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人也聪明,他收受贿赂的账本与陈初霁讨好他送的礼品混在一处,寻常人还真看不出来。 温大人是什么身份,他在御史台这么多年,干的就是查抄的事。贪官污吏的账本他看得多了,胡家这点小九九轻易便被看穿。 “那孤该如何去救胡家?” “静观其变,莫要插手。”查抄的东西很多,倘若真要定罪,怕是整个胡家都要被诛杀。他的太子之位能否保住,都要看陛下的意思。 温大人抬脚想离去,又想起柳安闲曾任礼部尚书之事。 曾经手底下的官吏犯了错,他大概也是要被问责的。 先出了贪污腐化之事,柳安闲才离的陵安。陛下并未责怪他,可见特殊时期,陛下或许肯网开一面。 可也说不准。柳家是柳家,太子是太子,在陛下心中,太子无论如何也无法与柳春山、柳双娥与柳安闲相提并论。 “殿下可以去求贤妃娘娘。贤妃娘娘正得圣宠,她的话或许陛下能听进去。” 温大人带着人快步离去,纪云宴只是站在零落的胡家府邸,寸步未行。 他自然不会去求。 柳双娥好不容易才打消了父皇的疑心,自己又私底下去寻她,一旦开口为自己求情,她半年的努力都将白费。 他不能如此自私。
第75章 无辜 前朝高氏亦参与叛乱的消息与秦嘉平一同被带回皇宫,淑妃的珠镜殿空寂许久,坐在檐下看北雁从宫门撑着笨重的油纸伞一路走来。 北雁给她换了个热的汤婆子,劝道:“娘娘进殿罢,当心吹坏了身子。” 雪不大,落在伞上便化作雨水滚下来,北雁收伞时无可避免地溅了些在衣衫上。她站起身来,伸出手拍了拍北雁头顶的雪粒。 “金銮殿的决断如何?陛下是赐毒酒,还是赐白绫?” 矜城叛乱的消息传入皇宫时并未提及高氏,她心里仍有疑问。柳安闲南下时,瞧见矜城城墙上大大的“衍”字旗,前朝高氏参与铁证如山,她心中的石块反而落下。 “娘娘您在后宫多年安分守己,打理得井井有条,又与恭懿皇后交好。陛下念在与您多年情分,故而没有惩罚。李执公公的意思是,陛下是想您日后继续维持后宫平和。” “他倒是个会打算的,留我一命,让全天下人都看见他的宽宏大量呢,”有雪点飘进来,高妗怕会冻着北雁,便携了她一道入殿,“秦嘉平呢?陛下是给他另谋差事,还是斩首示众?” 北雁摇头:“陛下没表态。说是太子殿下即将弱冠,他是太子的老师,应当参与。还有不到两月便是除夕,宫中不好杀伐太重,一切都等上元之后再下决断。” 高妗径直进了内殿,熏香不如外殿浓郁。她行至床沿,蹲下来拉出藏下床底的木箱。 果然落了不少灰,这些年也没机会拿出来擦一擦。 灰尘扬起,在密闭的内殿有些呛人。待空中的灰尘全都落在地上,她才捂着口鼻从梳妆台中取了钥匙,缓缓打开。 大致清点一遍,里头的东西就如当年柳春山交给她时,一点没变。 高妗合上箱子,再度锁起,唤了人来搬到外殿,用清水擦拭干净。 北雁想扶着高妗坐下,却朝她摆手:“叫周太医来。” 半月一次请脉,周太医有些战战兢兢。 倒不是怕高氏会波及到自己,只是高妗的眼神那样决绝,和她被封为淑妃后的一般无二。 周太医叹着气道:“当年老臣能保住太医令的位置,还要多谢殿下。” 许多年没人正经地唤她一声“殿下”,她还以为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人记得自己曾经是长公主。 “那时我也说不上话,都是恭懿皇后的功劳而已。” “殿下唤老臣来,总该不会是叙旧。有何吩咐,尽管说便是。” 周太医年轻时也只是太医署一个小小太医郎,只给些才人美人医治,空有一腔抱负却不得重用。后来遇见林婕妤,她入宫时陛下已有许多子女,甚至有皇长孙。家世不高,凭着顶顶美貌杀出重围,在太医署总却个能为自己办事的人。 怀才不遇的人最好拿捏,二人一拍即合。林婕妤在他的医术下艰难地有了孩子,一举封妃,在宫中终于有了分量,周太医亦从太医郎步步高升。 陛下去世前,宫中的老人大都走得七七八八,或许是老糊涂了管不了事。林淑妃颇得宠爱,性格又稳重,后宫琐碎事务理所当然地落在她头上。 周太医也成了太医令,从此一手遮天。 烟雾自香炉升起,高妗盯着看了许久:“我走以后,你就是柳双娥的人了。无论她提出什么要求,你都要听从。” “殿下无须如此,陛下发了话,您……” “我活得够久了。” 案上是她与秦烛年少时来往的书信,一直保存得很好,她前夜理出来又重新翻阅一遍,算是最后的温存。高妗将厚厚的书信全都丢进案边的炭盆,直到每一个纸片都化为灰烬。 “命是保住了,但查抄躲不过。这些只是信件,我宫里的东西还多着呢,难保不会被发现我与他的关系。” “老臣最开始见到他时,只觉得他是倚仗家族势力送进来的,没什么真才实学。秦烛他很有天分,若能一直勤奋,前途无限。” “我也这么认为,”高妗目光流转,“所以才要保住他。” “殿下是老臣看着长大的,秦烛也是老臣唯一的徒弟。”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不能抉择,也无法干预高妗的决定。 她自嘲地笑:“他若真的问起我的死因,你也不妨将我的顾虑告知。不为别的,就为在我死之后,他能好好活下去,不要忘记了自己的理想。” “殿下的话,老臣都记在心里。” “小娥看着乖巧沉静的一个人,其实比谁都疯,”高妗眼神平静,双唇亲启,“麻烦你了。” 傍晚时分,却因降雪不见夕阳。 灰蒙蒙的一片,她一句话也不说用了晚膳,余光瞥见晾干净的木箱,抬眸道:“去请蓬莱殿那位来。” - “我有一样东西要交与姑姑。” 胡家出事许久,即便柳双娥知道纪云宴不会上蓬莱殿请她求情,但还是希望能为纪云宴做些事。 太后遗诰兜兜转转又回了自己手中,眼下也不好直截了当地递给纪蒙尘,得有个身份不会被怀疑的人选才好。 问茹就是那个最好的人选。 而且她知道,问茹一定会帮。 问茹一双手捧过,小心翼翼地打开,看清了上头的内容。 “这是……” “太后薨逝前是我随侍在侧,她也将此诏书交于我手。姑姑侍奉太后多年,应当可以瞧出,确乎是太后字迹无疑。” 问茹知道她的意图,没等她出口请求便答应:“若太子性命不保,奴婢会承此遗诏前往金銮殿。这是太后尚在清醒时交于奴婢的,她对太子垂爱之心日月可鉴。” 柳双娥很满意。 她倏然想起太后说的话,到现在仍有许多不明白,如今问茹在身边,恰好可以发问。 “没有人是无辜的,这是太后生前最后一句话。我还没来得及问清是何意思,她便驾鹤西去。姑姑跟着太后这么久了,能猜到其中意味吗?” 遗诰不重,却沉甸甸的,问茹将东西塞进袖口,沉思道:“因果而已。” 殿外传来脚步,橘白在门前停下,朝里头喊:“淑妃娘娘要与姑娘叙话。” 她给柳双娥系上斗篷,意味深长道:“今夜此局,可在淑妃娘娘处得到解答。”
第76章 因果 宫里没有宵禁,晚上仍然有不少来往宫人。这几日的雪下得不大不小,积了薄薄一层。雪落后的皇宫很值得赏玩,今年秋天新进宫了一批宫人,见到什么都是新鲜的。 她没打算瞒着别人去见淑妃。纪蒙尘特地发了话说不会追究高妗的责任,她也就没必要避嫌,反而伤了情分。 高妗已经坐了一会儿,上上下下打理得一丝不苟,全然没有将寝的模样。 华丽的袍子几乎只有参加宴会时才会穿,细密的针脚绣出精致的图案,柳双娥看在眼里,总觉得要生出几分凌冽仓皇来。 她从未见过高妗穿这一身。 高妗亦注意到她好奇的打量,下意识扶了扶头顶笨重又华贵的发冠,问:“好看吗?” “很好看。” “这是我及笄时穿的礼服,我母妃封妃时穿过,她走后便留给了我。” 礼服珍贵厚重,却也能看出并非近年制出,衣料与绣花手法显出年月。 二十多年前林淑妃穿过的礼服,如今在高淑妃身上。高妗生得妖艳,虽看着有些苦相,但亦是个美人。从她的容貌,依稀可以想象出林淑妃的风华绝代。 “你一定在想,我好端端的为何要翻出这件衣裳来。你也在想,大半夜的叫你来说话,我到底是想做什么。” 柳双娥笑,却也是默认。 她的心思从来都瞒不过高妗。 她一点儿也不见外地坐在高妗对面,案几边上的炭盆烧了东西,大抵是纸张之类的。柳双娥没兴趣知道,宫里的秘密多了去了,烧个信件典籍在情理之中。 “姐姐刚走那会儿,我隐隐瞧出陛下要留我在宫廷的打算,你也希望我不要为人替身。许多疑问我一直压在心底,趁最后不可多得的机会,想问个清楚。” “知无不言。” “你为何要帮我?” 因为她是柳春山的妹妹,而高妗又与柳春山交好? 那高妗又为何与柳春山交好? 亡国公主免于一死,在柳春山的劝说下被抬为新帝的淑妃,她很感激,于是与柳春山形影不离。 外界是这么传的,几乎所有人都如此认为,然而她便真的一点怨恨也没有吗? 高妗轻笑一声。 对面想知道的不是自己为何帮她,而是自己这些年做了什么,又为何未做。 “你姐姐她人的确很好,她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女子,”高妗语气并不失落,反倒有几分戏谑,“反正比你善良多了。” 柳双娥失笑道:“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从你朝纪云宴下手,我便知道你并非好人,不过这陵安城中又有多少好人?一件坏事也没干过的人,只怕皆如柳春山一般命丧黄泉。” “你对姐姐,到底是不是真心的?” 高妗双手扶着桌沿缓缓站起,居高临下地与她四目相对,眼神冰冷。 “你指的是哪一种真心?感激吗?纪蒙尘害我成为亡国公主,她是未参与政权斗争,可背后的整个柳氏何尝不是让我国破家亡的凶手之一?即便并非柳氏之女,她受夫君荫庇成为皇后,得到了东西,便要偿还。” “她也的确可怜。嫁给一个不喜欢的男人,还被困在这四方天地里。我见过不少在深宫里绝望死去的嫔妃,你姐姐算是一个。后宫里的嫔妃其实大多不会斗得如此凶狠,许多都是互相取暖罢了。她常与我叙话,出入珠镜殿的次数多了,我也的确对她有几分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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