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姐儿接了豌豆糕,欢欢喜喜地跑到同窗们身旁,和他们分享。一人一块,刚才帮恬姐儿的小姑娘,分到了两块。 轮到杜小少爷时,他哼了一声,正要装作不经意地去拿,却看到里面空空如也。 杜小少爷指着恬姐儿,气的像一个蒸熟了的红糖馒头。 “程恬,你故意的,你绝对是故意的!” 恬姐儿看了看瓷碟,和葡萄如出一辙的乌黑眼睛,无辜地眨了眨。她当真不是有意的,只是这豌豆糕数量有限,分到最后一块时,突然就没了。 恬姐儿看着杜小少爷气呼呼,心里越发觉得他像极了一个红糖馒头。恬姐儿想着,杜小少爷若是再气下去,恐怕里面的红糖馅料,就要流出来了。 恬姐儿摇摇脑袋,挥散开那些古怪的想法,她把自己的豌豆糕,放到杜小少爷面前。 “把我的给你,别恼了。” 杜小少爷看着恬姐儿无奈的表情,那神态好似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杜小少爷顿时觉得更生气了,暗道:恬姐儿怎么敢,怎么可以用那种眼神看他! 杜小少爷一拂袖子,打翻了恬姐儿手心的豌豆糕。恬姐儿还没开口,其余弟子便七嘴八舌地,数落了杜小少爷一顿。 眼看着杜小少爷受千夫所指,恬姐儿心里的那一点点怒火,也于顷刻间消散了。 杜小少爷气的眼泪汪汪,狠狠地瞪了恬姐儿一眼,跑开了。
第62章 第62章 葡萄正站在谢陵面前, 轻声细语地说着晚上邀约之事。 谢陵看着葡萄脸颊浮现的绯红霞光,见她含羞带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像极了两人初遇时, 葡萄羞涩而大胆地借着吊梨汤,来表示着自己的心意。 一颗久经寂寞苦涩的心, 在此刻被葡萄唤醒。谢陵的心脏砰砰直跳,自从葡萄离开长安城后,这是她第一次和颜悦色、温柔似水地邀请自己赴宴。谢陵不禁开始妄想起来,莫非葡萄怜他, 情愿同他重修旧好。 谢陵想问, 却不敢问。他怕自己脱口而出的唐突话语, 惹恼了葡萄,会将葡萄越推越远。谢陵生平, 罕见地有了手足无措的感觉。 尽管谢陵已经是为人父, 他有了恬姐儿这个女儿。但此时的谢陵,像极了一个莽撞青涩的小郎君,面对心上人的相邀,显得格外紧张。 葡萄绯红的脸颊,一点点地褪去,转而代之的是惨白色。 葡萄侧过身去,两手交叠着,声音细小:“你若是不情愿,便罢了……” 谢陵忙道:“我愿意的,十分情愿。” 那急冲冲的模样, 带着沙哑急切的声音,一点都不像谢陵, 可偏偏面前的人,是千真万确的谢陵。 葡萄握着的手指,收拢的越发紧了,她轻轻点头,小声道:“那便亥时一刻见罢。” 谢陵看着葡萄柔柔离开的身影,胸口仿佛揣着一只活蹦乱跳的野兔,撞的他心口急促。那张素来冷如寒冰的脸上,因为过于期待今晚的会面,而染上艳丽的红色。 因着欣喜,谢陵在回营帐的路上,碰到问好的主簿时,态度都下意识地温和了许多,直叫主簿深感受宠若惊。 主簿望着谢陵春风得意的身影,心中若有所思,将近日来的好消息、好事情,统统在脑袋里过了一遍,还是未曾想明白,谢陵是因为何事开怀至此。 到了营帐,谢陵只觉得坐立难安。他向来不爱装饰,衣裳都是低调内敛的颜色。谢陵净面时,看着水中的自己,突然觉得这身衣裳格外不合适。他翻找着柜子,挑来捡去,终于选了一件湖水蓝的外袍。谢陵知道,葡萄最喜他风度翩翩的模样,偶尔会看的出神。 这件湖水蓝外袍,最是衬托身形如玉,定然不会让葡萄觉得丑陋不堪。 挑罢了衣裳,谢陵便静静地等待着亥时一刻的到来。但谢陵等候了许久,一掀开帐子,外面却才到黄昏时刻,距离亥时尚远。谢陵想静下心来,仔细思索葡萄邀他,是会说些什么事情。 但谢陵素来聪慧机敏的脑袋,在此时此刻,却陡然失去了灵敏。谢陵闭上眼睛,便想到葡萄眉眼浅笑,对他温柔以待的模样。 其余种种,则是一概都想不出来了。 谢陵不知自己在营帐中,来回踱步了许久,才终于等到亥时一刻。 谢陵抬脚,朝着葡萄的帐子走去。 他站在营帐外面,声音微哑:“葡萄。” 里面传来葡萄的轻声细语,让他进来。 谢陵便掀开帐子,缓缓地走了进去。 葡萄正张罗着今夜的膳食,小小的一张方桌,摆上了冷热菜肴。葡萄还另外温了一壶黄酒,她柔白的手掌,隔着帕子轻轻地触碰着酒壶,放在桌子的正中央。 葡萄仍旧穿着正午相邀时的那件衣裙,她抬起眼睛,看到谢陵换了一件衣裳时,乌黑明亮的眼睛中闪过诧异,但却没有说什么。 谢陵在葡萄面前站定,他能够光明正大地看着葡萄,不必再趁着葡萄沉睡时,才敢仔细地看着她的眉眼。谢陵沉静如水的眼眸中,微微泛起涟漪。 “葡萄。” 他再次开口唤道。 声音是一贯的清冷,但仔细听来,却能够发现,其中夹杂着无限的情思。谢陵唤这一声时,尾部甚至有颤意,但那颤意过于细微,因此不留心细听,便很难发觉。 葡萄便没有觉察到谢陵口中的深切意思,她随意地颔首,让谢陵落座。 葡萄斟了两杯黄酒,入口温热,霎时间,一股暖意从喉咙,流淌向四周。 白皙肌肤,顿时沾染了薄红,葡萄的脸颊,已经是薄醉之态。 葡萄轻声道:“谢郎君,你可知道,我有多么恨你。” 她口中说着恨,声音语调却轻飘飘、软绵绵的,像穿梭在山谷之中,温柔缱绻的风,淡淡拂面。葡萄酒量不佳,刚饮罢黄酒,她便有些醺醺然,连口齿都不甚清晰,每个字都咬的很轻。 这“恨你”,听在人的耳朵里,和“爱你”一般轻柔。 但谢陵耳聪目明,他听得清清楚楚,无法自己欺骗自己,葡萄刚才所说的不是恨。 谢陵正要给葡萄递帕子的手,顿时一僵。 酒意上头,葡萄快要坐不安稳,她只能用手臂撑着桌子,斜斜地依偎在那里,云鬓微松,显现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柔美姿态。 葡萄轻启唇瓣,继续说道:“……我当然是恨你的。可……” 葡萄眼睫轻颤,心中想到:可若是不相干的人,她又何必怨恨这么久。不过是因为她心悦谢陵,谢陵却弃她如敝履,葡萄才心碎至此。 “我总想着,我们为什么会走到如今这一步呢。明明最初的时候,我坐在喜房中,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心都在砰砰跳动,想着是不是谢郎君来了,是不是我的夫君来了。谢郎君,我有没有告诉你,我一点都不喜欢长安城,因为那里从来没有属于过我。它属于所有高高在上的人,却始终没有分给过我一点点位置。” 葡萄说着,眼神突然变得迷茫起来,乌黑的眼睛,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细薄的棉纱,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或许,我不是讨厌长安城的。我只是不喜欢那里的一些人,一些事情。” 那些曾经带给她羞辱的人和事。 谢陵站起身,要用手擦去葡萄脸颊的泪水,他沉声道:“我心中明白。” 若是他再爱惜葡萄一些,那些折辱,便不会靠近葡萄的身。 葡萄偏过脸去,躲开谢陵的触碰。 她既不去接下谢陵递过来的台阶,尽管只要葡萄一点头,默认下了谢陵说的话,他们两人便可以重修旧好,不再隔阂。葡萄又没有否认谢陵说出的话,她只是抬起眼睛,那双眸子水淋淋的,仿佛被溪水浣洗过的鹅卵石一般,散发着清灵。 葡萄径直地望着谢陵,问道:“谢郎君,你……可是对我心中有愧?” 谢陵颔首承认。 葡萄又道:“既是如此。你心中有愧,可情愿做出一二,弥补于我。” 谢陵自然同意:“若是能弥补一二,令你不再那般冷淡待我,莫说一两件事情,就是千件百件又如何。” 谢陵深知葡萄的性子,今日相邀,可能是葡萄唯一可能原谅他的机会。若是谢陵错过了,葡萄便会心如磐石,再不会给谢陵机会。 葡萄轻抚着桌面,缓缓地站起身来。她身形踉跄,眼睛却格外清明。 她道:“谢郎君,我也读过许多书。书中曾云,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可见男欢女爱,并不可耻。过去我不懂这些,如今却想开了许多,想来圣人所说,总不会是错的。可我却遮遮掩掩,以此为羞,可见是耍了小性。如今,我心中勉强能忍耐着羞怯,才有今日一约,将我心中所想,尽数告诉谢郎君。” 谢陵心中感到异样,他直直地盯着葡萄,脸色在听到葡萄接下来的话后,顿时变得青白。 “谢郎君,我既有了恬姐儿,心中暂且无带女再嫁之心。但饮食男女之事,不可避免。谢郎君既然声称有愧于我,愿意留心弥补。不如替我寻一有同等心意的男子,不求名分,只彼此相伴,也好成全了圣人书上所说。” 谢陵拉着葡萄的手腕,将那绵软的柔荑,放在自己的心口,让葡萄感受着他心脏的跳动声音。 谢陵问道:“葡萄,你又何必舍近求远?有我在,莫说你想要一日男欢女爱,便是百日,数年,或者一辈子,都无妨的。” 葡萄却冷淡着双眸,将手掌从谢陵的胸口抽走,她轻轻摇头:“不,我只要短暂之欢,不要夫妻之名。” 她怕了。 葡萄担心自己即使读过了书,也会经不起读书人的欺骗,再次被变妻为妾。 葡萄是一个女子,一个正值妙龄,需要男子陪伴的女子。但她已经不相信,所谓的海誓山盟,夫妻举案齐眉。葡萄所求的,无非是短暂的鱼水之欢,顷刻间便能一拍两散。 并且,这个人可以是任何一个合葡萄心意的人,但唯独不可以是谢陵。 葡萄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说的。她素来心口如一,做不出谢陵当初那般,肆意欺骗之事。葡萄看着谢陵眼眶颤动,但她垂下眼睑,一字一句地说着心中所想。 谢陵久久未曾出声。 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初次听到葡萄相约,谢陵心中涌现出欢喜,他以为葡萄会回心转意,他们一家三口能团聚。恬姐儿不必再唤什么冰块叔叔,她会依偎在葡萄怀里,脆生生地喊谢陵“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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