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是刚刚送过来的。暗卫四处打听, 找到了老人家的住处, 也听他好友提过,说他年初的确抓到过那浮萝鱼,还是两条。其中一条高价卖给了南缙人, 另一条想自己留着, 想在为难时候给自己吊命。 “可暗卫找到他家的时候,他已经被人拿刀捅死在自家墙根上,身体都凉透了,估摸着是昨天深夜动的手。他家中只有他和他儿子两人,儿子几乎住在赌坊, 那晚上也没回来。家附近的邻居也都睡得很深,没听到任何响动。” “那鱼呢?鱼怎么样了?”元曦迫不及待问,虽说是心里约莫已经有数, 可她还是不肯死心。 然结果并未给她带来任何惊喜。 “鱼不见了, 他家中库房被人翻过,一盘狼藉。可他儿子却说,家里值钱的东西一样都没丢, 只有那条鱼不见了。” “只有鱼不见了……”元曦囔囔着, 背脊寸寸发凉。 此番他们离京, 千里迢迢赶到蜀中, 就是来找那位江姓老人讨鱼,解卫旸身上的毒。 论动作,他们也算得上快,人还没到芙蓉城,暗卫就已经进城暗中打探,且在他们抵达的第二天,就送上了最新消息。 可饶是如此,他们还是晚了一步。 暗夜杀人,又只带走了鱼,凶手显然就是冲他们来的! 丢鱼是小,叫旁人发现卫旸中-毒之事,麻烦可就大了! 偏偏还就发生在这芙蓉城,恒王的地盘…… 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元曦垂在膝上的手不自觉捏紧。腕上的红绳顺势滑下来,银色铃铛触及指尖,冰凉一片。 “你也别太紧张,事情还没糟糕到那步田地。”卫旸拍了拍她的手安慰。叫她指尖的冰冷刺了一下,他眉心轻折,握了她的手在掌心轻轻揉搓,给她取暖。 听他这话茬,像是还有什么转机? 元曦忍不住抬头问:“你知道凶手是谁了?” “那还没有,不过……”卫旸眼里浮起一丝阴冷,“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有所行动,就一定会露出破绽。” 元曦没心情陪他玩这种文字游戏,两道细细的柳眉直往中间挤。 卫旸忙将人搂到怀里,直言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儿子常年不着家,是一问三不知,可他邻居却不是。 “起初他们也怕自己有危险,问什么都说不知道。银子往跟前一丢,人也就老实了,告诉了我们一桩事。就在咱们进城前两天,有人为了那条鱼,特来找过老爷子。但似乎没谈拢,两人大吵了一架,闹得很不愉快。 “那人很谨慎,没去老爷子家里,而是把人叫去了庄上一座废弃的马棚单独说话。若不是当时,庄子上刚好有人去那里倒泔水,瞧见了,只怕都没人敢相信。” “所以那人是孟之昂?” 元曦睁圆眼,搭在他肩上的手不自觉收紧。声音虽努力控制过,可还是压抑不住她心底的惊讶。 卫旸有些惊讶于她的敏锐,但细细一想,芙蓉城总共就这么点大,能让城中随便一个人都认识且惊住的,还同他们对立的,除了孟之昂,还会有谁? “咱们虽还不能凭这些就断定,是孟之昂下的毒手,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世上的确还存在第二条那浮萝鱼,且孟之昂也在找,急切程度不在我们之下。而他身为地方巡抚,有能力,也有动机下次毒手。”卫旸道。 元曦心思玲珑,很快就从他的话语中举一反三,“倘若真是他,那不就说明,那条鱼现在岂不是很有可能就在这座孟府之中?咱们搬进来,也算误打误撞,正中下怀了?” 卫旸眼里绽开欣赏的笑,宝贝似的啄了下她眉心,“倘若我手底下都是元元这样一点就透的聪明人,我能轻松不知多少。” 元曦知他是怕自己知道这些后忧思过度,才这么安慰自己。卫旸是什么人?能叫他看中,且收入东宫做幕僚的,又岂会是庸才? 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这话她听着心里就是舒服,适才挥之不去的霾云也散开不少。 撅嘴轻哼了声,她也仰头,甜甜地回了他一吻。小鸟一般靠着他颈窝,依偎进他怀中,白嫩的指尖绕着他肩头的散发,问他: “那你接下来打算如何?我打听过了,孟府上下戒备森严,丫鬟仆佣对孟之昂也都极是忠诚,咱们怕是不容易下手。” “总会有法子的。”卫旸轻轻蹭着她柔软的云鬓。 少女清甜的气息沁入鼻腔,似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抚平他一整日的操劳。 他不由缓缓闭上双眼,享受此刻难得恬静。窗外金乌已经下山,夜色自远处一点一点蔓延而来,像是老天爷倾倒的墨汁,遮天蔽日,转眼便要将他们也吞没其中。 可有她在身边,他也不觉如何。 “孟之昂说,明日要在府上设宴,为咱们接风洗尘。届时巴蜀一带的地方官员都会携家眷赴宴,场面颇大,府上定忙乱不堪。咱们就趁这股乱劲,在府上搜寻一番,不难找出破绽。” 元曦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 东宫的暗卫都经过极为严苛的训练,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抓到敌人的缝隙乘虚而入,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 想着早间从知夏那里打听来的、关于云旖的事,元曦心里总惴惴的,却又说不出个具体原因。 想同卫旸商量,可看着他满脸的疲惫,她又实在不忍心拿些这些无甚依据的猜测去打扰。 抿着唇想了又想,她到底是无声叹了口气,将这事压回心底。 * 接风宴设在孟府前院的横波园。 园子算不得大,但胜在景致,画栋朝飞,闲云潭影,有花有树有亭有楼,也是个玲珑的好去处,在芙蓉城颇为出名。 平素舍不得对外开放,大家早就望眼欲穿,而今也是沾了卫旸的光,方才有这机会一窥园中精彩。 天刚蒙蒙亮,府上的丫鬟家丁便开始忙碌起来。无论什么时候,廊下都有人影穿梭往来,跟风一样。 元曦是客,无须操心这些,只照常起床梳洗。 卫旸一大早便出门去了,为今晚的事做最后准备。 元曦一个人闲来无事,便寻了个理由在孟府上闲逛起来。明面上说,是待在屋里太闷,出来赏景散散心,实则却是放心不下,想亲自探探这孟府,看看究竟有什么乾坤。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停云苑,云旖的住处。 同别处人来人往的热闹相比,这里明显要冷清许多。即便是白天,朱红的大门依旧紧紧闭合,门上用的还是工艺极为复杂的丽江锁,便是有盗贼闯门,想开这锁也得费些周章。 寻常人家都将这锁用在库房,保护贵重家当,谁会用在这里? 还是从外面反锁的…… 元曦不由拧眉。 知夏昨日的警告犹在耳畔,她攥了攥手,袖口绣着缠枝纹的柔软面料在指尖微微扭曲。挣扎良久,她到底是放心不下,提裙迈上台阶,想去叫门。 然她绣鞋底才挨上台阶面,旁边便传来一声大喝:“住手!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夫人的住处?” 一个梳鬟髻,穿湖绿夹袄的婢女,抱着食盒火急火燎地朝她们跑来。 元曦认出来,是昨天他们随孟氏夫妇搬过来的时候,在府门口等着接云旖的贴身丫鬟,名叫春晓。 那厢春晓也认出了她,小脸吓得煞白,忙屈膝行礼,“奴婢不知是郡主驾到,多有失礼,还望郡主莫怪。” 元曦盈盈一笑,倒也没责罚她,只闻着食盒里浓重的药味,轻轻折了眉,旋即又不动声色地牵起唇角,笑问:“你家夫人可是病了?严重吗?我认识一个很不错的大夫,医术出神入化,大家都说他是‘在世华佗’。若有需要,我可请他来给孟夫人诊一诊脉。” 春晓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多谢郡主好意,夫人只是偶感风寒,不碍事的。” 元曦却不肯让步,“世上很多大病,都是叫一些不起眼小病拖出来的。孟大人是朝中不可或缺的股肱之臣,他夫人生病,我身为郡主,自然不能袖手旁观。那位大夫跟我很熟,只要一句话,他现在就能过来给夫人诊脉。” 说着,她也不等春晓开口,就朝窃蓝抬抬下巴。 窃蓝很快明白过来,这是让她去找云雾敛,当下也没迟疑,颔首领了吩咐,便转身要去找人。 春晓却一步拦在她面前。 银朱反应快,也跟着上前一步,叉腰挺胸道:“怎么?郡主的话你也敢反抗了?信不信我这就去把太子殿下找过来,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春晓却寸步不退。 一双手死死扣住怀里的食盒,用力到指尖都发了白,显然心里极是害怕的,呼吸都跟着打颤,却还是坚持说: “夫人的事一向都是孟大人做主的,奴婢说了不算。郡主想给夫人请大夫,还是先去问过大人的意思吧。没有大人点头,郡主便是杀了奴婢,奴婢也不会随便放人进去的。” 说罢,她便抱着食盒,“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眼皮闭成一条线,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窃蓝和银朱没了办法,扭头向元曦求助。 毕竟是在别人府上,且她们要请的人还很不一般,元曦也不好再逼。万一真的因为这事跟孟之昂彻底撕破脸,可不利于他们在府上继续找鱼。 “我不过是随便提提,你何必如此紧张?”元曦笑着打圆场,给彼此都递了个台阶,便带着人从这里离开。 可这心结也是因此彻底落下。 门后面到底有什么?云旖和孟之昂又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有什么危险? 理智安慰她,是她多心了。可同为女子的第六感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事情一定不止她打听到的那么简单。 如此想着,元曦整张脸都凝重不少,人早就离开停云苑,心却还在那柄紧合的丽江锁上。 也就在这时,一颗小石子忽然蹦过来,在抄手游廊的美人靠上“咕噜”滚了一圈。 元曦抬头四下看了看,没瞧见人影,只有一排婢女端着漆盘匆匆从鹅软石径上行过。以为是哪个婢女赶路太匆忙,不小心踢过来的,她也就没放在心上。 可走了没两步,就又飞过来一颗,径直打在她小臂上,她疼得“嘶”声皱了眉。 银朱更是竖起眉毛直嚷嚷:“谁啊!” 却是看见一个圆脸丫头躲在假山后头,朝她们小小地招了下手,紧张又警惕。见她们不肯过来,还焦急地跺了下脚,把嘴巴张到最大,夸张地跟她们比嘴形。 窃蓝和银朱仍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元曦却是辨认出,她说的是:“夫人有难。” 元曦心里当即“咯噔”警觉起来。
第68章 犯病 孟府上的人, 元曦都信不过。 撞见这副情状,她第一反应也是本能地怀疑会不会有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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