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子哥,明天我还去替你送饭吧。”阿团开口。 “为啥?你提个大篮子不累?我年纪大。力气多。明天还是我去吧。”小德子又从兜里摸出来几根地瓜干塞给她。 阿团接过,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黑暗中滴溜溜的转了一圈,复又开口:“他们叫我矮冬瓜,我想兴许是我动的少了,才又矮又胖,就让我出去跑跑嘛,说不定还真能长长个儿。” 这话不假,阿团的个头在同龄人中确实不算高,而良妃娘娘宫里的那几个小太监确实曾拿这个调侃过她。 “咳咳,”小德子被嘴里的肉饼卡的咳了起来,气的用手拍膝盖,咬牙恶狠狠道:“哪个鳖孙这么说你!赶明儿我往他饭里吐口水,让他嚼舌根!” 阿团见他真嚷起来,忙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小声些,待他停了声,才继续开口央求道:“试试吧,万一真有用呢?我真想再长高些。” 小德子见她如此,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最终还是答应了。 “不过我可得提前跟你说好了,万一碰上谁欺负你,你必须得老老实实告诉我!别跟个受气包似的自己憋着!” “知道啦,有事绝不瞒着德子哥!”阿团在影影绰绰的月色下,竖起三根指头,再次重申他们之间的约定。 秋日露重,恰逢大雾,第二日早上阿团赶到安乐宫的时候,额发湿湿的,水洗过一般。一半是累,一半是因为雾气。 早饭除了要送吃食,另外还要拎一壶主子们这天要喝的茶水。 “你来啦。” 阿团前脚跨过宫门槛,后脚就听见正前方传来一声略带喜悦的声音。她抬头,隔着茫茫白雾,瞧见了站在殿前廊下身披黑色大氅的郑旭。 许是雾色弥漫,看花了眼,阿团觉得他看向自己时,眼里蓄满了笑意。 “今天雾大,来的有些晚了。” 阿团不好意思的笑笑,掂了掂手里的东西,将它们攥紧了些,暗暗使了劲准备一鼓作气提进殿里。 “我来吧,”手里倐而一松,郑旭已行至身旁,接过她右手拎着的大水壶。 “这……” 阿团又惊又喜,欢喜占了七成。 “别再摔坏了,那我今天可得渴着了。”见她面上的表情起起伏伏得精彩,郑旭又补充了句。 进了殿内,依旧如昨天那般摆好碗碟,他吃,她在一旁安静的等。 “给,擦擦吧。”旭从怀里掏出一方素白的棉布帕子,递到她跟前。 阿团下意识想推辞,但扫了一眼,见那帕子平平无奇,并无什么传情达意的东西在上头,自己走了一路,这会儿歇下来,脸上接连冒出细密的汗珠子,确实难受,又不好当着他面撩起衣袖擦汗,便道了句谢大方接过了。 郑旭见她专心擦汗,自不觉察的露了笑,端起粥碗淹着边缘喝起粥来。 一口热粥下肚,五脏六腑瞬间舒畅不少。 旭放下粥碗,拿起鸡蛋对着桌角轻轻一磕,鸡蛋壳瞬间裂开,他顺着那裂缝动作麻利又轻巧的便剥去一半的壳。 “拎那么多东西累吗?” “是有一些。”阿团将将进来时不甚自在,眼下坐了会儿,已然适应,正用目光在殿里搜寻昨日打过照面那俩宫人,冷不丁的被他一问,下意识的说了实话。 “之前那个小德子犯事了?” 旭这四年,虽在北国宫内过得若有似无,但他自幼离国,寄人篱下,心思很是敏捷深沉。那个小德子不像个有钱的,不然早找路子走了。看他平日炮仗子一般的性格,也不像个会谄媚折腰的狗腿子能巴结哪个,顶多有点眼色。好好的差事忽然不做,换了个小丫鬟来,十有八九是惹上事儿了。 “啊?他,”阿团进退两难,索性顺着他的话接下去,“他夜里起来不小心摔断了腿,他好之前应该都是由我来替他送饭。” 正在外厨司刷锅的小德子冷不丁打了个大喷嚏,他胳膊一抬,蹭蹭鼻子,心想秋老虎还真是不容小觑,明儿一早起来干活儿的时候可得再多加件衣裳。 “那以后辛苦你了。” 旭夹起一根小菜,送入口中,细细咀嚼着。 “都是应该的。”听他那样说,阿团心中松了一口气,浑身放松下来,与他攀谈:“怎么没看见你宫里的嬷嬷和小宫人?” “我叫他们用饭去了,天冷,去晚了吃凉的坏肚子。”旭言简意赅,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恬淡。 “嗯,你可真好。听说有的主子脾气不好,专门拿做奴才的出气,平时罚人饿肚子都是轻的,”说到此处,阿团眼珠子骨碌碌瞄了一圈,确认四下无人,这才悄悄挨近了他,刻意压低声音继续,“听说有的主子,甚至位高权重的大太监以折磨人为乐趣,专门挑些小宫人打骂折辱,闹出人命的都有。” 第一次同人讲这些流言,阿团紧张的心脏扑通扑通直跳。直到她又坐回去,胸腔还剧烈起伏着。 旭捧着粥碗,见她一脸紧张偏又八卦的样子,嘴角轻轻一扬,“是吗?那你主子呢?他爱不爱折磨人?” 旭原想配合她交谈,不想此言一出,却引得她神色戚戚,面上不甚喜悦。 心中一惊,旭正要开口挽回安慰些什么,阿团率先一步开了口:“我现在还没主子呢,要说唯一搭上边儿的主子,也就是你了。我上头就只有一个姓陈的师傅,还有小德子。不过他们都对我很好。”说到最后,阿团脸上复又扬起一股憨厚的笑来。 旭的心浮浮沉沉,半晌,终又恢复宁静。 “他们,如何对你好?”旭不信,在这深宫之中,会有人对面前这个看起来胸无城府的小丫鬟好。或许,他们是别有用心,若是如此,自己好歹要帮她一帮,也算报她一瓜之恩。 “这个嘛,”阿团的浓眉微微蹙起,陷入沉思。 旭也不急,继续慢条斯理的吃饭,静静等她开口。 “陈师傅从来都不打骂我,他生气了只骂小德子,但也只是骂几句,从不饿我们。” “小德子扣扣搜搜的,但是每次有好吃的都给我留!他还,”说到这里,阿团队嗓音又压下来,凑近了同他讲道:“他还年年偷偷溜去御果园给我摘柿子吃呢。吃了柿子,来年才能事事如意。” 说罢,阿团摆正身子,神色陶醉:今年的柿子又快熟了,再过段时间就可以吃上了! 旭用完了饭,静静坐在一旁看她收拾碗筷。 “阿团,你真信吃了柿子会事事如意吗?” 旭思索着,最终开口,那小德子如今摔断了腿,想来今年没人给她摘了。 “信啊。”阿团不假思索回了他,将食盒跨在胳膊上准备离开。 旭心中百转千回:人人心中都有自己的信仰吧。 日光渐盛,大雾散去一半,阿团提着食盒同旭告别,满意愉悦的踏上了回去的道路。 路上各宫的宫人行色匆匆,谨慎忙碌。 “回来了?怎么样?没惹事吧?” 小德子刚刷完锅,这会见她回来,赶忙撩起围裙下摆擦了擦手,接过她手里的食盒关切道。 “当然没有!我又不傻的!” 阿团拉过小板凳坐下,随手端起矮桌边的一碗温水咕噜咕噜喝了个精光。 “师傅又出去买菜了?” “瞧你这话说的,师傅不天天这会儿去买菜,你又不是头天来。”小德子把食盒里的碗碟掏出来,放进温了热水的锅里准备洗。 “我这不是想着万一他想师娘了,抽空回去看看嘛。师傅不是买了新宅子,正在归置东西。” 阿团歪着头,托腮微忖:何时她能像师傅这般,在都城翌阳买一座属于自己的宅子呢?不用大,只一进便足矣。
第3章 幸亏能天天进来给你送饭 秋风瑟瑟,阖宫内外的人都懒洋洋的缩起来,没了平日低声的喧闹私语,北国的梁姓帝王前不久外出狩猎,染了风寒,如今好好坏坏的拖了十日,还未见起色。 鸾凤殿内,端坐在主位上的祝皇后神色憔悴面含愠怒,底下哗啦啦跪了一地比当下秋叶还瑟瑟发抖的御医。 “皇上这病,诸位大人到底是瞧得好还是瞧不好?若是无能,便早些写封请罪书递上来,我也好去民间给皇上寻些能人异士来,免得白白瞧他躺在龙榻上受罪!” 梁帝精明能干,祝皇后也雷厉风行,几句下来,不怒自威,早叫底下跪着的一片老杏林汗颜恐惧如筛抖。 良久的寂静之后,人群中传来一句苍老而略带颤抖的人声,“臣有一法,或能奏效。” 众人微不可查的悄悄回首,发现说话的是北医司的副医史乾合一乾大人。 “或能?”祝皇后黛眉微蹙,继而开口,“说来听听吧。” 皇帝虽只感染了风寒,但毕竟是病了,拖了这许久都不见好,周围列国这些年面上一直安分守己,但内里怎么样,谁都说不准。皇帝龙体抱恙的消息,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今天把这些北医司的老家伙叫来,也并非真要治他们的罪,一是想敲打敲打,让他们回去绞尽脑汁多想些法子,二是想提点他们几句,切记谨言慎行,出了这宫门,莫要胡言乱语,传了不该传的消息出去。 下面匍匐的老者竭力压抑着颤抖的声音,克制着顺了顺气息,这才拧着眉毛开口:“早年皇上在外征战,为鼓舞士气,每有战事必亲自上阵,这些年下来,大伤没有,但小伤不断。皇上爱惜名声,不愿在衣食上铺张,殊不知这小伤小痛连绵不断,最是……”老者越说越激动,语声愈发高亢激昂,祝皇后清了清嗓子,略带不耐:“说重点,要如何治?” 老者蓦然惊觉,头又低低垂下,声音也变小,“臣以为,当以药膳食疗补益正气,正气存内,则邪不可干。毕竟是药三分毒,再补益的药物都不如食物……” “知道了,乾大人留下,其余诸位大人先退下吧。”祝皇后道。 食疗食疗,一得有御医开方,以确疗效;二得有御厨烹饪,以保味美。 御医嘛,表现平平,御厨嘛,十年才换一次。如今北厨司那群酒囊饭袋,每日翻来覆去无非那些花样。真是,没一个叫人舒心的! 众人退下后,祝皇后朱唇轻启:“春安,给医司大人搬把椅子。” “多谢皇后娘娘赐座!”老者将身子弓起,花白的胡须倾数贴合地面。 一个样貌清秀,声音温和的宫女悄然行至乾合一身后,轻声道:“大人请坐。” 乾合一被人扶着,双腿因为跪久了有些打颤,屏着一口气,一屁股跌坐在打磨光滑的木椅上。 “赵医司至今还在告假中?” 祝皇后今日眼神扫过众人,发觉不见赵葙子踪迹,她回眸,目光狐疑,春安了然,贴耳轻语几句,祝皇后才神色如常,继续问询。 “是,赵医司告假已十日。如今,还未来当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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