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茵打了个寒颤,身上越来越冷:“不行,不能出生……” “娘子醒了?”青兰进来,端了清茶进来。 蔚茵嗯了声,遂站起身,几步走到帐子外,想让日光晒去身上冷意。 青兰跟在人身后,不由就瞥见她脖间的吻痕,旧的,新的重叠一起。 要说整个皇宫,新帝只宠爱这一个女人,旁的女子完全入不了他的眼。可瞧着这莹娘子对新帝冷冷淡淡,甚至爱答不理,心情好了会开口说几个字。就是这样,新帝还是宝贝一样捧着,夜夜相陪。 蔚茵扫了眼青兰,装作无事一般继续往前走。后者赶紧跟上。 “那是谁?”她看见前方草地上有人在放纸鸢,一名妇人端庄站在那儿,手持线轮。 纸鸢稳稳的挂在天上,是一只颜色艳丽的蝴蝶,翅膀和尾巴随着风忽扇。 妇人一身青色宫装,梳着繁复的发髻,两支步摇斜斜插着,小步前行,腰身款摆。 青兰低头凑到蔚茵身旁,小声道:“那是姚太妃。” “嗯。”蔚茵心中了然,这位就是众臣口中惑乱后宫的姚怀玉,率王傅元韫的生母。 这样看着,女人并没有什么倾城之貌,长相秀丽而已,只是话音极为温柔,暖暖的泉水一样。一对比,廖太后的确是美,但是气势太过凌厉。 “奴婢见过太妃。”蔚茵主动走过去,对人作了一礼。 姚怀玉转头看了眼,复又抬头看着纸鸢:“你说扯断线,这纸鸢能飞多远?” 蔚茵对她笑笑,纸鸢飞了又怎样,人还留在这儿:“当会再寻不回。” “说的也对,”姚太妃笑笑,“你叫什么?” “太妃叫我阿莹罢。”蔚茵回道,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是谁。 姚太妃仔细打量了她,随后把线轮交给小太监,对她道:“陪本宫去前面走走。” 蔚茵颔首,没管青兰提示的眼神,抬步跟上。 要说姚怀玉与傅元承,两人之间也是有恩怨的。率王傅元韫谋害储君获罪,削去爵位,被发配去苦寒的北城边关,永不准回京,到底一对母子再难相见。 这厢,能在这边放纸鸢,蔚茵不信是巧合,就等着姚太妃先开口。 “当日廖家别院的女子,是不是你?”姚怀玉终是开口,话音是天然的柔和。 “是。”蔚茵点头。 看来,姚怀玉对于那件事还是不能介怀。只是事已成定局,皇座上的是傅元承,傅元韫输得干净。 “他利用你,你还跟着他?”姚怀玉问。 蔚茵嘴角浅浅一勾:“身不由己。” “你到底是谁?”姚怀玉停步,柔声问她。 “我都忘了自己是谁了,”蔚茵回她,声音清澈,“陛下说我是谁,我就是谁。” “呵,”姚怀玉笑出声,开始细瞧着眼前美人,“这就有趣了。可惜回不去皇宫,不然本宫真想去探望一下太后娘娘。斗了一辈子,好像我和她是一样的结局,最终什么都没有。” 一样的结局,两人的儿子终是都离着远去,再怎么努力都留不住。 蔚茵看着人脸上有些悲戚,便劝了声:“太妃还有太上皇。” 一句话,姚怀玉脸色沉下,漂亮的指甲掐紧进心:“你也信吗?他对我无比的宠爱。换句话说,你会信一个帝王的宠爱吗?” “不信。”蔚茵直接了当。 若是太上皇真的在意,为何还让那妖妃的罪名落在这个女人身上,而不帮她辩解?一个帝王,完全能够做到。而他没有,任由那些臣子指责一个柔弱女子,乱后宫,媚君主,不过就是他们帝王所谓的平衡术。 姚怀玉看着蔚茵笑笑,仍旧一双温柔眸子:“你都能看出,偏得本宫那儿子他看不出。一心想去抢什么皇位,到头来就是给人算计的。” 对于傅元承和傅元韫,两人当时各有追随者,只是傅元承并不会太去经营朝堂,好像看起来只是占着一个皇后嫡出;而傅元韫则相反,会结交各式人,礼贤下士。可蔚茵知道,傅元承只出了两次手,就让傅元韫一败涂地,永不再翻身。 一是侯府抄家易权;二是廖家别院亲身做饵。 “太妃娘娘,奴婢想见太上皇。”蔚茵看去姚怀玉,不能等了,她的得让傅元承尽快放手。 朝臣那边不行,那就看太上皇这边。 姚怀玉一怔,疑惑的看过来:“本宫为什么要帮你?” “太妃回不去宫中,奴婢愿意帮您捎一封信去寿恩宫。”蔚茵淡淡开口,“只是太后现在精神很不好,有时候连人都认不出,寿恩宫封了。” 她像是无意的说出,也算是让姚怀玉知道了廖太后如今处境。 良久,姚怀玉笑了声:“她也有今天?” 春风吹来,那只纸鸢在空中摇摇晃晃。地上,杂色的小花开着,朴素而坚韧。 。 夜里,傅元承特意安排了篝火宴,用以接待番邦使节,以及也算庆祝春分。 庄园前面的空地上,燃起了大大的火堆,边上支起了烤架,肥美的羔羊肉烤的滋滋冒油,香味儿扑鼻。 远远地就听见那边的欢闹声,蔚茵依旧留在平地这边。姚太妃白日里没有给她答复,一时间她有点儿猜不准。 她还想不通,傅元承为何让她等在这边,眼看天越来越黑。 在河边慢慢走着,身后两丈远跟着俩宫婢。 正在这时,前面慌张跑来一个人影,身形踉跄,却是玉意。 “姑姑?”蔚茵将人扶住,谨慎往她身后去看,“怎么了?” 玉意抓上蔚茵的手臂,声音发颤:“若有人来寻,娘子便说没见过我。” 说完,她人就朝那顶帐子钻了进去。 蔚茵正疑惑,就听见渐近的脚步声,一个人影自暗处慢慢走出,看不见脸却能感觉到儒雅之气。这是方才追赶玉意之人? 来人停下,四下扫了眼,随后看着两丈外女子:“可有看见一个女人跑过来?” 蔚茵一身宫婢打扮,料想是对方将她认作宫婢,便道:“没见到。” “没见到?”那人往前走近,口气中几分不耐,“好大胆子,舌头不想要了?” 这里开阔,根本没有地方可躲,除非是人跳进河里,那都还有个声响呢。没见到?明摆着就是假话。 “大人恕罪。”蔚茵随意道声,也就隐约看清来人相貌。 男人四十岁模样,身姿优雅,想是这次一起前来的官员。 她心中笑声,傅元承天天吓唬她要拔了她的舌头,面前这人也要割她的舌头。口气不是一般臣子,看架势,怕不就是平西候廖怀。 只是蔚茵心中不解,他追着玉意做什么?看起来玉意很害怕。 廖怀皱眉,眼睛盯着平地上那顶帐子,再看眼前毫不畏惧的女子,眸底生出阴狠。 “莹娘子?”他的齿缝中送出三个字,猜出了她的身份。 “阿莹给侯爷问安。”蔚茵虚虚一礼,抬头又道,“您在找谁?” 这一问,反倒廖怀说不出口。本以为普通宫人,定会老实将人交出,如今被猜到了身份,总不能说他堂堂平西候在追一个女官,还追到了皇帝的女人这里。 相比抓到玉意,廖怀现在更想捏死蔚茵。他的女儿廖陌珠,就是毁在蔚茵手中,好好地皇后位子没了,一手操控的棋盘乱套,逐渐往控制不住的方向倾斜。 “本候只是随意走走,碰到一个冲撞的奴婢而已。”廖怀改口,转而问道,“莹娘子入宫以前,住在哪里,看着面善?” 蔚茵眨了下眼睫,心中略一思忖。她与廖怀真真是第一次相见,张口问她住在哪里,是想知道什么? 结合刚才他追赶玉意,一定没那么简单。她之前自然住在傅元承的别院,那里……想到这里也就明白了,廖怀想知道傅元承的那处私宅,而私宅里有个秘密。 冬至?廖怀也知道双生子的事? “平西候怎会在这儿?”夜风中送来傅元承淡漠的声音。 随即,玄衣帝王自黑暗中走来,御靴踩上微泛青的草地,带着轻响。 廖怀面不改色,回身看去:“臣参见陛下,是不知不觉走了过来,并无他事。” 蔚茵趁机转身,留下舅甥倆人站在河边。 “陛下是否太过任性?将人带来这儿。”廖怀看着离去的身影,不咸不淡问了句。 傅元承身形一侧,挡住廖怀视线:“舅父又为何追赶朕宫中女官?” “她,”廖怀语气骤然降温,那股自带的温润早就消失,“臣记得陛下说过,她离开了京城,不知去向。” 傅元承也不解释,只道:“舅父的故人,朕自该照顾的。” 说完,转身离去,面色瞬间冷下。 帐子内,玉意站在那儿,到底是缓上了一口气。 蔚茵没问,也不想掺和太多。在她眼里,玉意是个很有分寸的人,知道哪些是该做。人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一个小太监走进来,双手将一盘烤羊腿放于桌上,随后将一把小巧的切肉刀送去蔚茵面前:“娘子拿着这个切肉。” 蔚茵伸手接过,突然手心一凉,眉间轻皱一下,随即很快平展开:“下去吧。” 转身过去,低头一看差点儿惊掉手中之物。即使在暗处,那玉佩也带着莹润的光,雕成精致的瑞兽,正是穆明詹的那块。 与玉佩一起的,还有一片折起的纸。 他果然回来了。 蔚茵掐紧手心让自己镇定下来,想着穆明詹回来做什么,将这块玉佩送来又是何意? 他是在怪她吧? 这时,傅元承走进来,视线先落在玉意身上,暗含着警告。后者安静站在那儿, “下去罢。”他淡淡一声。 随后,傅元承绕到蔚茵面前,拉过她攥紧的手,皱了下眉。 “这么凉,手里的是什么?” 蔚茵心口跳得厉害,抬眼正好撞进他的眸中。
第四十一章 朕,不准! 蔚茵松开手, 手心中躺着一枚切肉的小刀片子。 “给朕吧。”傅元承笑笑,捏走刀片,随后走到桌旁, 低头片着烤羊腿。 蔚茵回头看他一眼, 随后将玉佩往腰间又深掖了些,藏住眼中情绪。 走去桌边的时候, 她看见他已经削了一碟子肉片, 好看的手指上沾着油渍。视线上移, 见到他微抿薄唇,眼神专注, 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 极少, 她会看见他这样安静, 灯火柔和,竟然散了他眼底的阴霾。 “你的。”傅元承垂眸对上她的视线,将那小碟抬起一送。 蔚茵抬手去接,不想他攸地收了回去,笑看着她。 “没有一句话?你倒会占便宜。”他似乎有些不满, 沾着油渍的手指在她鼻尖上一点。 蔚茵手慢慢放下,看着他一字一句:“我不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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