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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波》作者：文不拘 文案： 郑旭以为他是这世上最坚韧最无所畏惧之人，而李团儿则是与他相反的那个。 不过无妨，等他做回皇子护着她就好了。 岂料皇子没做着，先成了流民，不仅护不住李团儿还要劳烦她做一日三餐。
第1章 地瓜很好吃，谢谢阿团。 北国的秋比南国的秋来的迅急突然，七月中，秋雨已经落了好几场，风一吹，彻骨的凉意便钻进衣袍皮肉之中。 安乐宫里，南国来的质子旭，正裹着一身旧衣瑟瑟发抖，他身边一个伺候的宫人都没有——今日是北国宫一年一度的会亲日，宫里大半的宫人都跑去西侧门会见家人了。 太阳懒懒的西移，院子里终于洒落些阳光，郑旭搓着胳膊，缓缓地移步到院中阳光洒落的地方——好不容易盼来的晴日，可不能浪费了。 “再忍忍。” 还有半个时辰就晌午了，北国宫给诸国质子提供的饭食尚可，中餐有荤素菜各一碟，米饭一碗，外加例汤一份，若逢果蔬当季，还可另外分得一个鲜果，有这些便可安然度日，不至被饿死。 郑旭站在太阳底下，闭着眼，仰着头，睫毛微颤。 南国春日多雨，鲜有晴日。每逢春日艳阳高照时，母妃总要在院内摆满吃食，再叫几位乐妓演奏南曲，父王多半会在。那时，他还是南国骄纵肆意四皇子，如今…… 正极难过的时候，宫门“吱呀”一声被人缓缓推开，郑旭睁开眼，循声望去，是个个头不高的小丫鬟，头上扎两个圆圆发髻，眼睛与脸蛋也圆润可爱。 “吁，终于到了！”那小丫鬟长叹一口气，拎着食盒噔噔进来。 今日怎么换人送饭了？他好奇。 “是南国的郑公子吗？”小丫鬟开口，脆生生的声音，中气十足，响亮好听。 “是。”郑旭拢了拢不太合身的旧衣，微微颔首后转身进殿。 待他在餐几前坐定，那小丫鬟才行至半途。 唉，走得可真慢，早知自己去接一接了。不过既已落座，便不宜再起了。左等右等，三杯凉茶下肚，小丫鬟终于跨过门槛儿，迈了进来。 “咦，就你一个人？”小丫鬟一边手脚麻利的摆盘，一边滴溜着双眼飞快地环视了一圈殿内。 “是。” 郑接过她递来的木箸，夹起鸭肉送入口中，肥而不腻，唇齿留香。 “啊！我知道了！今天是会亲日，他们肯定都去西侧门见家人了。”阿团随意蹲坐在一旁，等他吃完收拾碗碟带走。 之前是小德子负责送饭，她在厨房收拾，洗洗刷刷，今日小德子去见家人，两人换了差事，她才得以进来转一圈。一路上，宫门殿檐都让她目不转睛，走走停停、东张西望地险些误了时辰。 郑旭饿极，不管这小丫鬟的眼神往哪儿瞟，只顾埋头吃自己的，不到一刻钟，桌上便只剩杯盘狼藉。 “给，”他刚抬首，欲倒杯水喝，旁边的小丫鬟便将倒好水的杯子递到他跟前儿了。 “多谢，日后都是你来送餐食？” 见这小丫鬟伶俐讨喜，他不觉问道。 “嗯？倒也可以。”阿团低声。 北国皇帝精明务实，连厨司都要分内外，内厨司专供帝后与诸位贵人的吃食，外厨司则负责宫女太监以及一众边角人物的吃食，所谓边角人物，便是如冷宫嫔妃、他国质子之流。 因外厨司都是民间聘请，价格自然比内厨司那些或家传或经过层层遴选最后胜出的御厨俸禄低许多，再者内外有别，食材采买上也能省下不少银钱。是以，厨司是北国宫内唯一分内外的六司之一。 “你叫什么？” “李团儿，外厨司的，师傅他们叫我阿团。” “嗯。”旭接过茶杯，小小的啜一口，静静的听这个小丫头讲话，同时不动声色的裹了裹衣裳。 “好吃吗？”阿团见眼前这个面容恬静，但又实在俊俏的小质子道。 “嗯？”郑旭不解：不好吃怎样？好吃又怎样？ “你也太瘦了些，是不是吃不惯我们北国的饭？”阿团站起来，飞快地戳了戳他那还不及小德子一半宽厚的肩膀。 郑旭不太习惯与人肢体接触，只是她点的太快，还不等他皱起眉头甩开，对方便收拾好东西，朝他行了礼准备离开。 “给你这个。”阿团在跨出殿门前，又折返回来，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个小地瓜递给他，“生的，直接洗洗削了皮就能吃，脆脆甜甜的，可好吃了。” 那是她的好姐妹孙玉给的。她原本塞在兜里，准备垫肚子，中午小德子早早跑了，害她一直到现在都没吃上饭。可一进来，看见南国这个可怜兮兮、弱不禁风的小质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胖手还有小肚子，阿团忽然不想垫肚子了。 郑旭呆住：她是在同情他吗？ 她看他的眼神，太熟悉了，如同他离开南国时，母亲与哥哥看他的眼神一样。 “多谢，不过我吃饱了，不必了。” 虽是质子，但他也有自己的尊严，怎能容忍自己被一个异国厨娘施舍？ “吃饱了就留着饿了当零嘴儿呗！这可是我觉得世上最好吃的东西！”阿团将地瓜往他怀里一推，拎着食盒飞快跑了。被推的有些趔趄的郑旭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心道：这小丫鬟心眼不错，劲儿也还挺大。 阿团提着食盒一口气跑回外厨司，师傅已经吃了饭去值房歇晌，小德子还没回来。阿团跑了一路，脚有些发酸，便放下食盒坐在小板凳上歇脚。她身子歇着，脑子里的思绪却飞快转动起来。 她八岁进宫，如今九载已过，只待来年年满十八，便可出宫恢复自由身。 初入宫时年岁小，没力气又不懂事，兜兜转转被许多主子嫌弃，最后遇上外厨司好心的厨子师傅陈德顺，这才得以安定下来。 只是每日待在这里，不是烧火做饭，就是洗碗刷碟，连个知心的小姐妹都没有，唯一一个有交好的姐妹还是杂司里的浣衣女孙玉，可她整天洗衣比自己还忙！除此之外，就是圆脸大嘴的小德子，至多便是那些有过几面之缘的其他奴仆太监。 今天那个太阳底下站着的小质子，与她从前见到的人比，简直就是天人之姿！偏他只是姿色天人，境遇却与他们相似，甚至在果腹方面还不如他们便利。这让阿团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亢奋之情：也许从某种境况来讲，他们是一样的。 阿团今年十七岁正是对美丑极敏感之时。之前除了好吃攒钱，她从没记挂过什么。今天，她见到那个南国郑旭，倏尔有了别的心思：若能日日见他一面，瞧上两眼，于身心都是极有益的。 “想什么呢，跟个傻子似的！”小德子粗噶的声音传来，阿团扭了扭身子，侧身对着他，继续想郑旭。 小德子也不在意，兀自卷起袖子，开始刷起锅来，“今儿晚上天黑了过来，我有好吃的给你。”他一脸愉悦，今天见了娘，得知家中一切安好。他开心的不得了。娘又给他带了他爱吃的肉饼和地瓜干，他更欢了！ “怎么现在不给我。” 阿团没好气道，每次给她分东西都要等天黑，跟做贼似的，还耽误她睡觉。 “说你傻你还真傻啊！东西就那么一点，大白天拿出来惹眼呢！”小德子半训半嗔道，这个阿团，长得倒是可喜，珠圆玉润，可可爱爱，就是心眼太直，脾气不好。还好遇上的是他机灵心善的小德子！不然，指不定被欺负成啥样！ “我去睡觉了，待会儿叫我。”阿团起身，径直离开厨房，去了值房睡觉。 没见到安静俊美的小质子之前，她看小德子还挺顺眼，今日见了小质子，忽然就觉得他像个聒噪的大青蛙！ 郑旭午睡醒来后，照顾他的冯嬷嬷还有小顺子已经回来，同往常一样，沉默地呆立在一旁，表情介于恭敬讨好与谦卑不屑之间，宛如木头。对此他早习以为常。 自顾取了枕边的书后，他下床踱步到桌前，端坐着开始看书，虽说每隔三日才能上一次北国为他们这些质子安排的课程，但北国宫内有座藏书阁，宫内的主子们都可以自由借阅。 他想多读些书总是有益处的，自己虽对兵史农商类更感兴趣，但迫于形势，只敢明面上借些医书、诗书打发时间，暗地悄悄趁夜黑风高窃来感兴趣的书读。 日渐西垂，阿团又拎着食盒来了。 郑旭见到她出现时，眼中闪过一瞬即逝的星光。 “我这边不必伺候了，二位先去用饭吧。” 北国宫内的宫人们都是要轮流用饭，去得早吃的便好，去的晚吃不到饭也是常有的事。冯嬷嬷与小顺子神色一喜，客客气气道了句谢便走了。 安乐宫离他们吃饭的食房远，每回他们去的时候都挑不到好饭菜。 今天这小质子倒是会心疼下人了，懒得再多想，冯嬷嬷和小顺子步履匆匆的往食房赶。晚餐是一碗小米粥，外加馒头一个，素菜一份，另外有碗蒸蛋。 阿团把碗碟摆好，依旧蹲坐在他旁边静静等他吃完。 郑旭这次很注意姿态，尽管腹中早已饥肠辘辘，他还是优雅的拿起小木勺喝粥，另外一点一点将馒头撕碎，文雅的送入口中，吃起菜来也是细嚼慢咽，脊背更是挺的直直的…… 秋日昼短，屋内晦暗。 “我帮你点灯吧。”阿团一直在旁边耐心的等他，这会儿屋子里暗了下来，她有些看不清他的脸了。 “多谢，东西都在那里。” 他指了指她右手边靠墙的木柜。阿团起身借着残余的一点日光找出油灯点上，室内立即亮出一片暖黄色。别处宫苑的贵人们用的都是方便亮堂又耐烧的蜡烛，只他这里用的是和下人们一样的油灯。 阿团在喜欢他的皮囊之余内心又对他多生出份怜惜。眼角瞥到她神色之间的变化，郑旭挺了挺身子，飞快而又清晰道：“地瓜很好吃，谢谢阿团。” 说完，他即刻恢复到一贯的恬淡神色，继续用饭。 阿团瞪大了眼睛，满眼欢喜！鬼使神差的，她又不知从哪摸出来一个小地瓜，直直伸到杵到他面前：“给。” 郑旭：……
第2章 若说唯一搭上边儿的主子，也就是你了。 天黑透，只剩下一轮孤月寂寂地高悬在天边。 一高一低，一胖一瘦两个身影动作敏捷地摸进了外厨司的某间小厨房。 “给。”小德子从胸前摸出一个散发着油香的肉饼递给阿团。 “还热乎着呢，晚饭的时候我偷偷热了一回。”小德子语气轻快得意，虽然他得意洋洋的样子有些讨厌，但阿团不得不承认，相较与她，小德子没脸没皮撒泼打滚的性子能让自己过的更好。且很多时候小德子对她是很厚道的，有好吃的都想着她！这已经非常不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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