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还惦记着你呢?” 秦嘉平与陛下是多年的好友,在他面前自己也不方便说不好听的,只得“嗯”了一声。 她问:“难道真的没人能劝陛下吗?” “陛下多疑,从不对人完全信任,他想要的东西即便无法得到,也会悉数毁去。小娥,这三年孝期是太子的孝期,却也是陛下的孝期。你当真确定,太子能争得过来吗?” 陛下以前朝为鉴,并不敢给臣子放权过多。世家大族看着风光无限,实际权力局限于官职之中,哪怕僭越一点都不为陛下所容。对世族们好,也是借着他们的影响安抚各地人心。 “我不确定,所以在我这里,太子时刻会成为弃子。” 朝臣眼中,秦嘉平是太子的老师,是铁板钉钉的太子党。而柳家还有转圜的余地,一旦她入宫,柳家就会立即疏远太子,再度靠近陛下。 秦嘉平心中酸涩,却也十分欣赏:“若你能入朝为官,也是一件佳事。” 柳双娥推脱道:“叔叔知道我的,我与姐姐,还有我爹,我们都不大喜欢游走官场。非无江海志,潇洒送日月。” “强求不得,”追求自由的人强求不得,昔日柳双娥的娘亲就是先例,他很能理解,“关于纪云宴生母的事,你想知道哪些?” “就从她生母与陛下相遇时说起?” 秦嘉平不愧是生长在矜城的人,关于胡秋水的事,他比自家爹爹知道得多的多,一直到下人传菜上来的正午,也只讲了一半。 几人皆意犹未尽,捧着饭碗眼巴巴地盯着秦嘉平好久。 等故事讲完,几人也吃饱了饭,桌上的菜也凉透。 秦嘉平给她安排了间客房,安抚她说:“亲皇党马上会有新人得势,你爹未必想不到这一点,他会安排放心的人的。” 柳双娥点头,陛下新的宠臣,如今已现端倪。 不过许一觉这么年轻,他能否沉住气也未可知。或许爹爹对他与自己对陈初霁一样,对方都有把柄在自己手上。 她说:“太子对您比对陛下还亲,您在他心中的分量很重。我知道您很高兴,但倘若东宫事变,第一个无法脱身的,便是您了。” “会有分寸的。” 他轻轻踏着步伐离开,来到了女儿的房间。 秦眠还没歇下,她原先就被养得很好,如今回了南方,皮肤更是娇嫩地快要掐出水来。 起初对纪云宴只是出于父亲友人的关心,后来逐渐教他读书做人,秦嘉平这才惊觉,不知从何时开始,纪云宴在他心中与儿女的地位一般无二。 他已经享了大半辈子的福,若有朝一日东宫事变,自己的确能做到坦然赴死。但女儿不行,秦眠她今年才十五岁。 秦眠正在对着铜镜摘下发件的珠翠,见他站了许久也没说话,侧着身子问:“爹爹还有何事交代?” “秦眠这个名字,你不能再用了。”
第49章 北疆 柳安闲说是养老,可还是有源源不断的书信飞来,偶尔有官员踏足。她就趁着人不注意,藏在屋内隐蔽的地方,听来人一件件汇报陵安朝堂上的事,事无巨细。无趣的日子待久了,又接到秦嘉平把女儿托付过来的消息。 有秦眠在,日子才多了几分生气。 庆德八年夏。 月牙城的山水养人,可夏日热得要命。堂哥在城中有要事在身,夫妻感情甚笃,柳双娥总不能拉了堂嫂去乡下乘凉,只得待在城中一碗接一碗地喝降暑冰饮。一直喝到八月末险些伤了脾胃,北疆才传来好消息。 她这几年女红绘画没什么长进,倒是将骑射练得很好。橘白时常说,她看着是瘦小一只,走在外面很容易被人欺负了,可出手能立刻将八尺大汉掀翻。于是去乌华城照顾怀孕的长公主这件事,理所应当落在她头上。 柳双娥随意收拾了些盘缠,带上身份证明的物件,灵巧地翻身上马。 “好好照顾你嫂嫂,乌华城苦寒之地,不适宜孩童生养。”柳安闲轻轻抚摸着马儿的鬃毛,一面叮嘱道。 “待过了三月胎象稳固,便可以考虑归京了。哥哥戍守边关的期限将至,太子的孝期也过了,到了承诺兑现的时候。”柳双娥说。 柳泫然立在门前,问:“家书可带了?我可有很多话要对蔚然说。” “带着呢,”她抖了抖自己扎得十分严实的背上的包袱,“保证送到。” 众人说说笑笑间,柳安闲靠近了,细细叮嘱:“若是你比我早归京,婚嫁之事又来得急促,记得收敛锋芒,不要同陛下硬来,朝中情况比三年前还要乱,你一直藏在帘后,是知道的。” 柳双娥“啊”了一声。 他见状轻轻拍了她的脑袋:“上路吧小祖宗,北疆那种地方够你受的。” “知道了爹爹。”她摸摸脑袋,立即提起缰绳。 橘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刚要启程追赶她的脚步,又被柳安闲喊住。 “大人还有何吩咐?” “照顾好姑娘。” - 皇宫一行人早早迁至行宫避暑,三年之中未有皇嗣出生。后宫风平浪静,因孝期未过,陛下玩出花来也不敢纳新人。花天酒地也有好处,至少对他不闻不问,暂且也不会想到废太子的事。 胡家还没起来,仍然只是个六品官,但好在已有不少人投往他麾下。有太子的尊严、又有女商那边源源不断的财宝,纪云宴身上已多了许多贵气。纵使衣着单薄,可举手投足之间亦显矜贵。 暑气浓重,下学也提前许多。国子监的少年们常邀伴出游,纪云宴偶尔会参与,大多时候还是携了玄成回宫,或是偷偷到胡家探望亲人。 他尚未加冠,陛下也没有让他迁居东宫的意思,言行虽不至于前些年般处处受人监视,但没有自己独立的住所,许多事到底不便。 纪云宴紫色长袍上的冰裂纹与袖口的梅花完美结合,行走之间能感知其身形健美。陛下或许不慎在意,但李执常与他相见,纪云宴一点点的变化他都看在眼中。以至于自己完全淹没在纪云宴漆黑的影中时,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原只是陛下要他出宫,选一拨好看的秀女进去,半道上遇见下学的太子,反倒有些尴尬,只得暗中祈求对方不要出声询问。 纪云宴十分识趣地与他问好,又递了干净的帕子过去:“大热天的,公公办事也不容易,擦擦汗罢。” 李执笑着接过,心里想这太子殿下真是愈发懂人情味了,怪不得在朝中风生水起。 纪云宴接着说:“床笫之事多了对父皇的身子不好,我说不上话,还请公公多劝劝,侍奉他这些年,您的话父皇多少也能听进去些的。” 谈到这,李执便也顾不得什么尴尬不尴尬的了,他皱着眉往纪云宴带至阴凉的无人地,满肚子的苦水。 “殿下也知道,老奴并非从小就跟着陛下的,因此并无那些多年情谊。恰恰相反,老奴曾经侍奉过前朝太子,即便前朝太子很早就倾覆,可陛下仍然心有警惕。”宫变之日,纪蒙尘从人群中选中他的时候,就预示着自己这一生都要在忧虑与小心翼翼之中度过。 李执继续说:“陛下现下就听许大人一个人的,这些年秦大人与柳大人相继离京,许大人变成了最大的宠臣。可许大人最多在政务上点一点陛下,其他的是一句话也不敢多嘴,尽挑好听的说。” 纪云宴叹气:“罢了,公公还是去做父皇交代的事,误了时辰可不好。” “老奴将这帕子洗净,下次再还给殿下,”说着,李执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他步伐平缓地退出,一边与远远候着的干儿子念道,“希望这次能选出个能劝劝陛下的嫔妃,宫里没人说得上话是怎么一回事……” “去打探一下,柳家长子何时归京,接下来去守北疆的是谁。” 玄成点头,问:“殿下要在入选秀女中安插我们的人吗?” 他说:“你见过侍奉父皇安寝的那些宫女,她们的相貌大多与恭懿皇后有相似,可承宠从来不会超过三月。”陛下仍然大肆寻找柳春山的替身,这是公众人人皆知的秘密。于是意图上位的宫女都想出各种办法,迫使自己的相貌更像先皇后几分。 但皮相终究会衰老,她们也终究不是皇后。大多数没熬到册封的那日就失了宠,从此境遇倒转。 可陛下对柳春山仍然念念不忘。 玄成明白他的意思:“殿下担心柳家长子一归京,蓬莱郡主就会被顺势册立?” 她们相貌品性都相似,柳双娥若是脾性软些还好,她又是最拧的。一来二去,陛下很难再放下。 “婚早一日定下,我也早一日安心。”纪云宴上了装潢低调的马车,今日要去胡家探望亲人,顺道将前朝与后宫的事通个气。 玄成坐在前排为他驾马,却恍然听见厢中传来的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不知再见,她能否认出我。” 他想劝太子殿下莫要成日想这些有的没的,却只是别过头来,握住了缰绳。
第50章 蔚然 乌华城建在庞大的山谷中,虽带了厚衣,可骑着马一点点靠近时,二人还是忍不住打哆嗦。北疆的雪比陵安还要早,好在并未积雪。 城门出入把得很严,再往北边就是朝邬国,八月之后的朝邬国气候愈发严寒,时常到北疆劫掠,乌华城常常有被洗劫一空的危险。 柳双娥下了马,身上的披风还沾了些雪。行路奔波劳累,二人脸色皆透着蜡黄,可衣着发型到底与本地人不同,因此未至门前,便已经有人上前。 腰牌牢牢地挂在腰间,她展示给卫兵看:“我是蓬莱郡主,特地前来照顾有孕的长公主。” 卫兵抱拳道:“卑职陆定边,是柳将军帐下的一号校尉。将军日前便已吩咐下来,只等着您到。” 他衣着与城门守卫的普通小卒是有不同,柳双娥也就放下心来,含着笑朝他点头:“陆校尉好。” 陆定边说:“将军置了一处小院在城中,只有长公主与其侍女居住。军营都是我们这些大手大脚的粗人,擦个皮流个血是常有的事,只是情况不同,如今长公主有孕。” “辛苦你们了。” “报效家国,应该的。” 这是大祉最北边的一座城,人丁比陵安要少得多,然而却并不见荒凉之气。天蒙亮,早市还有不少商贩点着灯,二人远远地便能闻到食物的香气。 前面带路的陆定边察觉到异样,只好回头:“二位饿了吧。时间还早,长公主估摸在睡梦中,郡主若是不嫌弃,在早市上将就一顿也并非不行。” 柳双娥眼睛亮晶晶的,立刻拉着橘白往香味的源头小碎步走去。 陆定边对这一带很熟,朝在白色的雾气里忙碌的商贩高声道:“老板,要二两烧麦。” 烧麦很快就被端上来,柳双娥激动地双手颤抖,连筷子都有些拿不稳。皮薄馅大,她几乎要被眼前的烧麦勾了魂,拉过一边吃得很欢快的橘白:“我第一次见烧麦包肉的,从前都只能吃上糯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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