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在注意到一只绣着寒梅的荷包时,微微凝住。葡萄失魂落魄地走了过去,她的柔荑发颤,将那枚荷包捡起。葡萄把荷包的里面翻开,只见底部绣着一只泛红的葡萄珠。 葡萄不识字,但她想在谢陵身旁留下自己的痕迹,便在绣荷包时留下了小心思。 看到那枚圆润的葡萄珠时,葡萄眼眶微湿,双腿一软,跌坐在尸体面前。 顾双儿见状,心中狂跳不止,忙问道:“是……他吗?” 葡萄颔首,她看着那张被毁坏的脸,甚至没有勇气伸手去触碰。 先是程阿婆,后是谢陵,葡萄仅存的一丝力气,在此刻被尽数抽去。葡萄伏在尸首旁,沉默地流着眼泪。直到夜色昏沉,顾双儿借来推车,两人将尸首放在推车上,一前一后地拉到家中。 尸首被放在床榻上,顾双儿询问何时要下葬,葡萄却是不应,只勉强在脸上扯出来一抹笑:“今日不必,你先回去罢。” 顾双儿只得先行离开。 葡萄的胆子算不得大,但如今,她却能和一具尸首同处一室,而不觉得恐惧。葡萄盯着那满是伤痕的脸,脑海中闪过许多记忆—— 她尚且年幼时,便有不懂事的孩童,质问她为何无父无母。葡萄只能软声回道:“我没有爹娘,但是有阿婆。” “哼,阿婆和爹娘可不一样。爹爹能带你骑大马,下池塘,娘亲能给你缝新衣,买糕点。阿婆能做什么?” “你爹娘是不是不要你了?” 葡萄答不出来。 那些孩子继续猜测道:“娘亲说,我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如何都舍不得我的。但你爹娘却能把你扔掉,可见你是个晦气的。你爹娘不敢留下你,害怕招惹了祸事。” 葡萄不知道该如何同这些孩子争辩,只能一句句地重复着:“我有阿婆,是一样的。” “我不晦气。” …… 但是此刻的葡萄,心性尚且没有当初孩童时一般坚定。她看着面目全非的谢陵,心中开始怀疑——或许那些孩童所说的,才是真的。她当真是个晦气的,先是阿婆,又是谢陵。 风涌进屋内,吹干了葡萄脸颊的眼泪。她面色平静,那张素日里浅浅微笑着的脸蛋上,此刻一丝表情都无。 第二日,杏花坊内。秦娘子久不见葡萄,难免动怒,顾双儿忙主动说道,她去寻葡萄过来。 顾双儿脚步匆匆,见屋门合拢,心中不禁一跳。李二通见顾双儿面色急切,便道:“她一早便去后山了,不在家中。” 顾双儿忙去后山寻葡萄,她心急如焚,以为葡萄接连遭遇祸事,会生出寻短见的心思来。但顾双儿最终,是在程阿婆的坟墓前找到葡萄的。 葡萄烧完最后一张纸,缓缓起身。 顾双儿忙上前搂住了她,语气发酸:“我还以为……你寻了短见。” 葡萄轻拍着顾双儿的后背,摇头道:“我不会的,那罐杨梅酒还没喝呢。” 葡萄回去,向秦娘子禀明自己的境况,并提出离开杏花坊,不再做酒娘子。葡萄已经将之前借杏花坊的银钱,尽数以工偿还。秦娘子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说道:“我以为,你不会离开的这么早。” 葡萄不语,做酒娘子本就不是葡萄本意。她做酒娘子的初衷,是为了给程阿婆买药治病。后来,酒娘子的名声被洗刷,葡萄想着有这一份银钱,自家的日子也能好过些。不过如今,家中只有葡萄一人,她吃的少用的少,实在不必再靠做酒娘子养活自己。 而且,葡萄甚至生出了,要离开甜水镇的念头。葡萄要带着程阿婆和谢陵,离开这里,去更为安静的地方,那里无人会打扰他们相处,更不会有人议论。 只是葡萄自幼便在甜水镇长大,轻易舍不得此处,因此她还未下定决心。只不过,酒娘子便是不能做了。 葡萄迟迟没有替谢陵办下葬之礼,惹得镇上众人议论纷纷。 听到谢陵身死的消息,程吴氏只觉得畅快。自从谢陵出现在镇上,程吴氏屡次偷鸡不成蚀把米,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如今谢陵一死,程吴氏怒气出了,葡萄又成了孤家寡人、任人欺负的小可怜,程吴氏怎么能不心中得意。 程老大见程吴氏毫不掩饰,不免提醒道:“注意些,莫要别人说闲话。” 程吴氏反驳道:“怕什么,谢陵又不是程家人,勉强算得上程家的姑爷。怎么,为了一个小辈,还要我们长辈整日哭哭啼啼,替他披麻戴孝不成。” 话虽如此,但程吴氏脸上的得意之色,还是有所收敛。但很快,程吴氏便笑不出来了。只因为骆三托程如霜传信,骆三惦记葡萄许久,如今葡萄丧夫,骆三是一刻都等不得了。 程吴氏面如菜色,又因为牵扯到程阿婆之事,她并不敢告诉程老大。程吴氏便去探望葡萄,葡萄面上无悲无喜。自从程阿婆身死,两家之间的联系,几乎是彻底断掉。葡萄不明白程吴氏为什么会上门,但她心中疲惫,已经无心去猜测。 程吴氏先假意掉了几滴眼泪,哭诉葡萄命苦。她再用话语敲打,葡萄可有再嫁的心思。 程吴氏语重心长道:“谢陵已死,你总不能一辈子守着他过日子,总要再寻个合适的人家。” 葡萄不理会她。 程吴氏便试探地将自己的来意说出:“你这样的出身,若是想要二嫁个好人家,是难上加难。不如换个法子,既不出嫁,只是有个男人养着,这样你既能活的下去,又不必委屈自己嫁给獐头鼠目之人。你如霜姐姐的丈夫骆三,品貌皆好,家中有几个银钱。若是你有意,私下里和骆三来往,你如霜姐姐不会怪你,还能可怜你,再给你些银钱使唤。你看可好?” 葡萄抬起眼睛,一双乌黑的眼睛清凌凌的,叫人瞧了心惊。程吴氏心头一跳,嗔怪道:“你可不要不识好人心,觉得我是哄骗于你。想想骆三,他这样的家世,即使是寻个清白的女儿家做妾,也是使得的。不过是你们有过一面之缘,我和如霜看你日子难过,才允诺了这件事,你可不要不识好歹。” 葡萄站起身来,她身形纤细,声音清冷:“婶子可否当着夫君的面,再说一次这句话?” “这有何不可?他一个死人,还能不愿意不成。” 说着,程吴氏便走上前去。 程吴氏只听说谢陵遇到土匪,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当程吴氏看到面上一片血红的尸首时,顿时惊声尖叫,跌坐在地。 再看葡萄面色如常,程吴氏当即明白了葡萄是什么意思,气道:“你,你……” 程吴氏匆匆离开,直言葡萄不识好歹,不情愿和骆三私下里相好。但骆三对于葡萄惦记已久,若是再吃不到嘴里,这件事情怕是会成为他的执念,终身不能忘记。 程如霜见骆三因为葡萄,茶饭不思,甚至骆三当真有了纳葡萄为妾的想法。骆三心中以为,葡萄不点头,是因为不想无媒苟合,既然如此,他给葡萄一个身份又如何。 程如霜绝不能让葡萄进门,见程吴氏无用,便亲自想办法。程如霜并不去说服葡萄,只是故技重施,要了些软身子的药,下在葡萄平日里用的饭菜中。程如霜心道,葡萄不愿意才好,最好是她将身子给了骆三,骆三如了心愿。而葡萄恨透了骆三,这样纳妾之事,自然不成。 亲眼看着葡萄吃了饭菜,双腿酸软地倒在地面,程如霜才去唤骆三。当然,这些污糟事情,程如霜尽数推到了程吴氏身上。因此,骆三只觉得最毒妇人心,却没有怀疑程如霜的心狠手辣。 程吴氏扯开葡萄的衣裙,露出素白的肚兜和雪白晃眼的肌肤。葡萄面色酡红,只说着:“救我……” 程吴氏看葡萄这副娇媚模样,不禁暗骂了一声:“勾人的狐媚子,这副身子,离了谢陵,怕是一日都不成。谢陵走了许久日子,你早就想了罢。今日可就成全了你的心思,你心中得意才是,又假惺惺地求救做甚!” 晶莹的泪珠,盈满了葡萄的眼眶,她声音发颤:“婶子,我不要骆三……” 程吴氏并不理会葡萄,她伸出手,将雪白的肌肤越发显露,恨不得骆三看见了这副场景,立即觉得葡萄轻浮,厌弃了她才好。 但程吴氏的想法显然落了空。骆三见到葡萄这副任予任求的媚态时,眼睛顿时一亮,心中兴味更浓。 骆三伸出手,要去摸葡萄身上的软肉,却被葡萄撑着身子躲开。骆三面上一笑:“葡萄,你我来日方长,我不同你置气。” 说罢,骆三便同程吴氏使眼色,要她赶紧离开。程吴氏只得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骆三贪婪的目光,落在葡萄身上,让她觉得无比害怕。但如今,又有谁能救得了葡萄。 葡萄深知自己如今的处境,只能闭上眼睛,默默流泪。见葡萄如此,骆三边伸出手,便劝慰道:“谢陵命薄,消受不了你。我就不同,相比于谢陵,我更能怜香惜玉。相信我,今夜过后,你就离不开我了……” 说着,骆三便将手伸向那雪白的肌肤。 只见白光一闪,骆三脸上的得意之色还未散去,便被扭曲的表情取代。骆三看着手掌上横插的一只短刃,痛呼起来。葡萄睁开眼睛,只见一高大身影向她走来。葡萄轻眨眼睛,神色中满是难以置信。 葡萄轻声唤道:“谢郎君……” 眼前这人,正是“死去”不久的谢陵。 谢陵阔步走来,当即褪下身上的外袍,罩到衣衫不整的葡萄身上。葡萄闻到熟悉的气味,终于确认,面前的人,正是她的夫君谢陵。 谢陵的外袍宽大,葡萄把自己整个人埋进里面,深嗅着上面温暖的气味,仿佛只有如此,才能将鼻尖的酸涩压制下去。 直到谢陵发令,院子中的人才走进屋里,将捂着手掌痛呼的骆三捉了起来。 葡萄看着眼前的场景,心中满是不安,她紧紧地跟在谢陵身后,这才发现院子里站着一群玄色衣裳的男子。而除了骆三被擒,程吴氏也被压制住,面上一片屈辱之色。 葡萄静静地站在一旁,听着谢陵朝着那些人发号施令,他身上衣着华丽,满是矜贵之色,哪里还像过去那个穷酸书生样子。葡萄看着这样的谢陵,不得不承认,如今的这副模样,才更和谢陵匹配,他从来都不是落魄之人。 当夜,葡萄躺在床榻上,她等到很晚,晚到葡萄觉得谢陵不会回来。葡萄睁大眼睛,环顾着周围的一切,这里虽然翻修过,但是处处透着乡野的穷酸,哪里配得上如今的谢陵。葡萄将被褥拉高,遮掩住自己的脸,只是露出一双乌黑莹润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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