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眉一弯,眉间的痣好似在微微浮动,他看过来,眼尾明明有笑,眼底却是冰冷的,“青蝉执首说笑了,在下小小师爷罢了,这下马威怕只有您才受得起。” 说完便转身离去,只留一个在阳光下也没有丝毫温度的背影。 凤栖飞挑眉,这便不装了? 知州府的大牢在县衙侧后方,监狱大门在一条巷子里,门口有两人站岗,门内有六名守卫。 衙役领着身后一行四人进了门,守卫们一见来人立即恭敬行礼。游牧知脚步匆匆,一头扎进小门,孙学锦无声地抬了抬手,示意免礼,然后赶紧跟了上去。 领头的守卫看着走在最后头的两人,前面的年轻男子进门前扫了一眼四周,然后像才发现身后的人似的,扬眉微笑,弯身请道:“青蝉执首,您先请。” 后面的女子毫不客气地走上前去,眼皮都没掀,便进了大牢,“陆师爷,客气了。” 守卫知她的身份,看着这一幕,甚觉好笑,抬起嘴角欲笑,男子的眼却看了过来,没有情绪的一眼,他却寒从心底起,笑意凝在脸上。 班头早就在里面等着了,刚进去就听见一粗粝汉子的请罪声,“属下有负大人教导,请大人责罚!”他重重磕了几个头,嘴里还一直求着饶。 游牧知不再耐烦,正欲质问,又听他道:“薛老三从昨日进了牢里就一直好好的,属下知道这人极其重要,给他安排了最里间的牢房。今天早上马木头给他送吃食的时候,他还躺着睡觉呢!没想到,这没过多久他就寻了短见!之前可没有一点征兆啊!” 关押薛老三的牢房在最里间,他的隔壁和对面两间都是空的。一行人到牢门前站定,他的尸身已经被放在了牢房的地上。 这间牢房不大,满地都是茅草,一张旧木板床被拉到了牢门边,他应该是踩着床将自己挂在了牢门上。 地上躺着的人脖间套着一根绳,仔细看去,绳子是用衣服布条缠成的,再往下一看,有大半条腿都露在外面,裤腿只到膝盖上,撕痕明显。 “回禀大人,小的今天早上给薛老三送饭时他还好好的,就躺在那床上。”马木头用手指了指斜靠在一边的床。 “我说薛老三,起来吃饭了,他躺在那床上还嗯了一声。谁知,等我们按例巡逻的时候,他就吊死在这门上了。” 马木头说着说着便有了哭腔,估计也是知道这犯人重要,这下人没了,还可能捎带上自己,一把捂住脸,情难自抑。 凤栖飞微微皱眉,当时抓住薛老三时,他只是非常慌乱惶恐,但没有任何死志,如果他真的是自杀,那多半另有他因。 这里面不通风,本来就有一股异味,进来之后,便更明显了。 因为监牢窄小人又太多,凤栖飞站在牢房外面,那个陆师爷站在她身后。 他好像对尸体全然没有兴趣似的,仰头看着房梁,这间牢房的梁与栏杆的连接处被凿出了一个小洞,这才能使布绳穿过其中,固定在牢门上。 “这得用什么物件儿才能凿出这样一个洞?”他的声音很轻,似自言自语,但凤栖飞离得近,听了个清楚。 她眨眨眼,这语气和用词怎么那么像......宫里的? 游牧知双眉紧皱,“他这个时候自杀,时间选得很蹊跷啊!”凤栖飞走了进去,“确实蹊跷,这人若一心求死,昨日便是最好的时机,何必要等到现在?” 她看了一眼还在门外的那人,“陆师爷您擅于查案,定能看出这尸首的蹊跷之处。” 被叫到的人收回目光,先是礼貌一笑,然后神色自若地走了进来。 凤栖飞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垂在一侧的手,手指都拢在袖子里,几次欲提又放下,最后终于伸了出来。 指尖捏着一张洁白的帕子。 他蹲下身,手指覆着帕子扒开尸体的眼皮看了看,又捏开双颊瞧了瞧舌根,最后将目光在脖颈处的红痕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把帕子扔到一旁,站起身,眉间微凝,道:“确为自杀。” 凤栖飞无声笑了,这位还会验尸呢,只是那张手帕莫名有些好笑。 她突然顿了顿,感受到他的目光看过来,沉默一瞬,抬眼回望过去。 他的眼神认真又严肃,定定地看着她,道:“这里污气浑浊,环境压抑,青蝉执首不若先到门前等待,我与二位大人再仔细验看一番便来。” 凤栖飞勾起嘴角,道:“陆师爷一介书生,尔雅温文,这种环境可不适合您久待。”她捡起地上的帕子,一把塞回他手中,“青蝉是见惯了这种地方的,您还是先到门口等着吧。” 她知道他什么意思,可是她不愿意。 她没有再管他什么反应,待众人换位之际,她不动声色地朝游牧知悄悄比划了一下腰间左侧。 门口的守卫只见刚刚那个身材高挑的俊朗男子,冷着一张脸从里面出来,活像个冷面阎王。他的气势很足,本来在左右巡逻的他们,下意识地站在原地没有再挪动。 他脚下生风,转过门便不见了。 没过多久,小门之后传来不小的动静,是游大人他们出来了。 游牧知沉着一张脸走在最前面,他身后的孙学锦赶紧劝慰着,“游大人,别生气了,您的身体最重要。您可是知州府的砥柱,别把老毛病气犯了,这整个胡州可都仰仗着您啊。” 游牧知在监牢小小的院子中站定,沉声道:“为官者,该为民劳心,为朝廷尽忠,如此重要的线索在我手中断了,你让我如何安心啊!” 凤栖飞出现在小门前,阳光映出她的面容,她正欲往前,却好似突然悟了什么,立刻出声问道:“大人,那册子您可放在安全的地方?” 游牧知点点头,把手伸进怀中,“当然,经过昨日之事,我便一直将其带在身......”话音未落,青天白日间,竟有一个黑影从旁罩下,取走了他手中的蓝色册子,转瞬便消失在墙头。 众人皆是一楞。 凤栖飞敏锐瞧见一个月白身影从高处屋檩跟了上去。 “我去追!”她落下一句话便闪身翻过墙头,紧追而去。这一切都发生在弹指间,游牧知放下还半举着的手,神色复杂。 凤栖飞遥遥缀在后面,黑影其实不算很快,她前面的月白身影一直在压着劲追,她自己便也就悠哉游哉跟在后面。 进监牢之前就察觉到了旁边的矮檐上藏着人,本只想试探一下,没想到真的是为粮册而来。 周围的建筑逐渐变矮,前方一片平坦的灰白房顶一下便显了出来,怎么又是月而街? 黑影一个急转,沿着她昨夜走过的围墙边急奔而去,那处低矮,虽然极少人来,但是跟踪他人时却很容易暴露,她放慢脚步,犹豫间,前面那人却直接上了塔楼。 她站在一处房檐上,看着那人静待远眺的身影。三息之后,他似乎找准了方向,直掠而下,朝着布衣坊而去。 黑影没有进月而街,这算是今日不多的幸运。 他们拐进了坊内深处,一路上都少见行人,黑影目标明确,行进没有任何犹疑,看来准备得十分充足。 凤栖飞转过一道弯,便看见黑影将册子扔在了一道红漆旧门的门口,她立时上了屋檐,找了处隐蔽的地方看着底下的红漆门。 她抱着手靠在墙上,眼梢落在门口,那两人应该就在周围不远处,她也懒得去管,不知道这本册子能不能钓来一条鱼。 侧后方突然传来有人求饶的声音,凤栖飞凝眉听着,静了半息后,便是一把冷冽极了的嗓音,“你只有一次机会。”那声音十分冷酷残忍,还带着一点不可言说的...... 她眉猛地一跳,这位陆师爷的真实身份应该是一个内监! 姓陆,的太监,她只能想到那个大名鼎鼎的东厂督公——陆无迹。他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与她也没有过任何接触。 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他不可能不知道她在这里,所以他是故意的?或者说在这里没有必要伪装了,毕竟听见的人马上就要死了——当然除了她。 “他竟然死了。”那人从她身后走了过来,语气可惜,惊讶,或者不甘? 凤栖飞没有回头,底下的门和它后边的院子都整个框在她的眼下,她淡声道:“有一种毒可以由情绪诱发,情绪越激烈,死得越快,至少他对您的淫威表示了肯定。” 陆无迹顿了顿,慢慢勾起嘴角,长乐郡主果真如传闻中那样......不一般。 ‘刺啦。’ 背后传来撕布料的声音,她想可能是衣服沾了血,这人有洁癖。 陆无迹将一片染了血污的衣料随手扔了下去,风让条形的衣料在空中翻荡了两下,慢慢沉下屋檐。
第5章 微风停了又起,过了快一炷香的时间。 四周静得很,可见此处之偏僻。房檐上的两人一前一后,都保持着原本的姿势,未打照面,表情却很相似,都蹙着一边眉。 一条华美,一条凌厉。 末了,华美的眉动了,慢慢舒展,凤栖飞幽声道:“是不是应该敲下门。” 身后的人冷哼一声,一跃而下,他的衣袍猎猎生风,稳稳落在地上。 陆无迹扫了一眼门缝,捡起孤零零躺了许久的蓝色册子,毫不犹豫,一把推开了门。 红漆木的门虽然老旧,但明显保养得当,没有发出一丝异响。看他走了进去,凤栖飞不再犹豫,下到院墙上,脚尖轻点,顺势落到院中。 院子很大,以红漆门为中心向两旁延伸出两尺宽的走廊,廊后是很多间相似的屋子。有几间屋的门窗都开着,四下里却不见一个人影。 西侧有一个小厅,门大敞着,能看见里面的柳木桌椅。 凤栖飞走到近前,抬眼望去,房中横梁高挑,正中有高低不一的三座长台紧贴在一起,上面错落有序地排满了供牌,最前方一个四方桌上放着两三果盘,中间的香炉里还燃着长香。 这是一座祠堂。 旁边有一扇小门,只有姜灰色的门框,没有门板。 她走进去,里面是一个进深很深的房间,尽头处都是黑暗。 陆无迹站在窗边,白光透过窗户打在他的背上,看不清面容。 地上躺着几具尸体,下手之人十分快准狠,尸体周围连血迹都很少。 “跑了便罢了,还留下几个说不了话的给咱们查案,真贴心啊。”陆无迹将手中的册子扔在脚边,一袭微风沿着门边轻轻扫进来,将册子吹开,露出了里面空白的纸面。 他朝门口走去,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绕过凤栖飞踱到院子里。 外面的巷子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依稀的喝令声。 凤栖飞回到祠堂门口,站在台阶边缘望过去,院子对面的一扇门被哗地打开了。 “快进,快进!”开门的人着深蓝色布甲,挺肩并足站在门两边,催促着同伴往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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