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白高兴得眼泪都要留下来,眼前已经蒙上一层雾气:“太幸福了,我要包一整袋带回月牙——” 还没等柳双娥接话,就各自有一只手分别落在了两个人的脑袋上。 “我说怎么没等到人,原来是两只小馋猫耐不住饿。” 调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对此十分熟悉,忙搁下筷子站起来,利索地转身,张开手直接抱住了柳蔚然:“哥哥!” 柳蔚然一身铁甲,触感又冷又硬,比天上飘的雪花还要冻上几分。她的手已然被硌出了红痕,但柳双娥并未感觉到疼痛,滚烫的泪珠一滴一滴地掉在他的铁甲上,仿佛断了线的珍珠。 他比了一下她的身高:“走的时候你还没到我肩膀,现在都这么高了。” 她用冻得梆硬的袖口给自己擦眼泪,轻声说:“我在月牙过得很好,哥哥在北疆过得好不好?” “自然是好的,”他走远几步,在她面前缓缓转了个身,“怎么样,我全身上下都是完整的,没跟你当年说的一样缺胳膊少腿吧?” “哥哥这么厉害当然不会受伤了。”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伤心事,她重新坐下来,拿起筷子继续还没来得及吃的早饭。 柳蔚然又要了四两烧麦,喊陆定边一起坐下吃:“辛苦你这几天没日没夜地守在城门口等她了,吃完回营中休息半日罢。” 陆定边吃得很快,大概是不方便打扰兄妹俩叙话,很快就下了桌告别。 柳双娥吃得狼吞虎咽,听柳蔚然说话:“再过阵子就要结冰,我归京的日子还有半年,我的意思是,你带着你嫂嫂先回陵安养胎。她身子一般,在这里的冬天是靠抱着汤婆子过的。你见过北疆风土人情后,便可以启程。” 虽然不大想这么快就与哥哥分开,但她还是答应下来。 “果然长大了,能替哥哥分担些了,”柳蔚然凑过去,说话有些贱兮兮的,“记不记得你有一次,吵着要吃早市李大娘做的煎饼,我说人李大娘回京郊老家去了,你还哭,哭得爹爹进来骂我。结果呢,我最后骑了匹马驹连夜跑到京郊去。” 柳双娥一愣:“啊?有吗?” 对面的橘白清空了碟子,听到这里就起了劲头:“我记得!姑娘从早上闹到晚上,怎么拉姑娘出去玩都不肯,一定要吃上那口煎饼!” 柳蔚然又拍了一下她的头:“我到的时候人家李大娘都要歇下了,好说歹说才起炉灶做了一个来。等我晚上回家,你睡得打呼噜,我怎么也叫不醒。第二天喊你起来吃,就说软趴趴的一点也不好吃。” 柳蔚然还是觉得不过瘾,又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小没良心的。” 柳双娥捧着脸扯出一张笑脸来讨好他:“以前是我的不是,这不是长大了,等我们一家人团聚,我好好孝敬哥哥您老人家。” 话音刚落,对面一记手刀又劈下来。 “回去赶紧把你跟太子的婚事定了。”他远在北疆,朝中的事情要过许久才能传到自己耳边,细枝末节几乎都从与父亲的家书里知晓。二妹去世,三妹被陛下盯上、恐为人替身,诸多大事都合在同一张纸上被父亲用简短的语言叙述,他恨不得从字眼里再生生多看出一段话。 不在家人身边,操的心倒是分毫不少。等他回京,孩子已呱呱坠地,小娥的婚事也定下,再把父亲接回来,一家人在京城继续过太平日子。 “等到了家,我带你跟平乐去裁几身时下流行的衣服布料来。这里不比陵安,胭脂水粉都是紧缺物,她嘴上不说,我却是知道的。” 纪平乐是长公主的名字,当年说什么也要跟着来北疆。他本以为只是一时兴起,娇贵的身子要不了多久就会受不了,他也好把她送回去,未曾想一句苦话也没有,在军中也很得士卒尊敬。 “好,等一家人团聚,我们再把院子里埋的那坛酒挖出来!” “行!”
第51章 压境 “吃完了?”柳蔚然将手抬起,放在额头前眺望远方,天愈发亮了,柳双娥吃得很慢,如今早市即将散去,“你嫂嫂这个点应当醒了,别让她等太久。” 乌华城条件艰苦,小院在城中主干街道的小巷子中,七拐八拐才能找到,走得她有些晕头转向。院子不大,随意种了些花草,能开在极寒之地的东西不多,也就来来回回几样。 纪平乐的肚子已有些显,在北疆的这几年,她皮肤不似从前细腻,但一张小圆脸配上杏眼,看起来十分乖巧,将自己的随性掩盖了个七七八八。 “来了,”她正坐在前厅里用早膳,瞧见一路打打闹闹的兄妹俩也只是抬头,平淡地扫了二人一眼,接着继续喝碗里未尽的粥,“一路上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柳双娥摇头:“就是被冻的有些怕。”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早些启程,”她接过侍女昔时递过来的巾子,慢条斯理地擦净嘴角残留的食物,又将目光投向柳蔚然,“你今日无须值守?你是主帅,远离军营太久,若是出了何事没个人做主便不好了。” 纪平乐总是如此,说话的腔调冷冷的。柳蔚然想说些插科打诨的话,听见她的话也不恼,回答得细声细语:“是我的不好,未曾思虑周全,见过你们即刻便回。” 她这才眯着眼点头:“嗯,我的事小,守关事大,不要本末倒置就好。我走之后是朝邬大肆骚扰的时期,你们一定要多加小心。” 柳双娥送他出门。 兄妹二人在院子的矮门边停住,她问:“若是还想在乌华城见到哥哥,我该去哪儿呢?” 柳蔚然又忍不住薅妹妹的头:“若无大事便不要寻我,军中有军中的规矩。真有要事,你带着郡主腰牌给任何一个人士兵,他们都识得的。” “真的很难再见吗?”她仰头问。 “等明年年初还京,不就可以时时见到了吗,不急于这一时。你带着平乐早些回去,我也早些安心。” 她应下。 纪平乐与从前的性子几乎一点没变,外冷内热的,柳双娥早已习惯。两日的光景过得很快,她帮着侍弄快要枯死的花草,有时与后院煎药的昔时闲谈,月亮依靠在山川边两次,便到了离开的时间。 只有陆定边来送她们。他在柳蔚然手下做事总板着张脸,长公主神情也总是冷冷的,虽说蓬莱郡主也总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质,但看起来也乐意说说笑笑。 陆定边贴心地给她们烧了好几个汤婆子,带在路上:“车夫是信得过的人,郡主不必担心。顾及长公主,所以行路要比寻常更慢些,大概在十月初可达陵安。” 北疆离陵安远不如月牙那么远,只是地处山川高地,要冷上许多,若是快马加鞭,数日便可到达。 柳双娥朝他笑:“他日在陵安相见,我一定请陆校尉您喝酒。” 陆定边摆手,实则脸上已笑开了花:“卑职这种粗人,哪能屈尊郡主来请。” 行路平稳,车夫训马的技术很好,大部分都是三人说说笑笑,纪平乐只是靠在壁上懒懒地睡着。 到衍州城外时,已是九月末。这个地方很特别,前朝高家原先便盘踞在衍州,故而后来称帝,国号亦取之。但这都是前朝旧事,衍朝灭亡之后,所有与高氏相关的人事都被清算,大多南迁。曾经也能与月牙、陵安媲美的城市,随岁月的消逝一并颓废。 她小时,还曾去到衍州城游玩。如今见其落败,心中也不免叹惋。 再过些时日便能到陵安,车夫有些累了,靠在离城门不远的安全地小憩。柳双娥坐累了,便带着橘白下来走一走。 二人行至城门外,却见门前骑在马上的男人身形十分眼熟。他想要持令牌进城,却被喊住:“陆校尉?” 男人回头望她,未想到会在衍州城外偶遇。 她先出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定边并未下马,只是匆匆解释:“恕卑职无礼,实在情况紧急,卑职奉命回陵安请兵。” 未等他细问,陆定边已骑着马走远。 - 十月初六,四人至陵安,陛下为她们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接风宴。有长公主在,宴席上纪蒙尘并不敢对柳双娥表露过多,对这位神色严肃的妹妹,他反倒有几分忌惮。 宴会一直到深夜,长公主说什么都要回府安寝,托她的福,柳双娥终于能瞧见夜晚的宫门是个什么样。 酒喝得她头昏脑涨,是以瞧见柳府前的陆定边时,她险些以为是自己眼花。 柳双娥拉过橘白到身边,细声问道:“你滴酒未沾,你可认得站在家门口的是何人?” 橘白一惊:“陆……陆校尉?” “他十日前不就在衍州城了吗?快马加鞭这个时候才及陵安?” 陆定边觉察她越来越近,直接跪了下来:“卑职深夜前来,扰乱长公主与郡主安神实在有罪,但卑职已无他法。” 她回想起那日衍州城中他严肃的神情,正襟危坐道:“进去说。” 深夜中,昏暗的灯光下,陆定边将事情一一道来。 她们走后未有多久,军中便觉察到朝邬今年行事有异,不仅没有侵犯边关,连乔装打扮的探子都未抓到一个。柳蔚然派出小队四处查探,终于发现异常之因。 浩浩荡荡的朝邬大军从各个方向袭来,隐隐有踏平乌华城的气势。 也是,陛下沉迷声色,戍守边关的将领快要到期归京,这是难得的适合南下的机会。加上冬天到来,物资与生计之事累加,南征更是刻不容缓。 纪平乐发话道:“可知敌军人数?” “五万,皆是精锐部队。” 怪不得。柳双娥在心中叹气。 戍守边关的大军有浩浩荡荡的十万,但都分布在漫长的边疆线上。即便有心去各州府借兵,也只能死守,想要战胜还需请示陛下从各地调兵。 “你见过皇兄了?” “陛下说,人心难测,恐有人借此机会起兵谋反。” 疯了,真是疯了。 她只是离京四年,皇兄怎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纪平乐拍桌而起:“我去求皇兄。”
第52章 雪落 “已经很晚了,嫂嫂也要顾虑自己的身体,”柳双娥站起身,望向陆定边,神情坚毅,“宫门今夜都是敞开的,陆校尉随我一道去请陛下。”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再晚个一日半日的也未尝不可。只是关心则乱,这样的大事犹豫一秒都足够让人内疚。 陛下正要歇下,甘露殿已熄了一半的灯,李执才给换过衣裳,守在殿门口靠着冰凉的柱子。陛下还没睡,他并不敢打盹。 见到深夜带着陆定边前来的柳双娥,他着实一惊,瞪大了眼睛结巴道:“蓬……蓬莱郡主?” “我有要事求见陛下,劳烦公公通传一声。” 李执瞧见她身后的陆定边,大抵能猜到是何事。陛下多少还是不肯,但还是点着头进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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