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从始至终对奴婢的吩咐,只有照顾好娘娘。” 柳双娥半信半疑,笑而不语。 纪蒙尘的人也好,太后的人也好,并不重要。 她沉默半晌,才开了口继续说:“陛下与太后母子情深,姑姑从前侍奉太后左右,因了这份情,也会格外优待姑姑吧。” 优待她是真的,但并非为了侍奉太后的这份情谊。 问茹隔着屏风,回望睡得正香的纪蒙尘,才说:“陛下虽敬重太后,娘娘却也应该看得出,太后与长公主更亲近些。” “陛下忙于政事,太后与长公主更为亲近,也是常事。” 问茹摇头:“生计都难以维持的时候,又怎么能乞求得到足够的关爱。” 柳双娥闻言心下了然。 在最应该得到双亲之爱的年纪,他爹意外去世,娘也迫于生计每日奔波,无心照料。 后来日子渐渐好起,他年岁已渐长,太后就将几乎所有人感情,都倾注到尚年幼的女儿身上。 “这些事情,我从未听起人提起。” 纪平乐告诉了她从前在矜城的许多,纪蒙尘如何与胡秋水一步步走到成婚的,纪云宴又如何在矜城长大的,事无巨细。却从来没说过,母子之间这样的关系。 “比起胡氏,这件事更隐晦。” “那姑姑为何要告知我?我帮不了陛下。” 斯人已去,最能解决问题的太后已死,唯一的妹妹与他渐行渐远,甚至反目成仇。 柳双娥向来只会戳别人的痛处,而不会宽慰人心。她没能力帮纪蒙尘走出来,也不愿意让他高兴。 “娘娘只要知道,陛下与太后的关系并非表面看上去那么好就够了。” “那你呢?” 她发问尖锐,让人不禁掂量掂量要如何回答才能滴水不漏。 柳双娥偏头望着问茹因岁月流逝而松弛下来的脸颊,想要等出来一个回答。然而下一瞬,便察觉到地面剧烈的抖动,靠背的屏风亦不住摇晃。 不远处的纪蒙尘的呼噜声停止,却并未起身。 柳双娥朝问茹高喊:“到院子里去!” 她转身拉住床榻上的纪蒙尘,不容他意识清醒,便使了狠力小跑着朝殿外走去。 宫人们睡得不深,她到院子时,已有三三两两围着自己靠过来。 李执吓得破音:“陛下和娘娘都没事儿吧?” 纪蒙尘才醒不久,这会儿才回过神来发生了什么。手腕方才被柳双娥紧握着跑出,已经勒出了一圈淡淡的红痕,平静下来,能感受到红痕处传来的微弱的疼痛感。 十月的陵安已经很凉,李执递过来的披风,他顺手套在了柳双娥身上。 “无妨。待天亮之后,找六尚局统计各宫情况。” 这样一场不大不小的地震,真会震塌一些年久失修的院落。借此机会,也可修缮一番。 “都回去歇着吧。” 纪蒙尘吩咐底下的人回去,反手握住柳双娥的手掌,想要带她回殿继续安眠,又被李执拦住:“若是有余震再惊扰了陛下怎么好……陛下还是寻个安全的地方再去睡罢。” 纪蒙尘冷冷瞟了他一眼:“宿在外头,便不必担忧被宫殿伤着了。” 李执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凤仪宫结构严密,用料坚实,想来不会有大事,如今夜已深了,公公也安睡吧。”柳双娥与纪蒙尘一桶步入凤仪宫。 凤仪宫的确是匠人精心打造,除却家具略微晃动,偶有变化位置以外,根本看不出来过地震。 殿里只点了一根蜡烛,直到靠近床榻时,二人才发现不对劲。 床帐的支架中,有一根木材落在了床上,连带着床幔一同倾斜下来,就着月光,柔软的床幔如同牛乳一般丝滑。 她没有即刻唤宫人进来,而是注意到里侧墙面上的痕迹。 里侧的墙壁一直有床幔包裹,若非此次地震,只有在换洗时才能见光。 柳双娥取过烛盏,蹑手蹑脚地爬上床,往墙壁不平整的痕迹处照过去。 几乎是第一眼,她便能确定,这是人为的抓痕。 凤仪宫在姐姐入宫后便修葺一新,连墙面都再次漆过。 这是姐姐的抓痕。
第106章 游园 她明白,纪蒙尘同样明白。 转头望向他的那一瞬,手边的烛火倏然灭了。 黑暗里,谁也看不清对方的神情。 耳边传来纪蒙尘的声音:“不早了,睡吧。” - 十月既望,举荷获封含英公主。 柳双娥将归楼之后颜色褪尽的栾树,移栽到了公主府。 她在凤仪宫后院的花园里修剪旁逸斜出的枝蔓,虽说从前一直派人修整,却不如亲自动手得满意。 问茹给她搭把手,说:“恭懿皇后生前最爱荼蘼了,连带着公主殿下在春日里也爱在花丛里打转。” 宫里种荼蘼的地方不多,昭溪能看见,从前是纪蒙尘带着她在凤仪宫睹物思人。柳双娥入宫后,便换成了她带着在春天里玩闹。 “前朝太子妃最喜欢栾树,高举荷不会讨厌。” 东宫也栽了许多栾树,比皇宫里的栾树更大更好,只可惜纪云宴仍然被软禁着。 “陛下给了她这样的封号,娘娘又送她如此一份大礼,也真是帝后同心。” 柳双娥轻轻一笑,想起昨夜与她的问答还没个下文,说:“长启时常哭闹,姑姑若是睡不着,本宫可以向陛下提议,送您出宫颐养天年。” 问茹想接话,正欲开口,柳双娥的话语又落下来,让她无力拒绝:“陛下当初调姑姑来,也只是为了本宫过得舒服些。姑姑您也看在眼里,本宫如今过得很好。往后凤仪宫事务繁多,还多了个小娃娃,您劳碌一生,也要到享清福的时候。” “奴婢……” “矜城已非大祉城池,姑姑是回不了家乡了。月牙城乃富庶之地,又有柳家人打理,您会过得很舒服。” 柳双娥眯着眼,算盘打得很响。 手里的剪子停住,静静地等她的回答。 脚步声从远处响起,橘白自前殿到后头来,终于瞧见花丛中的二人。 “今日要去含英公主府参宴,姑娘仔细误了时辰。” 她用袖口擦过额头的细汗:“随我进去更衣。” 橘白是侍奉她左右的人,衣料皆与其他宫人不同。首饰与衣裙,华贵程度都要超过许多低位嫔妃。 柳双娥不爱戴那些沉得要命的贵重首饰,在外又需要如此,好不让人轻看了去,只得选了个打扮橘白的折中的法子。 换完衣裙,问茹端水来给她净手:“娘娘有心为奴婢打算,奴婢感激不尽。只是月牙遥远,鲜有相识之人,没有陪伴之人十分寂寞。” “那便将姑姑安顿在陵安城附近。大隐隐于市,姑姑目达耳通,一定会过得很舒心。” 问茹取了帕子来替她擦干净水珠,淡淡应下。 含英公主府好不热闹。 册封之礼早早结束,作为投靠新朝的前朝公主,高举荷身份特殊,纪蒙尘也有意在此做文章。 他不便到访,便由柳双娥来。那些不大会揣测圣意的臣子,得到新后出席的消息,便也能安心踏足。 宴席在傍晚开场,柳双娥下午抵达,也算是姗姗来迟。戏台已经开唱,女眷们全神贯注地看着,并未注意到她的到来。 她随意挑了个空位,底下的人上了茶。 柳双娥接过,听到台上人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身侧的人见她衣着低调,头偏了过来,正要问她是哪家娘子,瞧见柳双娥正脸时却浑身一颤。 柳双娥眼疾手快地将手指贴在自己唇瓣前。 高举荷自然能认出她,勉强压下心中浮动,侧身问:“你今日打扮怎的如此内敛?” 在月牙几年,她们虽不至于形影不离,可到底相熟。 柳双娥发髻上的步摇晃荡,随着她的脑袋一同轻微摇晃:“过于张扬不好。” 高举荷一举一动都被盯着,有些事她想要亲口问问,又实在是找不到机会私下相处,只好借了看戏时众人入神的时候,与她叙话。 台上继续唱:“良辰美景奈何天——” 声音淹没到她们的谈话声,除了二人以外谁也听不清讲了什么。 柳双娥问:“陈娘子还好吗?怎么没见她出来?” “她受了牢狱之苦,今日人多,不适合养病。” “她可说了关于许一觉的什么事?”柳双娥接着问。 照理说,事情牵扯到陈娘子,高举荷来投靠求和保下了她,事情就告一段落了。 可许一觉作为她的丈夫,倏然被召回京,如今也在牢狱之中,生死未卜。连带着纪云宴的东宫也死气沉沉,不知何时才能解了软禁。 “我长久不在陵安,有些事我来传话不太明白,还是请娘娘私下与她一叙吧。” 柳双娥没反应过来,这么多人的要用什么方法私下与陈初霁相见。抬眸一瞬,为她添茶的侍女便失了手,紫砂壶落在脚边,碎裂声传来时茶水飞溅在罗裙上。 侍女惊慌失措伏倒:“奴婢失手,有损娘娘仪态,还请娘娘赎罪!” 声音不大不小,吸引了女眷们的目光,纷纷下座来行礼,就连戏台上的声音也没了。 高举荷适时道:“没规矩的东西,还不赶紧收拾了瓷器下去,仔细伤着贵人们的身子。” 侍女哭哭啼啼地下去,高举荷移至她身侧,因年岁不大,比柳双娥略低一个头,言语却沉稳,一看便是经了事的人。 “府邸中的衣裳不如娘娘身上的华贵,或许能解燃眉之急,娘娘以为呢?” - 阁楼之中,光线幽暗。 高举荷上京准备齐全,甚至带了柳双娥在月牙城时的衣物。 是以她穿在身上,十分妥帖。 侍奉她穿衣的除了一直在左右的橘白之外,还有当日跟随高举荷一同赴宴的毁容侍女。 她取过柳双娥的衣物,打算出门交给下人去洗,转身之时手腕却被柳双娥握住。 柳双娥手劲很大,而侍女未曾习武,也不做粗活,故而被她抓得有些疼,发出低沉的吃痛声。 柳双娥声音冷冷:“阿眠,你还要与我装到什么时候?” 高举荷身边莫名其妙多了个侍女,初见时便有些奇怪。可在纪蒙尘揭下她的面纱时,柳双娥就明白了是个怎么回事。 手腕被松开,秦眠下意识抱紧了怀中湿漉漉的罗裙。这一次没有纪蒙尘在场,她的面纱之后没有特意绘制的疤痕,露出一张姣好的脸蛋来。 柳双娥继续说:“陵安凶险,况且有不少人认得你,这几年长大样貌的确有所变化,可有心之人仍然能够辨认。月牙富庶之地,又有柳氏一族庇护,你在那里安安心心写自己的话本子,不该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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