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队并排的弓兵鱼跃而入,队伍最后大踏步跟着一人。 那人穿着赤色布甲,下身是骑装,踩着一双官靴跨进门槛,他年纪很轻,剑眉虎目,可谓英姿勃发。 他的目光先落在院中那人身上,再移到远处的台阶上,端丽冠绝的影子一落入眼中,便僵了一下,将身体站得更直,然后又大踏步往里走。 陆无迹只随意扫了一眼,没做理会。 那人直接从他旁边走过,径直走到台阶不远处,才停下脚步,语带笑意道:“青蝉姑娘。” 呵。 陆无迹嘴角微勾,无声嗤了一下,此时院子里没有风,只有弓兵们四处搜查的声音。 “李巡检,何故来此?”凤栖飞面带微笑,慢慢走下台阶。 李铭昀满眼都是身前的倩影,剑眉飞扬,道:“今日例行巡街,带着弟兄们从前面大道上巡逻时,有人来报案,称这处院子里有多人打斗,于是我便领着人过来了。没想到,你也在。”他语气盎然,一直有笑意。 “报案的人呢?”他一前一后竟同时传来两道声音,一样的内容,语气虽不急切但都显重视,李铭昀一愣,目光向后斜了一瞬。 他没有急着回答,脚尖向前,没有丝毫挪动,只上半身转向身后,看向陆无迹,扬眉道:“这位是?” 凤栖飞扫着四周环境,随口道:“他是衙门新聘的陆师爷。” 李铭昀挑眉,上下仔细将陆无迹扫了一眼,只觉他一副小白脸的模样,粗一瞄倒是文质彬彬,书生气质,但衣服上的那条白泽太扎眼了,看着就不像好人。 陆无迹微微一笑,拱手道:“原来这位就是李巡检,失敬失敬。鄙人今晨刚到府衙报道,巧遇青蝉执首查探盗粮案,获得重要线索,于是还未来得及领些杂务,鄙人便被她拉上到了这里。” 恭敬有礼,面不改色,语气极其自然。 凤栖飞收回眼,轻笑道:“陆师爷舟车劳顿,才刚到胡州就迫不及待到衙门报道,游知州惜才如命,怎会给您安排杂事。当时您见我离开,一定要跟随而来,我再三劝阻无果,现只感慨陆师爷古道热肠,公而忘私。” 李铭昀眉头微皱,她都没有和他说过如此多的话,这人区区一个师爷有什么底气插手众人避之不及的盗粮案? 他的目光缓缓在两人之间移动,最后停留在凤栖飞脚边,萱色裙摆上的羽罗丝线闪着暖光。 六天之中,他们见了三四面,她的裙子总是不一样的。 他猜想她的父亲应是四品以上文官或者三品以上武官,而且多半是庶女,他应该是够得上的。 想到这里他又挺了挺身。 “呵,青蝉执首说得是,在下这跟人乱走的毛病看来真得改改了。”陆无迹浅笑道。 旁的一个小兵快步小跑过来,“头!祠堂侧室发现三具尸体,身上都是刀伤,一刀致命!” 李铭昀不再犹豫,大手一挥,“把报案人带过来!” 门外有两个手下押着一个穿灰衣短衫的瘦弱男子跨进院中,那男子唯唯诺诺,衣服上还沾着一些面粉。 “你是这院中的人?”李铭昀出声问道,他眉眼锋利,男子吓得腿软,要不是两边有人押着,差点跪到地上。 他使劲摇着头,“小人不是,小人在外面那条街的包子铺做帮工。” 李铭昀低下头,看着他的眼睛,这双眼带着惊恐,更多的是怯弱,质问道:“是谁让你来报案的?” “是......是一个带着头巾的男人,他给了我二两银子,让我找你们,照着他的话说就行。”男子头越低越深,恐惧让他的双脚几乎失去知觉。 陆无迹眼含笑意,拱手道:“看来这桩案情比想象中更为复杂,在下就先行告退了,接下来就辛苦二位了。”他正欲走又停下,“对了,李巡检,那边屋檐上还有一具尸体,麻烦您一并收了吧。” 说罢才走了一步,就听见李铭昀道:“等等。” “陆师爷,你比我先到现场,这案子许多细节,我需要向你问询,你无需紧张,只是普通询问而已。”他先看着地上,再转向陆无迹的背影,“只有请陆师爷稍作等待,待我先了解下情况再说。” 陆无迹只笑笑,“李巡检言重了,在下刚到胡州,只混混沌沌跟着青蝉执首走了一遭,耳不聪,目不明,您有什么要问的,当问青蝉执首更为合适,我这厢便失礼了。”他没有回头,继续朝前走去。 李铭昀挑眉,他的说法也更合他意,便没有再出声挽留。 凤栖飞此刻站在院中,观察着四周远处。 西边建筑不高,最高的塔楼根本藏不了人;南边更不消说,只能看见几座矮山;北侧虽然地势高,还有一座翎山金鸡独立,但是距离太远了,从山顶往下望,这城中的人影可能比蚂蚁还小。 那到底是在哪里呢?她望着地势最低,连建筑顶都看不见的东边出神。 李铭昀眼神轻轻划过身前的凤栖飞,颔首道:“那就有劳青蝉姑娘了。” 接着握住腰间刀把,大刀阔斧的向祠堂走去,沉声道:“先去看看尸体!虎子,让那个瘦子仔细描述,把戴方巾的画像画出来,全城搜捕!” “是!”手下们齐声响亮道。 凤栖飞收回神,阳光已被云层遮住,她动作极快地翻出了院子。 东北方有一座林中塔,塔高七层,有一侧紧靠着城中一条内河,河面虽不宽,但水流十分湍急。 那座塔从建成之后便不断有人从顶层跳入河中,几年间,已流走了好几条鲜活的生命。 林中塔早已荒废,周边的小树疏于修剪,已长成了大树,从院中的角度,只能浅浅看见一片深绿中的白色塔尖。 东面是一个缓坡,折到底,再往上,便是斜竖在东北坡上的小林子。 凤栖飞选择从背后绕过去,一路都从建筑底下经过。因为是在斜坡上的缘故,塔后方的树木已经高过了塔尖。 如果有人占据这座林中塔,意图眺望全城,获得众人活动的信息,那么后方就是他们的盲点。 这里人烟稀少,周边只能看见零星几户人家,距离林子都有一定距离。顺着下方急湍的水流声行进不远,便能看清楚前方交错的树干。 林中只有一条长满杂草的石板路。 一进去便暗了下来,树木枝繁叶茂,遮挡了不少光线,但也有利于隐蔽行踪。 她悄悄摸到塔下,发现周边竟没有人看守。 塔基是方形的平台,最底楼已经破烂不堪,青苔几乎覆盖了半人高的墙面,有幸躲过植物攀爬的窗户皆支离破碎,墙上的漆已看不出本来颜色,露在外面的木头都快被虫蛀空了。 她走到楼梯口,木板做的楼梯已经陈旧不堪,有几节都被踩空了,连栏杆也缺了一大块。 她站在第一阶楼梯前向上望去,只能看见楼板,看不清楼上的情况,静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四周一直都非常安静,于是,她抬脚踩在了楼梯上。 没想到楼梯年久失修,发出了非常明显地‘嘎吱’一声。 本来幽暗的楼板上,突然伸出了一支灯笼,伴随着一声喝问:“谁?!” 接着便是沉重的脚步声,朝着楼下而来。 凤栖飞正思考着对策,斜里突然伸出来一只手,将她拉进了黑暗中—— 她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那人身上的冷香扑鼻而来。
第6章 眼前黑漆漆的一片,与外面只隔了一层木板。 这里木头腐烂的味道比塔外淡了许多,看来这座塔修建的质量还是合格的。 那人早已放开了她,但是因为这里太过窄小的缘故,她后背的一小部分还靠在他的肩上。 她只觉得那部分后背密密地发麻,想离开,却腾挪不开。 外面的脚步声抵近,她放平呼吸,缓缓调整了一下站姿,脚却不小心踩到了那人的鞋面。 她顿了一下,又轻轻抬起,被踩到的人倒是没什么反应。 脚步声远去,她抬脚碰了碰那只巍然不动的脚的鞋侧面,想让他挪个位置出来让她放脚。 接着,便感觉到那人侧头看了她一眼,她立马回望过去。 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暗淡的光线下,只能看见一个大致的影子,他高了她大半个头,她只能微仰着脖子与他对视。 他们可能连对方眼睛的位置都看不清楚,但是并不影响接收对方视线中的情绪。 短暂的沉默过后,那人踩着旁边一个东西,转身靠墙坐在了一个大箱子上,箱子左右都堆着杂物。 她周边终于宽松了下来,她慢慢挪换着重心,放松有些发麻的脚。 身后传来‘吱啦’一声,这间储藏室的门被打开了。可能是杂物太多,难以下脚,门外的人只走进了一步便停住了。 灯笼明亮的光线从左至右划了一条弧度,她一直看着身前的木板,眼前亮了一下又恢复黑暗。幸好杂物太多,将他们的藏身之处完全遮挡住了。 门被用力关上,那人骂骂咧咧地从走廊走过木板处,上了楼梯。木制楼梯发出的嘎吱声,一下一下传进来,十分刺耳,让她觉得耳朵发酸。 四周又安静下来后,她看向侧旁坐在杂物中的人,他两腿叉开,坐姿随意却显一丝矜贵。 这人应该是一个位高权重的太监,她想。 陆无迹抬眼,看着她模糊的轮廓,冷声道:“青蝉执首冰雪聪明,也会做此种打草惊蛇之事,令在下开了眼界。” 暗光罩在他身上,他好似坐在一把沉黑的黑檀木椅子上,声音冰冷,面无表情。 这种上位者的姿态让她狠狠拧眉,她冷笑道:“哟,陆师爷智勇双全,我打草惊蛇,您顺杆上去把蛇逮了那也是小菜一碟,那么好的机会,您怎么就没把握住呢!” 尾音消散,一阵短暂的沉默。 “呵。”他低笑一声,道:“青蝉执首说得是,是陆某不堪大用,错失良机。眼下正有一个机会,不知执首大人是否愿意不计前嫌,与陆某合作?” 凤栖飞抱臂,斜了一眼身前的人,闷声道:“说来听听。” 陆无迹扬眉,没想到她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他勾唇,慢声细语,“这座塔高七层,第七层被封死了,二到四层被树林遮挡,没有用处,全安排了守卫。五层漆黑一片,六层白日里灯火通明。” “底层为什么不安排守卫?”她随便找了一个问题问问。 陆无迹顿了一下,道:“守卫越多,被发现的可能越大,二层以上安排守卫,主要为了楼上销毁证据而拖延时间。” 凤栖飞发现打断他会莫名有一丝愉悦,尤其是看他停顿,重整语言的时候。 看她沉默不语,他继续道:“这里临河,重要的东西扔出去便是,所以需要声东击西,一人走楼梯打草惊蛇,一人从外侧直到六楼守株待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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