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隽娘,能否麻烦你帮我与那上面的客人沟通一二,只在门外旁听也行,我愿付那位客人的所有费用。” 隽娘看她停下,便大概猜到了意图,她心下略有为难,面上却不显。 “不瞒您说,上面那位不是普通客人,但是为人豪爽大气,与我也有些交情,我这就去给您问问。”隽娘再次打量了一眼身前丰神冶丽的人,她的眼睛直直看着她,皎如秋月,温柔有力,让人难以拒绝。 哎,旁听罢了,也不是什么难事。 隽娘从上房里出来,眼含笑意朝走廊旁的凤栖飞招了招手,待她走近,小声说道:“那位客人同意了,而且您还可以进去听,里面已经放置了屏风,您进去就能看见一台方几,直接就坐即可。” 凤栖飞嘴角带笑,极为诚恳地道谢,推开门走了进去。 曲声一下便清晰了起来,轻叹婉转,抓人心魂,她关上门,走到矮几前坐下。 手边是沏好的茶水,温度适宜,茶香四溢,眼前视线开阔,尽头处有一座圆台,用绾姜色的纱帘围着,看不清景象,只有一剪倩影,圆台后面还有几个打鼓吹笛的乐人。 房中央有一个铺了绣布的长条桌,桌上摆着几样东西,似是簪子,金钗,脂粉之类的物品,这人进出几回就是去买这些东西? 身侧的屏风是一幅墨色的山水画,旁边的人没有任何动静。 她抚了抚杯口,低声道:“多谢章大人,大人脾性豪爽,青蝉能与大人共听仙乐,荣幸之至。” 茶杯被重重放在桌上,曲音缭绕不曾停止,远处吟唱的人听不清这边的动静,一个浑厚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是近日才到胡州的吟引司执首青蝉?”他不等回答便继续道:“帮我问长公主安,长公主当年在战场上的飒影风姿,每每想起,心向往之。” 凤栖飞苦笑,她姑姑未曾婚配,没有子女,只养了几个男宠,日子过得倒是有滋有味,这位章大人在她姑姑那里倒是有姓名的——一个在只出纨绔的世家长大的不一样的猛男子。 章海出生世家,母亲是啸威镖局总镖头的女儿,因为这个出身,在他父亲家受尽白眼,他本人倒是没受过委屈。 虽然章家子孙多,但他武力强,性格莽,无人敢在他那里造次。 但她母亲身在后院,很多事情他鞭长莫及,于是在他母亲因为心抑病死之后,直接投奔了他外公,将镖局开到了边境。 后来边境危急,参加了燮椎之战,取得战功,从校尉慢慢做到了胡州守备的位置。 他的战功,当年在章家的年轻一辈里是独树一帜的。 章老太爷啃着骨头磕掉半颗牙时接到的消息,当场从心痛不已愁眉锁脸变成欣喜若狂眉欢眼笑,一张老脸笑得见牙不见眼,让新鲜的牙洞随风漏着,心中那叫一个畅快。 这根独苗苗受到了极大的关注,章家几辈子积蓄的资源,都想往这根苗苗上使劲灌溉,可是这根苗只想自己生长,到现在也算有了一方天地。 “青蝉定会带到,不知章大人今日在此流连,是在等人吗?” 章海沉沉笑出声,“没想到青执首如此直截了当,不愧是长公主看重的人。没错,我是在等人,已经等到了,你来,是我料想到最好的情况。” “那最差的呢?” 一旁传来斟茶的声音,章海道:“胡州总兵陈决易你认识吧,胡州没多少兵,总兵这个早就该裁撤的官位他都坐了快四年了。任是谁都要给自己找点出路,他搭的哪条线我不清楚,但是最上头是宫里的人。” 他一口豪饮,杯中就见了底,“盗粮案跟陈决易关系巨大,我一直紧盯着他,从昨夜到今晨,他十分异常,应是宫里来人了。了解内情的人都知道,盗粮案是假粮案的一环,假粮案那可是近乎于通奸叛国的罪行啊!谁担的起责任,最上头那人能坐得住?” “如您所说,您觉得宫里那人会是谁?” 一丝清淡的酒味传来,她才知他喝得是酒。 “猜,就要往大了猜!我查到一些蛛丝马迹,和下落不明的前司礼监掌印太监周玄镜有关,周玄镜义子众多,现在爬得最高的不就是东厂那位吗?” 凤栖飞将凉了的茶倒掉,“周玄镜不是被处死了吗?” “哈哈,周玄镜可是看着当今陛下长大的,陛下重情谊,怎么可能真的手刃老奴,他应该是被关起来了。” ‘啪。’一旁传来开封酒坛的声音。 “知州府今晨新来了一位师爷。”凤栖飞淡淡道。 “姓陆。”她突然明白了孙学锦当时犹豫和补充,难道州府也猜出了什么? 屏风后端着酒杯的人明显停顿了一下,“陆?换身份不改姓,还真是那位的风格。周玄镜失踪前他还籍籍无名,宫里斗争残酷,年纪轻轻坐到那个位置,不容小觑啊。” 凤栖飞挑眉,她好像听出了一丝......赞许? “您的意思是最坏的情况是他来?” 他缓缓道:“我以为,他会快你一步。”
第8章 他确实快我一步,但是他没来。 凤栖飞低头不语,先不说那个陆师爷到底是不是东厂督公,章海的态度太奇怪了,一个常年在外的守将和内宫中人会有什么交集? “您在这里等了大半天了吧,需要我做什么?” 章海抚掌大笑,“哈哈,青执首性格干脆又善解人意,我甚为欣赏。不是要让你做什么,长公主的人我哪敢使唤,只是有些事你方便做,我不方便做。那本粮册内藏玄机,陈决易费尽心机,不是想用一万石假粮册替换两万石真粮册,知情人这么多,他没办法改变事实。而是因为真粮册的记录者留了玄机在里面,而他人于案发一晚突发急病死了。” “我明白了,您还有别的提点吗?”凤栖飞把玩着杯子,轻轻皱眉。 章海这下真的被噎了一下,当年燮椎之战,长公主在前线组建了吟引司,参加的多是些因为战争失夫亡子的女子,主要做些情报收集和后勤保障的事务。 战争结束,吟引司被保留了下来,到今日,年轻人里除了烈士之后,还有少许高官之女会去领个虚职,镀一层金。 这位的背景他不清楚,但她看似毕恭毕敬,实则锋芒显露,而且思维跳脱令人难以猜测。 他以为吟引司的人找上他至少还需两三天,没想到她竟来得这么快,这位也是......不容小觑啊。 他呵呵一笑,道:“提点谈不上,我还想告诉青执首,前面这位唱伶叫百灵仙,是清汐阁的唱曲头牌,她有个规矩,客人听完一曲需去仁春街的百秀坊随意购买一件物品,才会唱下一曲。百秀坊是她妹妹妹夫开的一家店,她们两姐妹关系早就破裂,她以这种方式照顾着妹妹的生意。” 他浅啜一口,接着道:“百灵仙的叹曲独有风韵,所以很多客人都会满足这个要求,这件事本没有什么奇特,但是她的妹夫曾经是胡州军营的百夫长吴羟,九香山突袭敌军被围时留下来的唯一活口。” 凤栖飞放下杯子,看了一眼前方纱帘后低低轻吟的女子。 百灵仙的故事她前两日便在茶馆听过。 她们两姐妹的母亲是胡州一个员外郎的侍妾,家道中落后,母亲随病重的父亲而去,正夫人给了她们两箱母亲的首饰嫁妆将两姐妹打发出去,彼时百灵仙还未及笄。 毫无着落的两姐妹住在外公去世后留下的破房子里,母亲的嫁妆不值什么钱,姐姐就想当一些首饰做生活所用,没想到正夫人给的全是假的,只是一箱子不值钱的破铜烂铁。 姐姐回去找正夫人,结果员外府已经住进了新的买家,说正夫人早就离开了胡州。 坚强的姐姐没有将这些事告诉妹妹,自己凭从母亲那里学来的唱曲本事进了一家青楼开始了边学边卖艺求生的日子,在这段艰难苦闷的日子里,她与一位军营里的官长有了情谊。 妹妹不理解姐姐,还以为她私吞了母亲所有财产,气愤之下与姐姐断绝关系。 后来在城外开了一间茶摊,救下了身负重伤的吴羟,待其伤好后与其结为夫妻,而吴羟就是姐姐遇见过的那位官长。 这本来极私密的事也不知道怎么传出来的,好似全城都知道这段令人唏嘘的故事。 凤栖飞告辞之后走出小巷,天色已暗淡了许多,街边的小铺已经挂出了灯笼,远处的山只剩一个黑影,在深色的天空下描出一条曲折的线条。 她换上裙装,没有佩剑,只将那把墨扇带在身上。 前方街道繁华,灯笼如锦簇一般,团团发着亮光,这里就是仁春街,店铺不多,都是好几间门店连接起来的大店,街道宽敞,靠近主干道。 她来到一座高楼旁。 高楼和百秀坊相邻,中间是一条小巷,百秀坊就在小巷的拐角。 这间店铺精致典雅,有两个门脸,楼上临街的两侧没有窗户,只是开放的走廊,用栏杆围着,看不清里面的景象。 她跨入店中,并没有小二来招呼,旁的几个木柜间只有三两女子并肩立着,对柜中的物品观赏指点,一眼扫去,店铺尽头有一座黑木柜台,里面好似坐着一个人。 这家店的挑高很高,视野开阔,她回身看去,旁边高楼的窗边竖着一扇木匾,上面用荷花形状的灯笼组成一个字——‘宣’ 宣楼。 宣楼的得名,来自于当年收复胡州后,新任胡州知州在此听宣。 面积颇大的宣楼现已成为一座酒楼,楼中十二个雅间各不相通,互为独立,每间房都有专门的通道,二楼的鸿雁厅已经有人落座。 陈决易坐在圆桌旁,闭目养神,桌上是琳琅满目的精致菜肴,厅中两扇屏风后都站着侍卫,门窗紧闭,屋子里鸦雀无声。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在门边压着声音道:“大人,您的客人到了。” 接着,门被侍者从外面推开,一个人走了进来,他身材颀长,面色白皙,一双眼似寒冰,长眉入鬓,眉间一颗红痣赤如朱砂。 陈决易起身欲跪,却在他冷目轻转间止住了,想着今日收到的消息,便躬着身子道:“陆师爷。” “哼。”他低应一声,走到桌边坐下,侍者早已退了出去,屋中又归宁静。 陈决易犹犹豫豫地坐回位置上,还未想好怎么开口,便听他冷声道:“陈大人,您在胡州殚精竭虑,潜心劳力,真是辛苦极了。” 陈决易面色惶恐,正想起身,他眼皮一掀,又道:“粮册带来了吗?” 这里隔音极好,周围一丝杂音都无,陈决易颤颤巍巍坐下,看向他的眼睛,那双眼极冷淡,却又如毒蛇吐信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粮,粮册还未拿到,但是尾巴都处理得很干净,我又安插了新的人进去,这次一定能得手。”陈决易垂眼看着桌上铺的立绣花纹的桌布,悄悄咽了口唾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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