇后身边的老人,高挑的眉眼睨着纪瑶,却是不语。 绿荷上前塞了个荷包到她袖中:“大冷的天辛苦嬷嬷走这一遭。” 那嬷嬷掂了掂衣袖,方才道:“也没什么,皇后与众位夫人皆在赛园那边儿,就等王妃您了。” 说得轻描淡写,更详细的半字没有,可谓敷衍。 这般态度,小珠几人心存不满却没多言,皇后的人怎么都得敬着。 嬷嬷离开后,纪瑶即使不愿意,也只得更衣前往。 赛园是围出来品鉴猎物的场地,猎物被送到此处划分等级,猎物最佳之人便是今日魁首。 赛园后边建了巨大的毡包,各家夫人小姐们可在此处观看猎物以及儿郎们的英姿,也就图个热闹。 纪瑶到时,说得上品级的各家夫人小姐们都在了,她略略一瞧,连太子妃也在,竟没哪个落下的。 冬猎头一日,惯例由皇后召集女眷聊天吃茶,之后便不必日日到场。 只如此一来,姗姗来迟的纪瑶便格外引人注目。 宫娥撩开厚重棉帘,她一进去,在场所有目光便凝了过来。 饶是纪瑶经历过流言蜚语后,承受能力已足够强,此时也有些绷不住面皮。 她面色微红,尴尬地站在铺着鲜艳红毯的走道上,满室静寂中,两边夫人小姐们的目光几乎要把她戳穿。 云鬓鬟翠,雍容华贵的皇后坐于主座上,轻拨茶盏的手顿住,撩一眼纪瑶,放下茶盏道:“晋王妃来了,愣着作甚,坐下吧。” 宫娥在旁引路,纪瑶艰难地迈开步子入座,她上手是贤王妃,对面是太子妃和章大夫人,下手则是舅母越夫人。 越夫人见她小脸微赧,缩在毛绒绒的围脖里都快要找不人了,不禁浅笑着摇首,年轻就是好。 皇后庄重自持,神色平和地开口:“昔年开元皇后贤良淑德端庄贞静的美名流传到民间,天下女子皆以此为榜样,后世至今依旧如此,本宫说得可对?” 她话落,章大夫人立即应声:“皇后娘娘说的极是,身为嫡妻,唯有贞贤淑德才能替夫君管理好后宅,可不能学那些滕妾的狐媚子手段引得夫君不入正道。” 嫡子被章太傅要求送出京,章大夫人心底一直恨着纪瑶,此时她意有所指,众人皆意味深长地看向纪瑶。 纪瑶越发羞窘,同时又生出不服气,她哪里用了狐媚手段,赵霁当众背她就是走了歪道? “母后说得极是,不过……”太子妃莞尔一笑,似一朵青莲悄然绽放,“晋王妃昨夜醉了酒,倒也情有可原。” 纪瑶波光潋滟的双眸微眯,她又没犯错,为何情有可原? “嗯,好男儿志在四方,岂能为女子驱使。晋王妃下次可得记着,别再御前失仪就好。”皇后雍容一笑,淡然揭过此事。 纪瑶越发不服气,也愈发不明白。 女人不都希望丈夫只宠爱自己吗?背过她,赵霁就不是好男儿了? 偏偏皇后娘娘身份在那儿,她平静的训斥纪瑶只得应下:“是母后,儿臣醒得了。” 皇后满意地勾唇,毕竟是晋王的家事,面上训训出出气也就得了。 “我有些不太明白,男人若因女人不成事,那是男人没本事,与我们女人有何干系?”越夫人笑着道,太子妃也是章家旁支嫡女,皇后这一家子唱戏,是吃准瑶瑶年纪轻辈分低啊。 越夫人开了口,后面变陆续有夫人说话了。 “话不能这么说,刘夫人庶子的嫡妻走后也跟着去了。” 越夫人笑:“她那庶子胸无大志,随不随妻去是人家乐意。” “就是就是”越夫人后面的夫人应和。 对面各家夫人与章家沾亲带故,为落实纪瑶狐媚祸水的名声,逮着由头各自举例,另一边自有人反驳。 纪瑶看着看着也回过味来,面上羞窘逐渐退却。 她恍惚明白,真相对错不重要,把坏名声安给她最重要。 时间一点点过去,主座上雍容淡然的皇后不表态不噤声,下面的夫人们仍在谈论不休。 纪瑶刚拈起一块水晶糕,便有宫女进来传话:“皇后娘娘,太子和陛下回来了。” 皇后莞尔一笑,施施然起身:“猎了什么回来?” “是一头成年大鹿,鹿角约莫半人高呢。” “这种大鹿极难寻得,可不多见,本宫也去瞧瞧。”话落,皇后扶着嬷嬷的手臂起身出了帐子,其余夫人小姐们也跟去瞧热闹。 纪瑶缓缓出了口气,越夫人见状道:“这类事情多经历几次也就习惯了。” 纪瑶已经不在乎自己名声如何,只是有些不明白:“舅母为何要为我同章家那边的争论?” 若是回回如此,纪瑶不敢想象。 越夫人看出她心思,笑道:“只管过你的日子。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夫人们偶尔动动嘴皮子,全是看不惯那边的做派。只要不太过火,便不会有事。” 如此,纪瑶放心下来。 越夫人对纪瑶越看越喜欢,之前她给儿子相看箐家姑娘,幸而被瑶瑶撞见那姑娘不规矩,还好捎了信给她,否则她宏国公府还不知要娶个什么东西回家。 越夫人笑道:“安哥儿生得俊招人惦记,你昨夜做得很好,绝了外头不少姑娘的心思。” 纪瑶愣了愣,别人都明理暗里说她狐媚,舅母却说她做得很好。 她赧然地唤了声:“舅母……” 毡包外建了坐台供人赏鉴,纪瑶出来时只见当中的场地上躺着一头角硕大的鹿,脖子中了一箭,已经绝了生息。 陛下的氅衣上还沾着血,正在一旁与太子说着什么。 之后又有不少世家的子弟的队伍回来,猎物五花八门,麻雀、蟾蜍、兔子、野鸡、灰狼等等。 猎物品级高的得到陛下的赏赐,为此有人欢呼雀跃,有人沮丧不已。 目前来看,最好的猎物当属陛下与太子猎回的大鹿。 冬季日短,日头西沉至余晖将尽时,高座之上的陛下忽然沉默下来,似是在等待什么人。 有了帐中那一出,周围渐渐瞥向纪瑶的目光越来越多,似乎都等着瞧晋王猎个什么回来。 纪瑶望向远方挂着一缕斜阳的山脊,黛眉轻轻蹙起,都这时候还没回来? 难道是打猎时病发了?思及此,纪瑶越发面色越发凝重起来。山里凶险,病发时若是碰上大型动物…… 当 最后一丝夕阳沉入山脊背后,远远地,马蹄声纷至沓来,长长的骑队载着猎物乘兴而归。 为首之人容色病白,却丝毫不掩其清风明月般的英俊,赵霁进入场中勒停快马,急急低咳几声,随即翻身下马。 “咳、咳咳。”赵霁脚刚沾地便虚软了下,越映及时扶住他。 “我没事。”赵霁稳住身形后推开了他。 很快有负责记录猎物的小吏过来询问,越映一吹口哨,扬声道:“这趟收获不错,猎了两头熊瞎子,这玩意儿冬日休眠可不好找,多亏我表哥赵霁于雪域险峰中发现其踪迹。 找到后也在难抓捕,正中要害那两箭还是表哥射的呢,厉害吧!” 越映满脸与有荣焉,小吏赶紧附和:“厉害厉害啊,晋王殿下英武不减当年!” 越映对小吏识趣很管用,小吏走后,又与场中其他围拢过来的世家子弟说起今日的凶险,主要夸他哥的英明神武。 除了大熊,他们还猎了不少野鸡,兔子以及其他。 小吏敲锣上报晋王今日魁首后,高座上的陛下欣慰一笑,连说了三个好字。 太子殿下侍立一旁,不动声色。 谁也料到到晋王竟如此本事,连冬日最难找的熊瞎子都找着了,还猎回来两头! 晋王殿下生得极俊,身份又尊贵,如何叫姑娘们不心动? 是以,各家小姐们望向纪瑶时,不免多了些艳羡与嫉妒。 越夫人瞧着笑开了花:“哎哟,想不到晋王竟有如此本事,那确实厉害极了!可见这男儿的能耐啊,与如何对待女人无关呐~” 她笑盈盈地觑着周围面色讪讪的夫人们,看你们的脸疼不疼! 纪瑶见赵霁面色发白咳嗽不停,便知他怕是动武后又病发了。 纪瑶顾不得其他形形色色目光,竟自行至场地入口处,跨过围栏,急步走到赵霁身旁。 周围世家子以及侍卫见了晋王妃自觉退开了些。 “咳咳……”赵霁握拳抵在唇边闷咳几声,见小姑娘面露担忧,他冷冽的眉眼温和下来,声如击玉,“你怎么来了?” 纪瑶握住他略带薄茧的手掌,目光扫过他衣袍上的血迹,以及胸口的一片湿痕,关切道:“你没事吧?” 赵霁不动声色回握住小姑娘的细腻柔荑,嗓音淡然“咳咳,咳,我没事,受了点寒气,回去歇一晚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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