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门扇被推开,一位中年妇人迈步进来的,身着深色衣衫,见了她眉目紧皱。 “茵娘,我可怜的姑娘。”妇人忍不住抽泣一声,快步到了床前。颤着双手碰上蔚茵清瘦的脸,继而一把将人抱住,两行热泪淌下。 蔚茵双臂回圈上妇人,任自己埋在她的胸前,委屈苦涩的唤了声:“三姑母。” 她没想到蔚书莲能进来,现在这种形式,谁都不愿与穆家扯上关系,就看穆家嫁出去的女儿便知道。然而她的姑母来了,心中顿时生出对亲人的依赖和不舍。 槐妈妈悄悄退下,关好门留两人在屋里说话。 “茵娘,我不能在这儿久留,有些话要和你说。”蔚书莲抹去脸上泪痕,扶着蔚茵双肩,眼神认真。 蔚茵吸口气,眼睫一片濡湿:“姑母是如何进来的?” “你姑丈办的,不必担心,没人知道。”蔚书莲道,“你也千万别说出去。” “姑丈?”蔚茵柳眉一蹙。 听姑母的意思,是暗中打点好偷着进来的,那为何傅元承会知道? 她心中一惊,莫不是他故意为之。 蔚书莲不知道蔚茵心中所想,坐在人身旁:“守门的护卫现在用膳,咱只有一刻钟。” “姑母请说。”蔚茵点头。 至于傅元承为何故意放蔚书莲进来,她暂时猜不透他的意思。 蔚书莲摸着蔚茵的发顶,眼中含泪:“你姑丈说想把你接出去,离开穆家。” “离开?”蔚茵心中一动,她是花轿抬进的穆家,如今是说接就能接回去? 蔚书莲坚定点头:“你和穆明詹当日未拜堂,怎能算夫妻?自然是得回家的。” “这样简单?”蔚茵不信,“未拜堂是真,可是我与他交换过庚帖,定亲千真万确,况且,我的名字已经在穆家名册上。” 如果这样简单就能离开,那便是穆家男子写几封休书,将妻妾休掉,如此不也就能离去? 蔚书莲摇摇头,攥上蔚茵的手:“这些你别管,且听姑母的,明日你姑丈就去找同僚处理。” 蔚茵总觉得不对劲儿,看进姑母眼中:“姑母,是不是有事?” “这,”蔚书莲话语犹豫,抿了几下唇叹息,“你姑丈听说宫里……穆家就剩这两日了。” 一下,蔚茵便已听出,这是说侯府的期限到了。 而这样紧密的消息姑丈又是如何得知?说到底,他的官阶是一个闲职,接触不到如此重大的案子。 “姑丈如何得知?”她问出自己的疑惑,想着提醒姑母一声莫要牵扯上侯府。 蔚书莲不敢再耽搁,站起身:“之后你姑丈可能会调职去东宫,任职詹事府。白日与东宫几位同僚相谈,才得知。” 说完,赶紧系好披风。 “茵娘,你别慌,我再回去同你姑丈商议,一定把你接回去。”蔚书莲有安抚了一句,这才急匆匆走出去。 蔚茵坐在床上,听见脚步声逐渐消失,脑中不断回想着方才蔚书莲的话语。 姑丈调职去东宫,傅元承督办侯府一案,这样看的话,姑丈此举像是要与穆家割离关系。毕竟作为储君,傅元承的东宫有一套和朝廷相似的管理体系,设有各个衙门,虽说多是闲职,不会插手前朝事务。可是将来太子登记,手下的幕僚不少都会成为重臣。 姑丈如此做,却也在情理之中。 那为何傅元承又会知道,还提前过来同她讲蔚书莲会来? 蔚茵看去微晃的烛火,心中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是傅元承,他会放她离开,回姑丈家。那然后,他会将她重新攥住,他从没想过要放过她…… 她打了一个冷战,抱着被子缩成一团。 。 东宫。 盏盏灯火映亮这处雄伟之地,层楼叠榭,琼楼玉宇。 一排宫人规矩的站在殿外,拢手弓腰,头微垂,显示出皇家的规矩与威严。 东宫还有一处地牢,设在最不起眼的地方,深藏于地底。 伴随着铁门刺耳的吱嘎声,一道人影走进地牢,墙上火把将他的影子拖了老长。 傅元承走到墙边停下,面无表情的盯着吊在墙壁上的男人。想来是一夜间受了不少刑,男人几乎没剩一块好皮,血污糊满了原本的脸。 男人感受到不安,带着捆绑的铁链哗啦啦响。 傅元承眯眯眼睛,牵起的嘴角满是厌恶,抬起手放于鼻下遮挡血腥气。 “殿下,他还是没招。”庞稷站在傅元承身后,高大的身躯犹如一尊铁塔,虎目直瞪墙上奄奄一息的男人,“说自己喝多了。” 傅元承微侧目扫了庞稷一眼,随后踱步到了木桌前,上面满满当当的刑具。 “喝醉?”他捞起一把剔骨刀,指尖一弹那锋利刀刃,发出一声轻响,“喝醉到都能翻过侯府的墙?壮士好身手。” 语气中有着赞赏,不想下一瞬他攸地回身,手中那柄刀刃寒光一闪,直接刺进了囚犯肩头。 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室内响起男人的哀嚎,绝望又无力。 傅元承拿帕子擦拭着自己指尖,火光映着他好看的脸,眸中无有一丝情绪:“刀刃该磨了,太钝。” 庞稷往木桌上瞅了眼,那剔骨刀自然是锋利的, 用上第四把剔骨刀的时候,囚犯终于忍受不住,浑身抽搐,嘴里含糊着:“我,说……” 傅元承什么都不问,转身走出铁门,独自走上阴冷的地道。 庞稷留在密室交代了一番,随后疾步跟上去离去,在门边回头看着一摊烂肉般的囚犯,心道一声,有时候想死都成了奢望。 从地牢出来,傅元承立在游廊下,身旁的立柱挡住他半边身影。 “殿下。”庞稷走去廊下。 傅元承收回视线,慢悠悠盯上庞稷:“这是什么?” 庞稷双手托起一卷书册,往前一送:“仲秋祭典的礼仪流程,殿下再看一遍。” 傅元承一侧嘴角勾起,并未接过册子,而是抬步下了阶,擦着庞稷肩头而过。 “殿下是储君,当日要随在陛下身侧。”庞稷赶紧跟上。 他有时候会疑惑,不明白傅元承身为太子却事事让五皇子占去先机。皇上龙体越来越差,朝中之人已经开始站队,不到最后一步,谁也不敢说皇位落在谁手? 就说皇上安排的差事,分给傅元承的是容易出乱子的侯府重案,而五皇子负责秋祭大典。更不说五皇子生母姚贵妃有多得宠。 “庞稷,”傅元承捻着指尖,“你是不是也觉得东宫这次换了不少人?” 庞稷跟在两步之后,回道:“属下斗胆,殿下处理侯府之事许多人暗中盯着,稍一不慎就是把柄。穆家二少夫人她始终……” “如何?”傅元承脚步一顿,回头扫了眼。 “殿下三思。”庞稷躬身抱拳行礼,字字清晰,“她不过一罪臣妻,于殿下声誉会有损。” 不知为何,庞稷觉得傅元承在笑,可是眼中明显阴沉了几分。 “这些无需你管。”留下一句,傅元承再没说什么,径直继续往前。 被盯着又如何?他想保下一个人有什么难?那些暗中想下手的人迟早会来,他从来不缺少敌人,比的就是谁手段更高一筹。 庞稷攥着那本册子站在原地,眼见傅元承走远。有那么一瞬,他觉得侯府那位夫人就是个祸害,该除掉。 。 槐妈妈走了,一大清早就被人带离千安苑。 现在不是谁说想留就能留,也不是谁想走就能走,一切是按照大恒朝的法典律例办事。 又有十几人离开侯府大宅,这里越发显得安静冷清,园中那滩湖水也像死了一般,无波无澜。 千安苑留下的两个婆子亦开始担心,但是并未生出怠慢,该送药送药。 蔚茵披了一件外衫,坐在露台晒太阳。 那场雨过后,秋意渐浓,桂花树越发绚烂,香气飘满整座院落。 她半仰脸眯着眼睛,张开五指挡着倾泻的阳光,简单挽着头发。房中素白的衣裳早被收走,她好容易找了一间浅玉色裙衫穿在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面前一方阴影落下,罩在她身上,遮住了暖阳。 “好了?”傅元承站在露台下,垂眸看着坐在竹席上的蔚茵。 对于他的到来,蔚茵没有感到意外,千安苑对于他来说就如一处平地,没有阻碍。再看那俩婆子,早就没了身影。 她缓缓起身,依照规矩对来人行了一礼。 傅元承双手负后,一身淡青便服修身挺拔,如临风玉树:“下来走走。” 蔚茵看他一眼,随后提着裙子踩上木阶下来院中。 四方的院子,能看的就那些东西,总也不会走出那扇院门。 蔚茵踩着青石板,静静的跟着傅元承,最后见他在那棵高大的桂树前站下。 “本宫记得汉安明霞观中亦有一株桂树,”傅元承捏上一截花枝,香气染上指尖,“是否比这株大些?” 蔚茵胸口一堵,贝齿咬上下唇,轻轻一声:“是,那株桂树有上百年了。” 或许是她的语气柔和,傅元承回身看她,攥上她的手腕:“过来。” 蔚茵被拉到他的面前,眉角落上他微凉的指肚,眼睫轻颤,眸中波光闪动。 “蔚茵,”傅元承叫着这个名字,嘴角轻勾着好看的弧度,“本宫不再追究你之前的事,但是以后不许再犯。” 他声音清和温润,如同摇晃枝头的软风。就是这样一个出色的郎君,京中人人称颂的太子殿下,蔚茵却只想逃开。 “殿下何意?”她问。 “不用怕,”傅元承手指落去她的发顶,轻扫去落下发间的碎花,“只需随着你姑母回去陈家,不会有事。” 蔚茵僵硬站着,又问:“我不明白。” 傅元承脸微侧,去寻她低垂的双眼:“不明白?是让你活着。”
第八章 既然如此,那便如你的意。 阳光穿透浓密树冠,从缝隙中漏下斑点的碎光,星星一样。 “活着?”蔚茵念叨着这两个字,眼睫轻扇。 这应该是现在侯府中最奢侈的字眼。可是真的那么简单?从姑母的来探,到现在傅元承亲口说出,她也越发肯定心中的想法。 她声音轻柔,静静的站着,掩映在一片花色中,娇媚清雅,玉雕的美人儿。 “是。”傅元承颔首,声音难得温和几分,“自此你与穆家再无瓜葛。” 两人被花香萦绕,彼此相望,好像之前那些尖利的碰撞不曾存在,回归了最初的美好。 蔚茵嘴角浅浅一翘,脸色略苍白:“然后呢,我可以回泰临吗?” 傅元承收回手垂至腰侧,对她摇摇头,微微带笑:“不行,你该履行之前的承诺,记得吗?” 蔚茵心底一沉,下意识想抽回手来,他的手好似一个烧透的铁怀箍着她的手腕。因而,她抽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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