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兄是个好人,即便是她被满宫上下排挤时,也给了她不少温暖,芷兮心里是真心将他当作兄长,她想立刻便知道。 芷兮略微沉吟,咬了咬牙道:“你上车,同我一起。” 她声音清澈如玉,嗓音透着一股软糯之感,可语气却俨然是命令,不容质疑。话落不等冯奕说什么,她便转身上了马车。 冯奕一脸愕然,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直到红缨提醒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短暂的迟疑后,冯奕解下腰间佩剑递给侍从,这才上了马车。 他深知这样不妥,是以进入车厢后,见芷兮坐在最里边,他整个人就坐在门口,后背紧紧靠着车壁,双眸低垂着,视线定在自己脚下。 落座后还不忘将自己的斗篷下摆拉了拉,只怕触及公主。 马车摇晃前行,芷兮心里只顾着想大皇子的事,未曾察觉他的异样,想来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她又朝冯奕靠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出什么事了吗?” 她与他之间明明还有一个人的距离,可冯奕却感受到了她说话间吐出的热气,丝丝缕缕喷撒在他耳边,清香甜腻,耳后不自觉的染上了一片红。 他突然有些庆幸车内是昏暗的,起码公主不会看到他的窘迫。 冯奕定了定神,嗓音略微沙哑:“大皇子被人利用了。” 如今安庆帝只有两子,却迟迟未立太子,靖轩对皇位产生想法这不足为奇,但他深知以靖轩的为人,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出弑君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即便所有证据都指向靖轩,冯奕还是在安庆帝面前有所保留,并且留了个心眼。 果然,今日这幕后黑手算是浮出水面了,他没想到,这背后居然有武安侯府的手笔。 此时此刻,冯奕不得不承认,许世安的确不简单,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加入大皇子的阵营,他居然半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只是这许世安…… 想到他与公主曾经的关系,冯奕迟疑片刻,最后还是道:“灰熊的事,大皇子并非主谋,他是被人蒙骗鼓中,给利用了。” 芷兮错愕又震惊,不禁睁大了双眼。谁敢利用皇子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她愣了愣,继而问道:“谁?” “……还不能确定,有可能是二皇子的人,今日有人企图给大皇子下毒,想伪装成畏罪自杀的样子,被我的人给救了下来。” 冯奕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许世安的名字,他想起上次自己说起许世安与大公主的流言时,五公主当时的样子,她虽然没说什么,可观她神情,想必是不信许世安背地里的为人的。 再加之今日之事只有他属下亲眼所见,也无其他证据,他考虑再三,最终还是决定暂时不说。 他与公主如今的相处模式便很好,不希望公主对他的厌恶更多一分。 “……”芷兮有些无语,她叹息道:“又是为了皇位吗?那个位子真的就那么好吗?” 听说父皇当初就是历经千难万险,才登上皇位,但那到底是先帝子嗣众多,人一多,是非也就更多,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即便是长在满是荣华富贵的皇室。 可如今,父皇不过两子,为了那个位子,依然闹出了这么大的事。 二皇兄是个喜爱吟风弄月的人,他府上没有谋臣武士,倒全是歌女舞姬,这样的人,会做出那样狠辣的事吗? “也许吧,毕竟帝王坐拥天下,权力财富唾手可夺,又掌握着生杀予夺大权,天下无人敢忤逆于他,在外人看来,那或许是个不可多得的香饽饽。” 冯奕的话让芷兮从纷乱的思绪中回神,她怔愣片刻,突然问他:“那你呢?你可曾想过有朝一日取我父皇而代之?” 话出口她便有些后悔,她与冯奕,还没有到可以交心的地步,更遑论问出这种事关性命的问题。 芷兮悄悄握了握拳,忍住尴尬,刚想说不必了,耳边却响起了一道不紧不慢如珠玉落盘的清脆声音:“公主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他神情坦荡,并未因她冒失又不合时宜的问题而生异样,芷兮嘴巴动了动,到底还是没忍住:“自然是真话。” 冯奕侧眸看着她,眼底一片澄澈,“想过。” “……”芷兮无语,这真话她她能听吗?听完会不会被灭口? 芷兮舒了口气,便听他接着道:“后来你父皇将所有的政事都甩手给我,我便觉得,做皇帝或许是这世上最累的事了,慢慢就不想了。” 一开始,的确想杀了靖渊,将靖家的江山收入囊中,后来,实在是太累了,他想他熬不了那么长的时间。 芷兮眼睛眨了好几下,颇有些不敢置信,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芷兮突然道:“说不定让两位皇兄处理几天政事,他们就不想争那个位子了。” 冯奕一愣,继而大笑出声,“公主奇思!” 他笑起来其实非常好看,冯奕的脸庞光洁又白皙,浓密的眉毛又长又直,勾勒在那张俊美绝伦的脸上,笑起来的时候,每每会让芷兮生出一种通体舒畅的满足感。 这是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 冯奕并不知道自己的笑能给芷兮带来这样的感觉,他很快便收敛了笑意,只是蹙着眉,心中思绪万千。 事到如今,皇位之争,已经不单单是两位皇子的事了,即便他们放弃不争,他们背后的人也不会放弃,两位皇子只会被身后的势力推着前进,斗得你死我活,至死方休。 他蹙眉的模样芷兮看得一清二楚,她还沉浸在方才他的笑意里,蓦然见笑意消失,心里便有些别扭。 反应过来时,她的手指已经覆上了冯奕的眉心,指下冰凉沁骨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思绪骤然回笼。 随后,四目相对,她看见冯奕眼底闪过一抹震惊,亦从他清澈的双眼里看到了自己的眼神——比他还震惊。 冯奕体寒之症已有多年,即便是炎炎夏日,他也很难感觉到一丝温暖,可此刻,额头那纤细如玉的手指下,他只觉自己那块的皮囊,烫得快要烧起来了。 第39章 烫意很快蔓延到全身,冯奕头一回觉得自己不那么冷,甚至遍体的烫意让他感到温暖。 可这种温暖却让他手足无措,偏偏始作俑者一动不动,只是睁着一双大眼,懵懵的望着他。 冯奕清咳一声,哑着嗓子唤道:“公主……” “公主”两个字,被他咬得悠远又绵长,像是绒花落在了她的脸上,酥酥痒痒。 芷兮倏然缩回手指,视线很快移开。 她摸了摸耳后,心中懊恼自己的莽撞,想要出声解释自己方才的大胆行径,话刚到嘴边,冯奕便道:“公主,臣突然想起有件事没处理,恐不能送公主回去了。” “……”芷兮茫然片刻,随即点点头:“那你先忙。” 话落,眼前披风闪过,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香气,定眼一瞧,哪里还有冯奕的影子。 不知怎地,她总觉得冯奕像是落荒而逃的。她看了眼自己的手指,心中纳罕,因为自己摸了他? 马车微微停顿,红缨掀开帘子坐了进来,她眼尖的发现自家公主满脸懊悔,双手用力揪着手帕,像是做了什么错事。 红缨不由关心道:“公主,您脸色不太好,是不舒服吗?” “……哦,我没事。”芷兮僵住,随后又坐回原位,舒了口气回答她,见红缨还想再问,她忙岔开话题:“红缨,你还记得你的家人吗?” 红缨虽疑惑公主为何提起自己的家人,但还是认真回道:“奴婢只记得家中好像有个哥哥,其他的就想不起来了。” 也是,卫家出事时,红缨不过三岁,那样小的年纪,又能记得住什么呢? 芷兮心里喟叹,不过这样也好,她就算没有亲眼所见,也知道当年的血腥程度,几百口人一夜间全部被屠,忘记才是最好的。 * 左丞相府。 左丞相虽已年逾古稀,满头鹤发,但身体依旧硬朗,走起路几乎是步步生风,眼皮虽满是褶皱,可那之下的双眼,却是时刻含着精光。 他大踏步的走进孙女左尔蓉的闺房,瞪了眼哭哭啼啼的儿媳与妻子,还有床上凄凄哀啼的孙女,沉声道:“哭什么哭,让你们好生管教孩子,你们只会一味的放纵他们,如今出事了倒来哭鼻子了!” 左丞相威仪甚重,话一出口,祖孙三人便止了哭声,闷闷的不出声。 左丞相上前一步坐在床沿,看着孙女脸色惨白,珠泪如雨,因着畏惧自己强忍着哭声,一张小脸憋得通红,真是好不凄惨。 他难免有些心软,不忍再责备,缓和了声音道:“早前冯奕那竖子派人来过,说蓉儿只是受了些惊吓,实质性的伤害是没有的。” 左尔蓉吸了吸鼻子,还未说话,丞相夫人便忍不住带着哭腔道:“你个老不死的,说得轻巧,蓉儿差点被那些人给玷污了,若是传了出去,她的名声可就坏了,以后谁还敢娶她!” 话毕还冲着老丞相的胸口来了一拳。 左丞相又不能还手,气得吹胡子瞪眼,憋了半天道:“那几个凶徒都被冯奕的人给杀了,那片地方当时没有外人,这事传不出去。” 丞相夫人大声道:“说不定就是冯奕贼喊捉贼,转头就把这事给大肆宣扬了。” 左丞相摇了摇头,“不可能。”他虽看不惯司礼监那些人,但也知冯奕犯不着这样做,他没有动机。 “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左丞相睨了眼自己夫人,出声训斥。 “……明明是你先叫人家竖子的!”丞相夫人一口气梗在胸口,又是两行清泪缓缓下流。 左丞相则被噎住,只得转头安慰孙女,却见方才还哭得梨花带雨的左尔蓉,此刻正与自己母亲依偎一旁,二人俱是一脸看戏的表情看着他们。 左尔蓉的确受了不小的惊吓,她虽自小性子顽劣,但到底是个女儿家,发生这样的事她快吓死了,尤其是那个像侠士一般挡在自己身前的女子,手起刀落,人头滚滚,这带给自己的恐惧,不亚于那两个想强迫自己的匪徒。 可一看到祖父祖母几十年如一日的吵吵闹闹,她心里的惧意便消失不见。 左尔蓉擦了擦眼泪,笑着道:“祖母您也别担心,孙女到底是没受什么伤害,况且那日孙女也是一时兴起去的寺庙,匪徒应该与冯奕无关。” 丞相夫人见孙女不再伤心,便也止了哭声,只是恶狠狠的剜了眼左丞相,不耐烦道:“出去出去快出去,别在这碍我们娘三的眼。” 在自己的儿媳与孙女面前被夫人如此呵斥,左丞相实在气苦憋闷,可他又不能还嘴,否则这老太婆又要给你翻陈年旧账了。 哎,他终究是个多余的。 左丞相心里暗暗嘀咕着,随即转身出了孙女闺房。 他还有别的事要做,蓉儿到底是被冯奕所救,于情于理他都该上门致谢。 只是一想到平日冯奕那小子没大没小趾高气昂的样子,他就来气。 他往自己书房走着,突然想起冯奕派来的人说的话:“平阳公主外出游玩,偶遇贵府女眷遇袭,虽命人出手相助。” 既然是平阳公主救的人,那他岂不是感谢平阳公主救行? 这样想着,左丞相心头的乌云一驱而散,他步伐轻快,哼着小调回了书房,同时又命人去备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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