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上婢女天真无害的眼神,打断道:“不了,我自己去小厨房看吧。已有些日子未进厨房,我看看还有什么菜,打算今日午膳亲自下厨。” 夫人提出要亲自下厨,许是夫妻二人之间的情趣,婢女不太懂,但也未放在心上,只是答:“奴婢领您过去。” 厨房烟雾缭绕,人不多,又几乎都在忙活自己的事儿。她象征性地看了些厨房的库存,又说了几句辛苦话,便让大家各自去忙。 她转头对婢女吩咐:“你也下去休息吧,方才听见你打哈欠,可见昨晚睡得并不好。我再在这转会儿便好,无须担心。” 厨房的后头便是柴房,邵三既已走了,二人是打不了照面的。 她不必蹑手蹑脚地过去,厨房团团雾气,下人们什么也看不清。若是有心,也只能隐约瞧见自己在打量着厨房的某处。 行至后门,松雪还是下意识地观察下人们的姿势。 无人注意。 她猛地打开了后门。
第68章 张相 柴房与厨房紧密相连,若是那人手脚还算利索,是可以敲打柴木发出声音,引起干活的下人注意的。 只可惜柴房很大,进入一间还有一间,而邵三口中的人,被毫不留情地关在了最后一间。 她忙给老人松了绑,老人并未大呼小叫,比起一开始被抓住时的慌乱,眼下要镇静许多。 松雪从厨房随手拿了几个包子,递给他问道:“老人家你别害怕,我是恭懿皇后身边的侍女,唤作松雪。” “你是柳家人?当年邵家在陵安做了那么多恶事,你怕是也在受害者其中,”他虽然饿,却未狼吞虎咽,咀嚼东西的姿态仍然风雅,“我是张望亭,你应当见过我的。” “张相?”她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老人。 张望亭是三朝元老,对朝廷更新换代之事从不站队,也没人敢逼其站队。他在朝中威望甚高,但家族小辈只有一个女儿在宫中,并无实权。陵安闹得再天翻地覆,也不会有人想到招惹张家。 昔日柳春山未入宫,参加世族宴会与大小宫宴时,也曾见过他。高门出来的人总是儒雅,那时他年纪不小,但精神焕发。 她没想到再次相见会在柴房,而他的衣裳已经不知滚了多少灰。 “先别急着救我,前朝高氏要行谋逆之事,你快快替我去寻太守,或者飞书一封到陵安,告知陛下,”张望亭倏然停了一下,默然看着她的眼睛,缓缓道,“你该不会,是邵家的人吧?” “张相有这样的担忧是情理之中,”她在这个问题上并未多言,无论张望亭信不信她,他都无可奈何。松雪思忖道,“后日是邵三的生辰,届时府中不少人来往,我会通知太守府来救您出去。至于吃食……我会找机会给您送进来。” 张望亭感激道:“吃食便不必,你给我的这些饱腹已足够,还是不要再回这里,被人发现不是件好事。” 她点点头,又悄悄离去。 在阁内用完早膳,婢女仍然有些没精神,松雪搁下筷子,声音泠泠:“我到街市去一趟。” 婢女迷糊道:“奴婢陪您。” “不过几把子菜而已,我还是拎得动的,”她弹了弹婢女的脑门,轻声叮嘱,“别睡过了头,误了正经事。” 府内寻常没什么正经事,婢女要做的不过是服侍两位主子而已。只是后日是邵三生辰,这几日陆陆续续有许多客人的礼物送到,她跟在两位主子身边,见过的东西多,也能识得什么是佳品。 婢女点点头,望着她远去的背影,顿感心中一热。 - 休沐的日子,纪云宴不会在官府。 松雪特地换了身更低调的衣裙,防止走在大街上被旁人认出。 邵三说是点卯,实际是到高家去了。 太守府不近,一路上不知会不会撞见邵三。隔着昭君帽看不清她的脸,可走路的姿势与身形极易辨认。她行走很快,又是习武之人,途径街市买完青菜才到达。 向门口的看守示意腰间的身份牌,很快便领了她进去。 二人皆在里屋用膳,秦嘉平饶有趣味地看她:“你上门来,该不会是想要我们接了邵三的生辰帖吧。” 帖子发给全城有名望的家族,纪云宴肯不肯来,便是另一回事。 纪云宴说:“你是邵三的妻子,也是从柳家出来的。看在双娥的面子上,我不会为难你。” “贤妃娘娘与殿下形同陌路,还请殿下自重。” “你……” 她没理纪云宴,朝向秦嘉平跪了下去,说话简明扼要:“张相撞破高家谋反,被困邵家。事关重大,还请大人接下帖子,后日与我一道救他出来。” 秦嘉平站起来:“果真?” 他意识到自己失态,又坐了下去,思索道:“我与邵家没什么往来,要以何理由接下请帖才不会被疑心?” 松雪垂眸,眼珠无意识转动,终于从袖中取出匕首,隔着那道轻盈的布料,直接在小臂上重重地划了一道。 力道控制得很好,看着血肉翻飞瘆人得很,到底没伤到要害。不止的鲜血一点点往下流,淌在绿叶上有些惊怖。 玄成立刻取工具来给她包扎。 手上的疼痛感一时半会无法消失,她咬牙道:“我在街市被行人推搡,不慎撞上了肉贩的刀口,好在秦大人及时赶到,为我及时医治。” “先生先飞书一封到皇宫告知陛下罢,拖不得。”纪云宴面色平静,藏在桌下的手却紧紧攥着衣摆。 邵三是矜城总兵。 若是寻常百姓要反,或许还能镇压。 其他城池若见矜城无力抵抗,恐怕也会跟着他一同反了。 他有时候是会偏袒纪蒙尘不假,但纪蒙尘没有治国之才、并非明君,他心中同样与明镜般明了。 秦嘉平摇头:“我不能去。救下张相之后,你勿要拖延,立刻带着他北上,我担心邵三发觉此事后,会即刻起兵。” 纪云宴急了:“那你呢?” 秦嘉平没回答他,而是将话头转到松雪这里,低着头问:“你要知道,此事终究要被他发觉,你不会有好下场。松雪,你真的考虑好如此做的后果了吗?” 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她失血过多,脸色有些苍白。 她的双唇略微脱水,眼神又如此坚毅。 “我是柳家人。” - 奉仙殿内。 纪蒙尘为这一卦,等了许一觉许久。 他对占卜之事一窍不通,只好耐着性子看宠臣摆弄桌案上的蓍草。 对于偏爱的人,他总是很有耐心。 不知多久许一觉才停下,目光沉静地望向他。 纪蒙尘问:“大祉的未来如何?” “大祉还有很久很久。”他回答很简短,语气如此平静,却莫名让人觉得意味深长。 纪蒙尘松了口气:“那朕便放心了。” 李执扶了他起身,一路朝殿外走去。 他手舞足蹈,声音逐渐远去,却仍然能飘进来些他要去听曲的语句。 许一觉面对卦象沉沉叹了口气,神色凝重。 随侍在他身边的孩童看清了桌上的卦象,问:“侍者为何伤心?大祉要屹立不倒几百年,是好事啊。” 他没说话,抬手将桌面的蓍草打乱。 陛下只问大祉未来,却对自己的未来漠不关心。
第69章 遗诰 邵家小公子生辰,各地权贵皆来拜访。 纪云宴的出现在他意料之外。 对方猜出他心底疑惑,挥手让下人将礼物送进屋内,转头解释道:“今日并非休沐,太守无法抽身,只能请孤代为出席。小公子今日神采奕奕,可见近来万事顺利。” 二人的关系隔着一层谁也不肯捅破的薄膜,在不知情的外人眼中,纪云宴说话风轻云淡,态度也放得极为尊重,邵三反倒不好不给好脸色。 他似乎有些咬牙切齿道:“太子殿下这边请。” 尚未开席,每位宾客皆由府中下人带领,人一多看着仍旧乱糟糟的。松雪的手臂仍绑着绢帛,隔着衣袖不甚显眼。 她行至纪云宴跟前,含笑道:“我来吧。” 邵三知道二人是旧相识,也就未拒绝。 松雪避开人群往来的露天廊道,自长廊绕去。 “你的手恢复得如何了?” “伤口虽深,但不致命,多谢殿下关心,”长廊周围也有零碎的几个洒扫下人,时不时朝二人问好。待确认周遭的确无人,她才压低声音,“今日府中下人大都服侍宴会上的宾客。开宴半个时辰后便有歌舞助兴,人潮纷乱,灯火昏暗,殿下可借此机会从厨房进入柴房。” “人群都在前头欣赏歌舞,我带张相出来,或许有些明显?” “宴席上的歌舞表演完,我会带着宾客到后院的水榭。届时以更衣之由回到阁楼歇息,便将你们从柴房带出,给张相换一身干净的衣物,再从侧门出去。” 松雪安排细致,细枝末节都考虑在内,他不由得感叹,不愧是在宫廷中待过的人。 她继续说:“宴会结束是在傍晚,殿下离去时趁着夜色,不会被人察觉。接应之事由秦家完成,我只能帮到这里。” “多谢你了。” “若是你回到陵安有机会见到姑娘,记得替我问一声好。我身在矜城,心中一直在惦念柳家众人。” - “如何?陛下可说了什么?” 珠镜殿内,嫔妃们围着张昭容,焦急地等她回答。 她一筹莫展:“陛下只说会传口谕到矜城,请秦太守及周围城池太守增派人手,多在山野之中找寻。” 若要说忠心,朝野上下怕是再找不出比张相还要忠心的了。 亲皇党的领袖从前是张相,后来是柳安闲,再是许一觉。 纪蒙尘的反应在众人情理之中,可再焦急,手也伸不到矜城。更何况张望亭退隐时放回了所有权力,整个家族也因此十分安全。 又正如此,才不好大费周折到千里之外寻人。 众人围着她温声软语地劝慰,淑妃却从人群中不动声色地隐退。 偏殿里,跪在她跟前的是许久未见的宫人。 改朝换代后,宫人仍然负责皇宫的采买。淑妃记得她,她常带宫外流行的物件回来,以讨长公主欢欣。 “姑姑好久不见,可是在宫外得了什么新鲜玩意儿?”采买姑姑继续留在皇宫,没卷着那些钱逃跑,淑妃大抵能猜到她在为谁效忠。有些新奇地坐在案前,饶有兴致,“本宫想瞧瞧到底是什么好东西,能让姑姑专程前来。” 采买宫女小心翼翼地抬头,五官僵硬着从袖口取出信件。 寥寥数语,淑妃只随意一瞥便有些恼怒,右手拍在案上发出极大的声响:“你好大的胆子!” 声音传到正殿,打闹的嫔妃们都停了下来,柳双娥身子往偏殿一探,露出个头来,耳饰上的流苏摇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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