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双娥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玄成问:“那您与三姑娘……” “自然要在一起。她有了自己的孩子,有所牵挂,怕是走不了了。” - 与衍朝公主相见,设宴于行宫。 宴会上的人不多,全是纪蒙尘的心腹大臣。 柳双娥晨起替他更衣,是件光明砂的长袍,与秋日的景色正相衬。袍子上的刺绣不多,低调又含蓄,只有头冠间的金簪依稀能觉察出身份尊贵。 “衍朝公主估摸着已经到了行宫,过不了多久便要到轩中。大病初愈,陛下待会儿在宴上仔细着自己的身子。” 柳双娥给他套上外衣,低头给他系带子,手被无端握住。 她抬头,额头险些撞上纪蒙尘的下颚,听身前人说:“你陪朕一起去。” “朝政要事,臣妾不能干预的。” “朕说你可以便可以。今日只是设宴,若他们便受不了,往后在金銮殿议政,你在身侧旁听,恐怕有的人要气死。” 说是这样,可朝堂之上,除了个别缺根筋的,又有谁敢说呢。 她眼皮轻跳。 柳双娥下一瞬便意识到,纪云宴的人或许会反对。 她平复心情,笑意盈盈:“那臣妾就跟陛下一起去看。” 举荷到了有一段时间,还有轩中坐着的几位臣子。 尚书省人员悉数到齐,还有张望亭。 要说这些人里,对陛下最纯粹的,大抵便是张望亭。 封她为后的旨意已经昭告天下,就等着回到皇宫的典礼,臣子们对她的出现并不意外,依次行礼。 众人围着落座,举荷终于进来。 两年没见,她长大了许多,眉目间神态也有小大人模样。她的罗裙未拖曳至地面,到脚踝处即止。 这些年在柳家的看顾下,礼数学得很周全,行为举止甚至无法让人挑刺。 她双手捧出邵家腰牌,上半身与手臂连成一条直线,出声道:“听闻祉朝君主治理有方,见四海升平,高氏举荷特奉邵家腰牌前来,以之为信物。” 李执取过她手中的腰牌,又递到纪蒙尘跟前。 柳双娥再熟悉不过上头的纹路与手感,却还是偏着头装作好奇的模样。 纪蒙尘是旧主,对邵家再熟悉不过,可也要天家颜面。 柳双娥适时宜地接话:“曾在私下里的场合见过几次,这牌子做工精巧,应当不会有错。” 她转头望向举荷:“你说你是高家人,那你是高家何人?爹娘姓甚名谁?该不会是随意一个人拣了邵家的牌子便送来,要诓陛下吧?” “举荷之父乃前朝太子,高承辞。战乱之后由姨娘抚养,虽知晓身世却并未有复国之念,此番前来只为说清,保亲人安危。” 纪蒙尘抬眸道:“陈初霁是你的亲人,矜城高氏也是你的亲人。同样是亲人,你可想过如此做,会令矜城的族人难堪。” 她的回答滴水不露:“陛下治国有方,倘若没有今日之事,举荷在祉朝之中只会姓陈。高氏族人,未尽抚养照顾我的义务,却一直想借用我的身份行不正之事,算不上我的亲人。” 柳双娥问:“你既然说自己是前朝太子的女儿,那要如何证明?都说太子妃抱着女儿自焚而亡,谁又能知你是不是赝品?” “在坐诸位皆事过前朝,即便已过去十数年,前朝太子的面容虽已模糊,却也有些印象,”张望亭说着,目光移到纪蒙尘身侧的李执身上,“若老臣没有记错,李公公曾侍奉前朝太子。” 竭力在这场宴会中隐形的李执闻言身形一颤。 陈娘子的身份揭露,自己没牵连一同下狱,全靠有柳双娥在陛下耳边劝谏。他们做奴才的,这种政事也就是递个东西的活,其他的万万不敢参与。 他干巴巴回复:“老奴确乎侍奉过前朝太子,陛下与大人们吩咐便是,老奴一定照办。” 纪蒙尘示意他上前。 李执不敢推辞,只好硬着头皮上前。 前朝太子妃自焚而死他知道,举荷没死他也知道。 不过高家没提,朝中不知晓,他有这份旧情在,也没来由给人家添一道不爽快。 这种时候,也不是寒暄“我小时候还抱过你”的好时辰。他停在举荷面前,对面任由自己肆意地打量自己的五官,仿佛要从这张脸里看出好几个人来。 半柱香的时间,他才悠悠转身回禀:“太子之女并无明显胎记,老奴只能从样貌分辨——她的眉眼,是极像前朝太子的。” 其实也只是走个过场罢了。 见过高妗的人,再见举荷,初看都有些愣神。 二人的血脉不近,五官并不像,神态却有些相似。 “皇后以为呢?” “若此人真心为陈初霁的性命而来,陛下何不做了这个顺水推舟的人情?” 南方叛乱城池还浸淫在衍朝旧主的梦里,那他们就将计就计,狠狠泼敌人一身冷水。 ——你拥护的王朝血统最高贵的人,取了邵家腰牌远赴陵安,只是为了求和。 底下的臣子附和道:“娘娘所言极是。” “依微臣看,陛下要做人情,便做一个大的。让消息传到南方,动摇了他们的人心才好。”柳安闲提议道。 “将高举荷安置在别院中,连同陈初霁一起接出来住,”他咬字清晰,眼神深沉,“陈初霁会活下来的,因为你。”
第105章 抓痕 宴会人群散去,众人仍然在轩外客气。 举荷所带之人不多,身侧只跟了个蒙面女使。 她的眼睛有些眼熟,柳双娥愣了愣神,便听见身前的纪蒙尘问:“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女使福身,低眉顺眼回答:“奴婢容貌异常丑陋,恐惊动他人,故而以面纱蒙之。” 柳双娥闻言微眯着眼,心中似乎有所触动。 他未置一词,只是上前去,伸手揭下了女使的面纱。 她的疤痕颜色以红色为主,深浅不一。从脸颊一路蔓延到下巴,下半张脸可谓触目惊心。 柳双娥察觉到他倒吸了一口气,终于将面纱塞回了女使手中。 女使没有骗人,他颇为满意,抬头道:“吩咐下去,收拾行宫一处阁楼,请公主住进去。” - 陈初霁活下来没错,替代她下狱的是许一觉。 许一觉前脚刚到陵安,将圣旨给了守城兵卒看,后脚就被关进了牢狱。 封后大殿的人群刚散去,陵安一脚踏入冬天,问茹很有眼力见地紧闭门窗,防止外头的风吹进来冻着,也给二位主子留些空间。 发冠是纯金打造,镶嵌了不知多少宝石。柳双娥无暇欣赏,只是坐在床沿,让纪蒙尘给她一点点卸下发冠。 发冠笨重,宫人不知使了多少招数才将其牢牢固定在头顶。这块头发又牵连着那一根发簪,纪蒙尘只好眯着眼,低头仔细地扒拉她的发丝。 纵使如此,却还是偶尔有不慎之时,扯得她的头发,头皮传来微弱的疼痛感。 她叹气道:“真累。” “在奉仙殿时便瞧见你打瞌睡,一天下来,实在是难为了。” “好在都挺过来了,”她打量着凤仪宫的布局,较姐姐还在时几乎没有变过,不过又添置了些物件而已,“陛下近来为前朝事烦心,也还是要注意身子。” 发冠被拆下来,沉甸甸地置于手中,纪蒙尘将其托举到案几。发簪便要简单得多,每拔下一根,都有乌黑的长发倾泻而下,散发着清香。 “朕现在只信得过你与岳丈,那些臣子让朕头疼得很。” 许一觉的境遇在几个月内一落千丈,陛下没有分毫手软,臣子们害怕又愠怒。情急之下,还真有不少人联合上书为他求情。 “其实许一觉也不是非得死,从前许多事情,他都替陛下办得不错。” 这种陛下身边的近臣,一来要变着花讨圣上的欢心,二来要当陛下的刀,为他干许多腌臜事。 倏然冒出了个红人,年纪轻轻的,甚至没通过正经路子上来,自然惹得更多人暗中嫉妒。如今他落难,有人担心兔死狗烹为他求情,就会有人上书骂许一觉心术不正。 这都不要紧。 要紧的是纪蒙尘怎么想。 他的神色一点点冷下来,拆发簪的力度都大了几分,扯得头皮有些疼,柳双娥不得不倒吸一口凉气。 她继续说:“是非全靠陛下定夺,臣妾也不好多加干涉。” “朕说过,人前人后你都可以谈论,不会食言,”听到她的吸气声,纪蒙尘的力度小了几分,“你觉得,他不该死吗?” “臣妾只是觉得,许一觉的死,或许会引起朝野震荡。” 从清算邵家到南方大乱,再到秦家覆灭,朝野震荡次数之多,似乎也不差这一次两次了。 纪蒙尘笑道:“有柳家在,朕很放心。” “陛下似乎,不大喜欢许一觉。”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个道理她懂,可纪蒙尘按理说,也要顾及与许一觉这些年的君臣之情。 “朕说过,只信得过柳家。” “柳家承恩太多,臣妾害怕。” “柳家不一样,”他按住柳双娥的下颚,吻上她的嘴角,“从此以后,你要见自己的家人,用凤仪宫腰牌即可出宫,无须向朕请旨。跟家人团聚,去远处玩乐,朕都允许。前提是……你会回来。” 旖旎过后,纪蒙尘沉沉睡去。 他呼吸声深沉又平稳,柳双娥轻车熟路下了床,瞧见守夜的问茹。 她扯了块布坐在地上,柳双娥蹲在她身侧,轻声问:“这是你提议的?” 莫名其妙的,她能出宫,甚至能出城。 柳双娥不相信这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主意,一定是有人旁敲侧击。 他在行宫养伤期间,一直是问茹在御前侍奉。 问茹睡得不深,醒来之后脑袋清醒得很:“奴婢不是为了娘娘,是为了陛下。” 柳春山的死让他抱憾许久,若再失所爱,恐怕会疯掉。 “你果然是他的人,”柳双娥缓缓坐下来,轻轻靠着身后的屏风,给悬空的腰部借力,“难为姑姑陪着陛下这么久,这样的年纪,应当颐养天年才是。” 问茹没承认,亦没有反对,只是缓缓接话:“说到底,还是做奴才的。主子有什么吩咐,我们都得照做。” “所以陛下的吩咐是盯着我?”进宫以来一言一行都在问茹眼中,她耍的各种小聪明,问茹不会不懂。或许一字不落地被禀告给纪蒙尘,又或许只拣了些利于自己的来说。 柳双娥全不在乎。 纪蒙尘自己不知道,可柳双娥与纪平乐、与柳安闲、与周令先都清清楚楚,他大势已去。 他沉溺在温柔乡里,以为有与自己两情相悦的妻子,讨厌的人全都丢开,未来的日子会很舒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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