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奇好几次问他是不是头疼,需不需要请太医,最后被他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自己眼下亦很困乏,这身子,终归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冯奕见她疲惫的样子,心底泛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温声道:“公主看起来很累!” 芷兮抛开疑惑,笑着道:“是有些疲累,昨夜闻人萍发热,我放心不下,便守了一会儿。” “公主是因为她才没有睡好?”冯奕唇角的笑意僵住,继而渐渐消失。 芷兮未发觉他语气里陡然带上的冷意,点点头道:“嗯。” 原来是因为闻人萍,冯奕鼻尖发出一道冷哼,倒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他自嘲的笑了笑,眸中也凝上了一股寒意:“她一个卑贱的下人,公主何至于如此费神。” 他虽是问她,可语气里全是冷硬,芷兮双眉不自觉的蹙起,总感觉他唇角的笑意,带着点自暴自弃,似乎“卑贱的下人”,说的好像不是闻人萍。 她还未从疑惑中醒转,又听他道:“臣失言了,请公主恕罪。” 说这句话时,他的姿态几乎低到了尘埃了,虽站着,可声音里的卑微太明显。 芷兮心中怔松了下,上前紧盯着他的双眼:“你怎么了?” “臣无事。” 撂下这硬邦邦的三个字,冯奕转身离开,厚重披风因他的动作而猎猎作响,芷兮望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好一会儿,才闷闷地道:“真是莫名其妙。” 他出了前厅,外头侯着的王奇便跟上去,王奇一路小跑,嘴上熟练的汇报着冯奕这几日所吩咐之事的进展。 干爹身上的冷冽气息几乎能冻死人,王奇几乎是硬着头皮跟着,累了也不敢说句话。 他心中叫苦连天,却见前头的人倏然停了下来,一手撑着墙壁,粗重的呼吸声让王奇心下一一凛,忙绕到前边。 “干爹,您吐血了!” 王奇反应过来时,惊呼已然出口,干爹一个眼刀子射了过来,他忙闭嘴噤声,又小心翼翼伸出手指,指着冯奕嘴角鲜红,颤声道:“干爹,您……” “闭嘴,不许张扬!” * 眼下降要入秋,公主府那棵被冯奕挪过来的绒花树快要凋零,芷兮便想着收集些花瓣,好留着入药用。 午睡后,芷兮带着红缨,又寻了几个侍女,一行人出门欲往对面的公主府而去。 走到一半被人叫住,芷兮闭了闭眼,收起面上无奈的表情转身,含笑看着来人道:“许公子。” 许世安满面愁容朝她走了过来,身上裹挟着令人不适的血腥味,芷兮屏息,不动声色往后站了站,含笑道:“许公子这是从哪里来?” 武安侯府大门处停了一辆马车,车上白底黑字的玉牌昭示着这是许家的马车,越过许世安,芷兮瞧见那辆马车上下来两位女子,两人眼眶皆是红的,有一人甚至站立不稳,整个身子都靠在另一人身上,与此同时还有痛苦的啜泣声传来。 许世安眉毛皱得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他叹气道:“前鸿胪寺卿裴寂的府邸,昨夜有歹人闯入,裴寂被杀了。他家中现在已成了命案现场,舍妹与裴寂女儿交好,是以邀她来府上暂住。” 芷兮了然,想必那正哭得伤心的女子便是裴寂的女儿了。 终是一条人命,芷兮做不到无动于衷,她想了想,道:“替本宫向她说句节哀。” 话落见她似要转身,许世安忙道:“公主不觉得此事可疑吗?” 芷兮莫名,还是耐心回道:“既是命案,自有京兆尹府调查,想必不日凶手就会被抓到,有什么可疑之处,自会真相大白。” 许世安目光带着打量,顿了片刻又道:“前天夜里,钦天监的监正也被人暗杀了,用的同样的手法。” “钦天监监正卜出公主与我的婚约于国运有碍,继而陛下取消婚约。鸿胪寺卿又献计和亲……” 这两个人好巧不巧的接连遇害,还有本来该“畏罪自杀”的大皇子此刻也活得好好的,许世安想想就觉得背生冷汗。 难道是有人已经发现了自己所做之事? 这个念头刚出现,他便摇了摇头,心道绝无可能,无论是与钦天监还是鸿胪寺卿,他都没有留下证据,大皇子那更不用说,没人会清楚此前闹得沸沸扬扬的和亲一事,是出自他手。 其实他本意并不是想让靖芷兮和亲,只是想退了二人婚事,另娶对他仕途有所帮助的大公主。 这几年,陛下听信谗言,尽数将大事交给司礼监决策,更是有意无意的疏远朝中老臣,他武安侯府亦被陛下冷落,此种境况,他不得不为武安侯府的将来谋划。 没成想却闹到如今地步,先是自己的世子之位被夺,紧接着钦天监监正与鸿胪寺卿先被罢黜,如今又接连被杀,他不信这一切只是个巧合。 芷兮对朝廷的了解,仅限于这些日子帮冯奕念的那些奏折,其他一概不知。 但被杀的恰好是这两人,当初差点害得她北上和亲的人,芷兮隐约明白许世安为什么叫住她了。 她瞬间凝了脸色,瞧了他两眼才淡淡道:“你的意思,杀手是本宫找的?” 她一向待人和善,从不对人拿公主的架子,然而此刻,许世安敏锐的发现眼前的人已经不是那个被陛下忽视六年的公主了。 譬如此刻,虽然还是如往常清淡温润的嗓音,可许世安愣是感到了一丝让他肩头发沉的威压。 他唬了一跳,但很快又回过神来,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接下来的话已然透着一股小心:“公主误会了,在下不是疑心公主。” “那你是何意?”芷兮盯着他的双眼,冷静追问。 许世安沉吟片刻,还是说道:“公主应该知道,发生的这些事,最终受益的是谁。” 芷兮微微眯了眼眸,将他的话反复咀嚼,似乎只有冯奕的身份提高了一个等级,如果这对冯奕来说算益处的话。 许世安接着道:“在下的意思是,两位大人的死,会不会是有人毁尸灭迹,消除证据。” 他在暗示自己,冯奕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那两个人的死,也是冯奕出手。 芷兮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骤然对眼前这个人生了几分嫌恶,她轻轻启唇,“你所说之事,本宫知道了。” 见她眉眼间的凌厉消散,许世安又道:“如今公主身在虎伴,还需小心谨慎为上。” 他靠近了些许,压低声音道:“公主若受了委屈,请一定要告诉我,夫妻之缘不再,但在下永远都会是公主的后盾。” “怎么,许世子你是觉得本掌印不能庇佑公主?” 耳畔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带着让人心颤的森寒。 芷兮歪头去看,来人脸色阴沉,眼底翻滚着令人心惊的怒意。 悄无声息出现在许世安身后的,不是冯奕又是谁! 第42章 他的出现,没有半点声音,就连面对着冯府大门的芷兮也是听到声音后才发现的他。 许世安亦是震惊,他也习过武,耳力自然胜过靖芷兮,然而他同样没有察觉冯奕是何时站到他背后的。 都说冯奕身怀绝世武功,大靖少有敌手,他以前总是嗤之以鼻,今日看来,言论或许不虚。 许世安心生戒备,面上却不动声色,他缓缓摇动手中折扇,慢慢转身,唇角挂上一抹笑:“掌印大人误会了,我与公主相识多年,虽做不成夫妻,但还是有朋友的情意在,身为男子汉大丈夫,自然要护持朋友……” 他顿了顿,接着道:“还望掌印大人莫要多想。” 冯奕原就呕着一口气,闻言更是火冒三丈,差点咬碎一口牙。 相识多年? 有朋友的情意在? 男子汉大丈夫? 瞧他说的情真意切的模样,若不是清楚他做的那些勾当,冯奕几乎都要信了他的说辞。 看一眼什么都不清楚的靖芷兮,她的视线正在许世安脸上,不知道在瞧什么,但看那神情,显然她是信了许世安的鬼话。 冯奕不由一哂,淡淡道:“方才听许公子所言,似乎对那两桩命案有独特的见解,不如说来听听。” 许世安心头一凛,不禁猜想他听到了多少。他装作若无其事道:“有人狠下毒手,杀害了两位无辜大人,此人其心可诛,其罪当杀。可惜在下并无证据,不然定要让此人伏诛。” “说的好!”冯奕声音骤然提高了些,他右手离开腰间佩剑,拍了拍手掌道:“许公子一腔热情,着实让人佩服。不如我去禀报陛下,让许公子入大理寺查案吧,也好给大理寺那些无头苍蝇指条明路。” 芷兮不傻,她自然能感到冯奕对许世安的敌意,可他这样说又是何意?观他神色似乎是认真的。 许世安感到了一丝耻辱,冯奕能左右陛下的做法,这已不是什么秘密,可一想到他动动嘴皮子就能让自己入大理寺,许世安就觉得像是吞了一只苍蝇般恶心。 他面上从容终于维持不住,咬着牙道:“多谢掌印美意,不过不必了。” 话落又转身对着芷兮: “公主,还请公主莫要忘记方才在下所说之事,在下先告退了。” 冯奕就是个人精,许世安并不想在他面前多说什么,以免露出什么破绽。 话落,许世安便转身离开,朝着武安侯府而去。 芷兮一直看着他进了武安侯府大门,紧皱的眉眼才舒展开来。 她不由想起母妃曾说过的话,钦天监监正是武安侯府夫人的远房表亲,那么先前发生的种种,也许是真的。 芷兮舒了口气,又想到他刚刚言语间的暗示,他分明是想让她视冯奕为敌,她并不会自视甚高的认为许世安是因为自己才对冯奕抱有敌意,所以他们之间又发生了什么? 冯奕硬生生将怒气压了下去,从齿间蹦出几个字:“公主,人都走远了,别看了!” 芷兮回神,睨了他一眼,道:“说话别这么阴阳怪气,我在想事情。” 冯奕脸色黑如锅底,缓缓道:“那臣就先告退了。” 芷兮却叫住了他,冯奕闭了闭眼再次转过身来,嘴角勾起道:“公主有何吩咐?” 他就像是一只通身尖刺的刺猬,此刻正将自己的刺根根竖起,芷兮感觉他会扎伤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她现在无暇顾及他因何而生气,只是伸手捏住他右手手腕,蹙着眉似乎在思考什么。 “公主你……”冯奕未料到她会如此,怔愣之下嗓音有些发涩,芷兮另一手食指举起放在唇上,嘘了一声让他闭嘴。 而他也乖乖噤声,刺猬收起了全身的利刺,柔顺的站在她身边。 他的视线随着那根纤细如葱段手指上移,最终定格在她饱满鲜艳的唇上。 粉唇微微嘟起,似两片带着晨露的桃花瓣,阳光下泛着诱人色泽。 微风抚来,吹动她鬓边碎发一飘一荡,每一根都从他心上轻轻扫过,酥酥痒痒的。 只一眼,冯奕就再也不敢看下去,狼狈的转过脸,希冀她不要发现自己发烫的耳尖。 他不知道她为何突然要握住自己的手,可却很享受现下这种静谧。 他不强求,能日日看着她就行了,可如今的自己,行将就木,又哪里来的资格奢求这么多呢? 瞬息之间,面上蔓延的喜悦尽数消散,冯奕轻轻动了动手腕,试图挣脱,芷兮也在此时松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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