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不病第一个不服,“叶老将军,我等正搜寻整个鹿台,协同您手下的人捉拿刺客,您不分青红皂白地强行把我们几人带到这儿,还押解我那群弟兄,是几个意思?” 叶武之脸色铁青,“跪下。” 路不病硬气,三个身强力壮的侍卫按他肩膀,竟也不肯跪。 叶君撷上前去,飞出一脚从后踢中路不病的膝窝,路不病身子一颤,立即被几个侍卫按倒在地。 路不病手臂上的肌肉暴起虬结,欲再挣扎,却又被狠狠地打了几棍。这几棍着实不轻,闷响连连,似骨头都要打裂了。 “跪不跪?” 叶武之那双满是褶子的老眼扫了一圈,看向其他的云鹰卫。 “呸!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跪。” 路不病的额头已布满黄豆大的汗珠,脸被按着贴在地上,兀自不屈服。 钟无咎和董无邪两人对望一眼,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旁边一清隽的男子身上。 情势已到了咄咄逼人的地步。 贺兰粼木无神色,掀开衣袂,单腿跪下了。 “叶老将军,我等只是低等侍卫,您让跪便跪,何必动粗?” 叶武之瞪着眼,“算有一个识相的。” 钟无咎和董无邪二人见贺兰粼真的跪了,既惊且愤。路不病更是眼中如欲冒火,恨不得立时烧了这叶氏父子。 叶武之叫人搬来了椅子,坐在几人面前。 “今日请各位来,原是为了鹿台忽遭刺客之事。为了肃清宫闱,所有云鹰卫从今日起便离开鹿台,不准再接近鹿台一步。” 路不病愤激过甚,绷着嘴不说话。 叶武之厉声道,“回话。” 路不病反而笑起来。 叶武之拿起马鞭,对着路不病又要抽去。 贺兰粼插口道,“将军有命,我等遵从。” 叶武之毫不客气,“老夫问的是统领,叫你开口了?” 他虽然已年逾六旬,双鬓斑白,举止中仍有种不可一世的威凛之气,说话的口气宛如教训仆奴一般。 贺兰粼却也不愠,上身笔直而立,淡淡尽礼数道,“好。” 叶武之扬了扬唇,见这少年侍卫不过弱冠年纪,秀秀净净,却自有股孤月独明的气节,说傲,却也不是傲。 初出茅庐不知所谓的傻小子罢了。 叶武之从鼻子眼嗤一声。气节越高,他便越要摧毁这份气节。 叶武之收了鞭子,抬起靴尖,竟要去踩贺兰粼的手。 贺兰粼眸底逐渐冷黯下来,那骨节分明的手放在原地,却躲也不躲。 他只极轻极淡地瞥了叶武之一眼。 叶君撷站在一旁,蓦然被这一道目光盯得发毛。华莲舟临死那几日,贺兰粼似乎也这般看过华莲舟。 想此人心思深沉,自己好几次与他交锋都落了下风,实该从长计议,不能轻易招惹。 可转念又觉得父亲是父亲,姜辣老狠,一生杀了多少恶贼,难道处置几个卑贱云鹰卫还用得着畏手畏脚? 叶君撷欲言又止,继续看好戏。 但见叶武之心黑手冷,要碾断贺兰粼的手指,不是说着玩玩的。 贺兰粼不挣扎还好,若是一挣扎,两侧的卫兵便会一拥而上,将他死死押住。手指还是会被碾断,结果都一样,只是会更加灰头土脸,所受的屈辱也更甚。 路不病大叫一声,“且住!”挣脱了两侧侍卫,横身挡在贺兰粼面前,将叶武之的靴子推开。 他方才本被制住,眼见敬仰之人要被如此折辱,拼了死地赶来相护,胳膊都挣脱臼了。 叶武之嘲讽道,“路大人原来如此礼遇下属,方才硬气得一言不发,这会儿倒着急了?” 路不病恨然,“老匹夫,陛下未下令赶我们走,你在此作威作福算什么?” 叶武之阴恻恻,“你再说一遍,老夫立时把你拉出去斩了。” 贺兰粼轻动了动唇,声音很低,听不清说什么。路不病闻言一怔,默然无语了。 贺兰粼将手放在身前,轻颠了颠,冷冰冰地不动声色,“将军若要在下这只手,给把刀便是,在下自断交予将军。却不必污贵足了。” 董无邪和钟无咎在一旁看着,俱感蜂虿蛰心,对叶氏父子更是说不出的厌恨。 叶武之未见丝毫容情,“年轻的,你以为你不怕死?老夫若真给你把刀,叫你自断一手呢?” 贺兰粼定定瞥向他,微笑了下。 “自当从命。” 叶君撷见父亲如此雷厉风行地整治这些云鹰卫,心中虽然快意,但总觉得哪里不对,隐隐有种不安的预感。 他归结于自己过于胆懦,才如此瞻头顾尾,还需再历练,练得和父亲这般威严才好。 叶武之哼了声,没再继续这话头。 他也不确定刺客和云鹰卫是否真的有勾结,此番只是要杀杀云鹰卫的锐气。 现下目的已经达到,便不再啰嗦,叫人将云鹰卫在鹿台中临时的住所抄了,没收全部物品,人则悉数赶出鹿台去。 贺兰粼那把常自随身携带的玉箫,也被收缴了去。叶武之的手下们都生猛凶恶,随手将其一砸,碎了。 路不病眼睁睁地看着,大为惋恨。 贺兰粼俯身捡起碎片,默冷片刻,神色白得可怕。 路不病满泡眼泪,压低嗓子说,“殿下,他们着实欺人太甚。这箫殿下那样爱惜,是您父皇留下的唯一遗物了,却也被那些兵士轻易敲碎,烂泥似的踩在脚下。” 他素来是个刚烈男儿,有泪绝不轻弹,此刻却也双流汩汩。 贺兰粼隔了半晌,才沉声说,“罢了,碎了便碎了,不打紧。” 顿了顿,瞥见路不病一瘸一拐的腿,“你这……?” 路不病大为晦气,“这不是刚才被打的么,没事,您不必担心,过两天就好了。” 贺兰粼没说话,不悦之意,却愈加深浓。 “幸亏申姜仍在您手中。” 路不病长舒一口气,“她曾与那叶君撷有婚姻之约,叶君撷把她当宝贝似的。只要有她在一天,您就永远有捏治叶君撷的杀手锏。” 贺兰粼淡淡扬眉,眼底如阴森的暗流。
第22章 断骨 申姜趁着夜色被送出宫门,一路向南,行了约莫一个多时辰,落脚处竟是一间禅院。 禅院古朴清幽,墙皮不少都剥落了,只有寥寥几个尼姑在此。申姜一来,她们便将她安置在了一间安静少人的禅房中,房内一应用品倒也齐全。 申姜想多问几句,那些尼姑却恍若没听见似的,冷漠得很。 推开窗,禅院外每隔十几步就站一披坚执锐的兵士,俨然成四方形,将她围在其中。不用说,自是贺兰粼派来保护她的人。 院内常日静谧无人,乌鸦鸟雀嘶哑鸣叫,叫人有种被与世隔绝的感觉,充斥着无形的窒息之气。 申姜心想,自己既是“逃犯”,刺杀了皇帝,自得找一个僻静的地方躲起来。只是这一躲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恐怕这辈子都无法走出禅院了。 贺兰粼说得没错,叶家忠于朝廷,叶君撷更是百里挑一的正直君子。若叶君撷遇上了她,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她诛杀,以慰正道。 她托着腮怔怔坐在窗边,想了半晌,甚觉有气。 贺兰粼这一招着实可恶,不但绊住了她,使她和叶君撷再无丝毫的可能,也借此重击了惠帝,实现他的图谋。 望着窗外的悠悠青山,她若是偷偷走出去,又怎样呢? 左右她要去找阿翁,一生都会在深山里过活,离开此处,未必就会被御林军捉住。 禅院虽有贺兰粼的人把守,但她若真存心想出去,却也不是办不到。 思及此处,闭塞的心口略微畅松。恰巧女尼们又送来了膳饭,申姜便吃了一大碗。 禅院中闲极无聊,申姜吃过之后,便一头栽倒睡去。如此虚度了数日,贺兰粼始终不曾前来。 申姜有些纳罕,他人影全无,莫不是身遭意外,被御林军杀了? 毕竟他才是那真正谋反之人。 如此又过了两日,午后,山涧吹来凉凉的细风,申姜眼皮微凉,动了动身,猛然觉得枕边有人。 她睁开眼睛,却见那白净的面庞正伏在自己枕边,长睫低垂阖着眸,似沉沉地睡着。他穿着身素纱长外衣,戴青巾,头发乱下几绺,和刚下学堂懒读书的贵公子一样。 是贺兰粼。 几日不见,他仿佛更清瘦了些。 申姜避过眸去,想径自下榻。 他睡觉一如既往地浅,闻见这么点动静便醒转,牵住她的手腕,“往哪去?” 申姜觉得左手重甸甸的,几日不见,他的骨骼也比以前崎硬--了。 “睡累了,下去走走。不行吗?” 她仍因前几日的事怨他,言语直冲,并无太多的亲和之意。 贺兰粼道,“自然行。我就问一句,你火气这么大做什么。” 他虽嘴上这般说,却还是把她拦腰抱了过来,带向自己。头深深地埋在她衣襟之中,吮吸着她身上的淡香,半晌静而不动,似乎还没睡醒。 申姜不愿被他抱着,左右乱动。 贺兰粼仰起头,掐掐她的腮,“别动。” 申姜怨道,“我这样不舒服。” 他柔静地漾出一笑,“可你这么伴着我,谁也瞧不见,我却感觉很舒服。” 申姜气闷,他还真打算跟她做长久夫妻了? 想要出言讥讽两句,但见他笑容下的眼圈微微发青,眼角也比平日低垂些,说不出的孤独倦累,申姜心里便生出些怜恕来。 无论怎样,他到底是把她从惠帝的魔爪下捞出来了。 申姜叹气道,“你能不能放过我?” 她承认,当初骗他感情、利用他的行为不对,她该付出代价。可是如今她直接被污蔑成了反贼,躲在这里偷生,跟坐牢一样,这代价着实也够了。 贺兰粼沉吟片刻,“我晓得你躲在这儿不自在,可现在毕竟还不是咱们的天下,没法凭着心意乱来。等我料理完了那些御林军,把他杀了,会光明正大地接你出去。” “他”自然指的是惠帝。 一朝天子一朝臣,申姜背负刺君之名,在本朝自是罪不容诛的罪人,但若换了新帝,她就成了推暴平乱大功臣。 申姜闻御林军三字多少有些敏觉,叶君撷是御林军的首领,这谁都知道。贺兰粼说料理了御林军是什么意思,可是杀了叶君撷吗? 平心而论,她此刻是向着叶君撷的,不希望他出事。 但她又觉得惠帝该死,实该改朝换代,换一位仁义治国的新帝。 申姜满腹心事,却难以明说,只模棱两可地对贺兰粼嗯了声。 晚上他留宿在此处,直到后半夜申姜才得以睡着。 睡间梦魇连连,一会儿梦见叶君撷被贺兰粼杀了,一会又梦见叶君撷把贺兰粼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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