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不仅做了酒娘子,还将足露给夫君以外的人,将自己的画,贴在酒坛上面,传遍甜水镇,甚至是更远的地方。 人群中,葡萄看到了刘婶子,一贯对她温和的刘婶子,闻言也轻轻摇头,叹息葡萄做错了事情。那样惋惜的目光,几乎要灼伤葡萄的眼睛,她别过眼去,不再细看,只心中觉得荒凉落寞。 程吴氏见到谢陵,立即站起身来,嚷道:“谢郎君,你快来说说。这姐儿在酒铺里,是如何讨好于你的?” 众人皆竖起耳朵,仿佛认定了谢陵在作画时,和葡萄发生了旖旎之事。或者,两人在作画之时,便肆意欢好,才画出了那样惑人的画作。 葡萄几乎要站不稳当,她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可她别无选择。今日以后,所有人都会讨厌她,说她是个任人奚落亲近的女子。就连程阿婆,得知自己每日吃的草药,是葡萄做酒娘子赚来的,怕也会冷待自己罢。葡萄不敢想,她只想要快些逃离这个地方。但葡萄走不掉,程吴氏不会让她走。程吴氏来此的目的,便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让葡萄颜面尽失,彻底让葡萄没了倚仗。到时,程吴氏再图谋葡萄做酒娘子弄来的银钱,将葡萄随意许了人家,嫁的远远的,再也不能污了程家的名声。 程吴氏看谢陵不说话,急切道:“谢郎君,若是当1真有什么事,也是葡萄这姐儿勾引你的,和你没干系。你不必心中犹豫,只管放心说就是了。” 谢陵轻掀眼睑,看着四周的人群,包括葡萄。良久,从谢陵的口中泄出一抹冷笑:“没干系,本就没什么干系。” 程吴氏大喜,以为谢陵这是松动了,要将葡萄在作画时的丑态说出来了。 谢陵只道:“作画而已,隔着屏风罢了,有什么腌臜可言。” 程吴氏连忙道:“作画寻常,可葡萄敢在你面前露脚,这可就太不规矩了。” 谢陵便道:“我平生所画,没有千张,也有百张。一只脚罢了,难道还要亲眼看到,才能画出吗?” 这便是承认让葡萄入画,但关于画足一事,则是由谢陵自己猜想得来的,并未亲眼目睹。 村民们不懂作画,听谢陵一番言语,便觉得有理。入画便得亲眼看到吗,那画龙画凤,画神仙的,还当真见过神仙吗。 眼看着众人偏向葡萄,程吴氏忙道:“可那足上的两枚小痣……” 不待程吴氏说罢,谢陵眉梢眼底尽是不耐烦:“难不成此事,你也想牵强附会到她身上。我以程葡萄为灵感,此事为真。但画中美人姿态婀娜,你偏偏要往她身上牵扯,难不成是见美人醉大受欢迎,想要平白分一杯羹?” 谢陵言语如刀似剑,丝毫不为程吴氏留有情面。众人皆觉得谢陵此话有理,毕竟葡萄瘦瘦小小一个,有什么可看。但美人醉上面的屏风美人,却姿态风流,引人遐想,可不是葡萄能比得上的。何况程吴氏品性不好,今日折腾,恐怕当真如同谢陵所说,是为了借口向杏花坊要银钱。 已经有人,开始安慰起葡萄来,有程吴氏这样一个闹腾的婶子,葡萄着实不易。 程吴氏梗着脑袋,又说起葡萄做酒娘子之事来。谢陵淡淡道:“若酒娘子不干净,杏花坊的酒不都不干净了?” 匆匆赶来的秦娘子,一听谢陵这话,心中乱跳,忙拨开众人:“是谁在这胡说八道,酒娘子都是我日日盯着。怎么,后院男子都是进不得的,白日里人来人往,这样也能做出些乱事来?程吴氏,你既然觉得酒娘子不干净,杏花坊的酒不干净,便同我去青天大老爷面前说个清楚明白,不然我可不依!怎么我清清白白一个人,进了杏花坊,就成了脏人了!” 说着,秦娘子便去拉扯程吴氏。程吴氏自然不肯去,闹到最后只能松口承认,都是她胡听胡说的,从没见过酒娘子出过什么男女丑事。 葡萄面上懵懂,看谢陵三言两语之间,便扭转了劣势。葡萄盯着谢陵的背影,心中只觉得温暖:在众人都怀疑她时,只有谢陵会为她讲话。 谢陵似有所感,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葡萄只觉得心中砰砰乱跳,似火烧一般,又觉纷乱如麻,她匆忙垂下头去,不敢再看。
第9章 第9章 程吴氏被秦娘子好一番纠缠,直言要带程吴氏去见官。程吴氏本就是个色厉内荏的,闻言随口寻了个由头,便匆匆离开。村民们是被程吴氏带来的,这会儿听谢陵一番言语,深以为有理,对于酒娘子这份活计,也不像之前那般抗拒。 眼瞧着众人散去,谢陵也转身离去,葡萄心乱如麻,满是纠结。最终,葡萄轻跺脚,朝着谢陵的身影追去:“谢郎君。” 谢陵停下脚步,微挑着眉看着葡萄。 葡萄面颊滚烫,唇瓣微张,从谢陵为她解围时,便想要宣之于口的话,终于脱口而出。 “今日……多谢你。” 葡萄葱白的手指交织着,彼此缠绕着,就仿佛她此刻的心绪,似一团理不清的丝线纷乱如麻。 谢陵眉心微动,他声音清冷,无悲无喜道:“我只是如实诉说罢了。” 谢陵并非仅仅为了葡萄,他虽然瞧不起葡萄这般的乡野女子。但谢陵读书识礼,要他眼睁睁地看着葡萄一个弱女子,被众人责怪污蔑,而且村民们要谢陵做那添上一把火的人。 谢陵做不到。 谢陵不想借此机会,赢得葡萄的敬仰和感激,因此他如实,甚至有些冷漠地告诉葡萄——他只是诉说实情,并不是为了葡萄。 但谢陵显然不知道,当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站出来为葡萄讲话,洗刷那些原本要泼在葡萄身上的脏水时,他在葡萄心中的身影,顷刻间就变得无比高大,宛如仙人。 葡萄和程阿婆相依为命,但程阿婆年纪大了,葡萄不能什么事情都告诉程阿婆。就如同今日,程吴氏带着众人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葡萄只能隐瞒程阿婆,独自一人面对村民们。她从未想过,有人会愿意,情愿帮她。葡萄习惯了被抛弃,被责怪,她以为今日是个死局,最后的结局是如何呢——大概是程吴氏证明了葡萄的酒娘子和屏风美人身份,葡萄为了名声,只能离开甜水镇,或者从此日日忍受旁人的冷眼过活。但谢陵能拨云见日,他寥寥数语,就翻转了局面。 葡萄看向谢陵的身影,满是星光点点,她钦佩谢陵的才学,感激谢陵今日的仗义执言。同时,葡萄的心底,有着莫名的悸动,尤其是她抬起头看向谢陵的眼睛时,心脏总会扑腾扑腾地跳着,好似有什么活物在她心口捣乱,让她不能平复心绪。 …… 葡萄斟酌了许久,终于将自己在杏花坊做酒娘子一事,尽数告诉了程阿婆。葡萄紧绷着神经,静静地等待着程阿婆的责怪。不曾想,程阿婆听完后,只是轻声叹息,问道:“可有人说你什么不是?” 葡萄摇头,那日秦娘子发了狠,将程吴氏拉到县衙门前。县令听罢来龙去脉以后,责罚程吴氏向杏花坊道歉。程吴氏初时不肯,县令便要打她板子,程吴氏这才哆嗦着身子,涨红着脸承认自己不该污蔑杏花坊。有程吴氏这一遭,那些酒娘子不再像过去那般,被人妄自议论,起码明面上的非议少了许多。 程阿婆又道:“若不是为了我,你这样好的孩子,定然不会做酒娘子。如今……唉,幸好没污了你的名声,不然我心中难安。其实我年纪这般大了,生老病死都已经习惯,吃那样好的药,也是浪费。不如就此断了,也省得你日日辛苦……” 闻言,葡萄顿觉鼻子酸涩,眼眶中盈满了水珠,她声音艰涩:“我一点都不辛苦,不辛苦的。阿婆也不老,以后还要看着我长大呢。” 程阿婆笑道:“我若是能看到你成家,便是匆匆死了也甘愿。” 人到了这般年纪,程阿婆早已经看的透彻。程老大自然不必她管,恐怕程老大心中还盼望着程阿婆早点离开,到时便不必再月月给程阿婆花用了。程阿婆唯一挂念的,便是葡萄,她盼望着葡萄能够嫁给良人,有了终生的托付。在程阿婆眼中,葡萄过于单纯,若是自己先走一步,独留葡萄在人世,不知道要面对多少豺狼虎豹。 程阿婆更加坚定,要为葡萄寻个夫婿。 她便开口问道:“你即使不想成亲,也该先把婚事订下。如今,你心中可有中意的郎君?” 葡萄脸颊绯红,匆匆垂首看着地面,声音弱弱道:“我……” 葡萄的脑海里,下意识地闪过谢陵的身影。 ——在众人的指责声中,他丝毫没有怀疑过葡萄,甚至出言反驳了程吴氏,让葡萄摆脱了坏名声。 葡萄不肯说,便伏在程阿婆的膝盖上,像幼时撒娇一般,柔柔道:“阿婆,我不知道……” 程阿婆见状,心中了然,知道葡萄定然是有了中意的郎君。不然,依照葡萄的性子,定然会茫然地摇头否认,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含羞带怯,面上满是少女情思。 程阿婆并不戳破葡萄的心思,只轻声道:“小葡萄长大了……” 葡萄每次离开杏花坊,都会特意绕远路,路过周大夫家。她装作不经意的模样,和周大夫打着招呼,其实一颗心都飞到屋子里面去了。 葡萄见周大夫不提到谢陵,她心中想要见到谢陵的念头,压制住了内心的羞涩,颤着声音问道:“谢,谢郎君怎么没来帮你?” 周大夫一怔,见葡萄面上红霞飞舞,顿时心中了然,只道:“他去邻镇做画,许是深夜才能回来。” 葡萄轻应一声,又轻声道:“谢郎君的身子弱,整天奔波实在不好。我晚上要给阿婆熬吊梨汤,里面放着滋补的草药,对……谢郎君或许也有用处。” 周大夫满脸带笑:“我是迂腐人,比不上你们小姑娘贴心。” 葡萄看着周大夫,心中砰砰乱跳,连声音上都带着几分怕被拒绝的犹豫:“可以送来吗?” 周大夫:“自然可以。” 晚饭时,葡萄果真送来了两瓦罐吊梨汤,封的严严实实,一碰外壁,还有余温。周大夫疑惑:“怎么有两份?” 葡萄道:“周大夫整日忙碌,也需要补补身子。” 周大夫顿时大笑,直言自己沾了谢陵的光,这笑让葡萄越发羞窘,忙不迭地离开了此处。 谢陵回来时,已经是深夜。他推开门,见周大夫还未休息,一手拿着医书,一手翻看着药草。周大夫看到谢陵,忙将吊梨汤取了出来,见谢陵面露疑惑,周大夫解释道:“葡萄给你送的。” 谢陵不解:“为何要给我送?” 周大夫轻轻摇头,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模样:“亏你还是个读书人。书中有云,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你可还记得?” 谢陵顿时冷凝着眉峰。 周大夫饮着自己那一份吊梨汤,称赞道:“葡萄是个好姑娘,人善手艺好。你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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