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因为苏氏而险些与娴慈错过,可再恨也只能忍下不提。 苏氏是娴慈生母,只这一条,他便动不得她。 动不得归动不得,但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娴慈再因为苏氏而受一点点委屈。 娴慈这些日子过得欢喜,脸上好不容易才有了那样甜蜜幸福的笑,身上好不容易才长了些肉,绝不能再回到过去。 宋娴慈看着他认真的神色,沉默着点了点头。 宁濯叫人送来一碟凉凉的甜点,哄着她吃完,才牵着她去了棠梨宫。 苏氏一直站在殿门外等候,那儿日头正晒,不多久便脸色都白了。阿涓与兰瑾劝了多次,她也不进来。 兰瑾见状只好站在旁边为苏氏打伞遮一遮。 宁濯牵着宋娴慈进来时,便是看到这副景象。他感觉到娴慈的手越来越凉,一颗心如被攥着一般发疼。 苏氏见到女儿,眼泪瞬间落下来,咬着唇行礼:“陛下万安,娘娘金安。” 宁濯与宋娴慈双双避过。肖玉禄忙将苏氏扶起来。 “先进去吧,外头热。”宁濯沉声道。 苏氏流着泪应下,去看宋娴慈。 宁濯顿时挡在娴慈面前,拉着她进了殿中。 棠梨宫虽是阿涓和兰瑾住着,但内务府得了宁濯吩咐,一应物事的份例都是按照公主的规格来。 殿内放了自窖中取出来的冰块,凉快许多。 宁濯摸着娴慈冰凉的手,让人将冰块往镇国公夫人那边挪。 苏氏心中百感交集,却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酝酿许久,才道:“娴慈,你……你当真不当我的女儿了吗?” 宋娴慈只觉浑身发冷,下一瞬便感觉到宁濯握着自己的手用力了些,因此从他身上得了些温暖。她心思稍定,缓声道:“我以为,夫人若没有我这个女儿,当是能过得更好些。” 苏氏心如刀绞,颤抖着声音说:“娴慈,母亲错了,母亲不该……不般那样对你……” “那般是哪般?”宁濯淡淡道。 “……”苏氏一滞,白着脸历数自己的过错,“不该一生下娴慈就说要丢出去,不该在娴慈幼时想要亲近我时不肯见她,不该因觉得娴慈想要我陪着她时打她一巴掌,不该在她重病时不管不问,不该明知她等着陛下自南境归来却逼她嫁人,不该……” 她越说,眼泪越是忍不住,声音也愈发颤抖。 自娴慈假死,她日日梦见过往,那冷待斥骂娴慈的一幕幕,都成了利刃,扎向她的脏腑。 她终于在一个接一个的难眠之夜慢慢意识到女儿的重要。 她终于如全天下所有母亲一样,开始爱自己的女儿。 可女儿却不在了。 那日她被母亲骂醒,想着自己确实错了,确实不该怪女儿。 好在娴慈被婆母教得温柔懂事,最是心软,被她斥责怨怪过多次也从来不曾恨她。 这一回,她要好好同女儿道声歉,日后再如其他做母亲的一样待自己女儿。 她与女儿错过了二十年,好在如今悔过,还不算晚。 她还有很多年。 想到这里,她眼中有了星星点点的光,温柔地对着宋娴慈说:“乖女儿,再给母亲一次机会,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文中所有对娴慈不好的人都不会有与她和好的机会。 苏氏因为是女主生母所以这回才能有机会在娴慈面前叭叭叭。 贴贴各位宝子!
第62章 第 62 章 ◎我要等太子殿下◎ “乖女儿, 再给母亲一次机会,好不好?” 妇人带着希冀、忐忑、恳求的声音在殿中响起。霎时间,阿涓面露鄙夷, 兰瑾蹙起眉头担忧地看着宋娴慈,肖玉禄低下头去掩饰眼底的厌恶。 宁濯则是在此刻突然想明白了为何父皇手上时常盘着一串佛珠。 再仁慈的帝王, 也有动杀心的时候。 苏氏浑然未觉,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只渴望地看着失而复得的女儿,期待着宋娴慈开口。 女儿从来都是,只要自己对她稍微关心一句, 脸色稍微缓和一些, 她就会忘记曾经自己的冷待。 她在自己面前,永远居于劣势。 想到此处, 苏氏心里酸楚不已,又开始暗悔自己这二十年不做人,让女儿挨着自己的冷眼长大。 宋娴慈眼中一片茫然, 脑海里一遍遍回响着母亲方才说的话。那声音不知怎的到了她耳朵里就变得极其尖利刺耳, 如鬼吼一般,听得她整个人都有些发晕欲吐。 她不禁抓紧了宁濯握住她的那只手,须臾后又恍然意识到自己用力太狠,也不知有没有抠疼他,便忙松了力道,无措地去看宁濯。 宁濯一把抓住她欲收回的手,然后对她温柔地笑了笑以示安抚,继而薄唇微启, 无声同她说了一句话。 宋娴慈看清楚了。 宁濯是在说, “别怕”。 宋娴慈那颗惊慌不安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一双杏眸跟着红了, 嘴角却不自觉地向上抿起。 她也是有归处的,她的归处不是娘家,而是与宁濯的家。 宁濯给她的欢喜如今已填满了她的整颗心,她再不需去奢求母亲的爱了。 宁濯予她的爱,干净纯粹、滔滔不绝。 他从不让自己受半分委屈,超出母亲,不知多少。 自己大抵是大昭少有的,底气是夫家给的而不是娘家给的女子。 她的夫君是帝王,有他站在自己身后,她再也不用担心害怕什么了。 宋娴慈想,自己这一次或许终于有勇气逃离母亲了。 与当初假死脱身不同,她这回要不躲不避、堂堂正正、坦然镇定地离开。 宋娴慈自上首的高座而下,一步步走向苏氏,在母亲紧张期待的目光中驻足,站在离其三步远的地方。 日光洒进来,宋娴慈那身杏黄的裙衫被那层薄薄的光一照,颜色更加鲜亮明艳。 苏氏见女儿神色淡然,好似她面对的不是生母,而是一位不算熟稔的寻常长辈,顿时心里咯噔一下。 不对,不对劲。 女儿虽在外人面前端庄知礼、进退有度,但对着自己这个亲娘时,眼神从来都是有几分紧张的。 苏氏心中大乱,好一会儿才想起女儿明面上的身份是陛下的江贵妃,忙站了起来,颤声唤了句“娘娘”。 苏氏期待着女儿开口说,不要这么生分地叫她。 期待着女儿说,就算承了君恩,她也永远是宋氏女,永远是自己的女儿。 可她却看见宋娴慈颔首,应了她这声“娘娘”,听见女儿温声道:“多谢镇国公夫人对本宫的生育之恩。” 苏氏如遭雷击,呆了半晌才哑声道:“你……你唤我什么?” “镇国公夫人。”宋娴慈答道。 苏氏连嘴唇都在颤抖,顾不得宁濯在场,哭着喊道:“我……我是你的亲娘啊!就算你换了身份,当了贵妃,可你换得了身上流的血吗!” “承您血脉的宋皇后已于去岁冬日中毒身亡。”宋娴慈轻声道,“她已死了。” 苏氏崩溃道:“你明明站在我眼前!你以为……你以为你改姓江,就能不认我了?我十月怀胎,挣扎了一整日才生下你,便算我生而不养,你也该报答我,怎能忘恩负义!” “去年春日,镇国公夫人逼我嫁入顾家时,也曾提起生恩;去年冬日,您逼我点头让庶妹与我共侍一夫时,又提了生恩。”宋娴慈笑了笑,“生恩就这么难偿吗?这两回还不够?” 还未等苏氏反驳,宋娴慈却又自答自话:“确实难偿。” 她回过头,在看到宁濯时笑意才落入杏眸中:“那就请陛下拟旨,封镇国公夫人为一品诰命夫人。” 宁濯被她这一眼看得怔了一瞬,扬起嘴角:“好。” 苏氏虽是国公夫人,但丈夫才能平平,只领了个四品闲职,自然不如婆母当初那般风光。她听了自然忍不住心神一震,继而又忙定了定神,憋红了脸:“我不在意这个,娴慈,我只想与你重新做母女。” “可本宫只有这个能给镇国公夫人了。”宋娴慈缓缓道,“我与镇国公夫人的母女缘分,早就断了。” 苏氏痛入心扉,慌乱地抓住她衣袖:“不,不,娴慈,娘亲错了,再信娘亲一次。” “我给你亲手做了衣裙,做了许多,今日不方便带来,明早我拿来给你看。你幼时不是总羡慕旁的小姑娘身上穿的裙子都是她们母亲做的吗?我的女红很好,你定会喜欢……” 宋娴慈心中酸苦,垂着眸子听她说完,正欲再劝一劝,身后却传来脚步声。 是宁濯,他走到自己面前,皱眉看着苏氏:“看样子镇国公夫人是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他牵起宋娴慈的手:“贵妃每日正午都要歇一个时辰的觉,朕就先带贵妃回去了。肖玉禄,送镇国公夫人出去。” 苏氏愣愣地看着帝妃携手离开,泪水滚滚而落,冲出去喊住她:“娴慈!” 宋娴慈站定,却未曾转身。 苏氏嘶哑着声音大喊:“便算你不认我,可宋家还有你祖父祖母,他们养了你十余年,没有半点对不起你,你当真就能狠下心来抛弃宋氏吗!” 宋娴慈一颗心狠狠颤了颤。 宁濯握紧她的手,回头冷冷道:“宋氏嫡长女,生时临危受命撑起门庭,死后被封正宫皇后光耀门楣,已为宋家做得够多了。若老镇国公仍不满意,大不了朕百年之后亲去代妻请罪。” 说到这里,他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笑了笑:“况且贵妃若真想避过你们夫妇而回归本姓,也不是不可能。” 这是何意?苏氏一呆。 宁濯却再不理会她,牵着宋娴慈回了紫宸殿。 宋娴慈还想着方才他那句话:“夫君,你刚刚是说……” 宁濯为她褪去鞋袜,扶她上榻,柔声提醒:“宋氏一族又不是只有镇国公府这一支。” 宋娴慈怔了半响,终于笑出来了。 淮南,徽源,都有她宋氏的分支。谨帝时期,镇国公府这一支与他们曾是同住一座宅院的堂亲,如今平遥老家的族谱上也记有这几个旁支的后人。 她可以从中挑一对心善和睦的夫妇,让宁濯找个理由将她记在这对夫妇名下。 她予那对夫妇以贵妃养父母的尊荣,那对夫妇助她回归本姓。并不做真正的家人,只是互利互惠,这样双方都自在。 可她想到阿涓和她母亲,犹豫道:“可是玄阴帮夫人……” “江夫人早就同我说过,你在南阳待嫁时从未唤过她‘母亲’,她便知晓你放不下宋家,终有一日要回去。”宁濯摸摸她的发,“你不必觉得亏欠,江夫人当初答应认你作养女,本身就只是在服从我的命令。” 说到这里,他又笑出了声,如玉石相击般好听:“不过阿涓那里你倒是得哄一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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