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讲堂里刻意待了许久才出门,为的就是避开这种人。 世族子弟下学后总是三五成群,没人敢同他这个不受宠的太子搭话。为数不多的交流中,这样的轻慢之言还是占了大多。 对面的人嗤笑:“太子殿下莫不是觉得我们这些人是游手好闲,打算洁身自好?大家呼的都是这陵安城的气,上的都是大祉的国子监,哪来的好坏之分呢?” 纪云宴没回答,态度冷硬:“烦请让开。” “大家瞧见了吗,太子殿下觉得我们污浊,脏了他的眼呢,”那人呼朋引伴,将纪云宴团团围住,把国子监的们堵得严严实实,“那就让太子殿下看清我们的脸。” 纪云宴想回头喊玄成快走,却发觉不知哪个人将自己的手牢牢钳住,根本没有动弹的余地。 有人摸到自己的后脑勺,将他微低的头倏地往上抬,对上这群人得意的目光。 “都给我放开。” 人群外传来低低的女声,乌压压的一片之中,纪云宴瞧见了身形弱小的柳双娥,带着身后的侍女,环抱着双手立在门前。
第15章 打人 柳双娥认得他。 这是邵家的小公子。 邵昭仪入宫后,邵家为了不让她孤零零地受苦,子辈也迁来陵安城。而且这一辈三个,都是飞扬跋扈的主。 邵小公子比她略长几岁,仗着邵家势起,不少地方都有过交锋。 他并不怕她,也不行礼,只是说:“还以为柳三姑娘忙着为皇后伤心,不愿面见外人呢。没想到这样好的兴致,肯踏足贱地。” 柳双娥懒得理他,朝纪云宴身后的众人扫去,一字一句道:“放手。” 抓着纪云宴的人不认识她,听邵小公子的话也能明白这是新封的蓬莱郡主,唯恐惹了柳家,只得松了手。 她伸手牢牢抓住纪云宴的手臂,二话不说往外走去—— “柳三姑娘这么有兴致的话,不如跟我们去集市转转?” 邵小公子挡在她身前,笑意盈盈。 “今日已晚,改日吧。” “三姑娘不肯赏脸?听闻我二姐在宫中时,您可不是如此冷脸的。说是,哭得肝肠寸断呢。” 自己有意装可怜,传出宫中,倒是被人讹传至此吗。 她微微抬头,正对上邵小公子的眼睛:“邵小公子说是便是好了。我方才收拾了皇后遗物,正要送进宫去呢。您这样挡路,误了时辰,只怕不好。” 她还以为邵小公子要继续对峙几句,眼前庞大的身躯却侧开来。 柳双娥拽着身后的纪云宴,从他身边过去,却感觉左耳有人附了过来。 邵小公子的声音极低,低到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 他说:“给人出头也要看是谁,小心和皇后一样的下场。” 她停住,偏头确认道:“你说的下场,是什么?” 邵小公子摊手:“死了呗。” “是吗?”柳双娥转了话头,眼神朝松雪那边去,“我记得,你会些武功。” “奴婢跟随先皇后多年,职责便是保护其安危。”松雪说。 “那好。”她松开了纪云宴的手臂,拍了拍手,神情冷漠地与邵小公子四目相对。 她比对方要矮几乎一个头,头上也没别什么华贵的首饰,只是立在那里,气势却要压了所有人。 她咬牙喝声道:“松雪,给我打。” 回宫一路无言。 纪云宴的紫兰榭隐在太液池背后的一大片竹林之中,紧靠着冷宫,少有踏足,寂静异常。 玄成也跟在二人身后,背着书箱与松雪并排,大气也不敢出。 柳双娥把他送到檐下便挺住,转身想走,却被一把抓住手臂。 纪云宴问:“你生气了吗?” 柳双娥的嘴扯成一条线:“是有一些。” 哪止一些,她当时是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指着邵小公子说话时的眼神,恨不得要将所有人吃了。 而在场竟无一人敢拦。 “这不关你的事,是他口出狂言在先。也不必担心,这事就算闹大了,他也不敢去柳家讨公道。大不了邵昭仪与我吵一架而已。” 上次邵昭仪的事情,看着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其实陛下清楚着,心里记了一笔罢了。没想到邵家小公子还以为是柳家落败。 今日这个架,算是给姐姐出头了。 纪云宴神色有些落寞:“终归是我不好,让他们寻了可乘之机。” “殿下不必妄自菲薄。那邵家大公子我也是见过的,言语极尽不正之风。三个都如此轻狂,反倒好拿捏。不过,等邵大公子回来,还有一阵要闹的。” “三姑娘,我只问你一句,”纪云宴抓着她的手臂,目光如炬,“如若邵家倒台,我们的日子会不会好许多?” “我的会好许多,殿下您的,我不敢肯定,”她思忖再三,还是没有把话说开,“您的困境可解之法,其实自己都明白。外人怎么看不要紧,要紧的事别糊弄了自己。” 纪云宴的头耷拉下来。 “殿下伶仃孤苦,若是想寻求家人的温暖,自然也可去找胡才人。她应当,也是住在这附近。胡才人也应该,很喜欢与殿下聊天吧。” 纪云宴猛地抬头,问:“你都知道?” 柳双娥没回答,继续嘱咐:“不过殿下别太显眼了。” 走出来时,已是夕阳。 白天穿这身还觉得燥热,现下没走动,身上却觉得有寒气了。 “待会儿回去,我还是全身给你看看,万一哪里破了皮。” 松雪笑道:“哪有这么娇贵呢?我学武的时候吃的苦可多,本以为邵家人都习武,却没想邵小公子不仅什么也没学,连身手也算不上好。” “还是给你看看,”她捏了捏松雪的肩膀,固执道,“你受了伤,姐姐在天上会不高兴的。” “就好像梦一样。在这宫里。”影子被落日拉得很长,长得似乎可以回到十年前,主仆三人全天下游历,在田野间放肆大笑的日子。 松雪垂眸,慨然道:“若是可以,她下辈子,还是当个行走江湖的女侠吧。可千万别再,进了皇宫。” - 这一边邵昭仪正立在金銮殿外,等着陛下的传召。 等了半个时辰,仍只见进进出出的臣子,似乎没有要见她的意思。 她正要先行回宫,却见李执从里头出来,手里正捧着一卷画。 画被严严实实地藏在画筒里,根本瞄不到画的是什么,邵昭仪只好出声询问:“这是什么?” “昭仪娘娘好。这是陛下曾经为大行皇后作的丹青,打算送到翰林院的画师那去,制几张摹本出来,”李执注意到她若有若无靠近的手指,只得弓了腰,不动声色地远离几分,“娘娘若是想看,还得问过陛下的意思。” “这是何意?” “并非奴才有心折腾娘娘,只是陛下吩咐,要奴才亲手送去翰林院,期间不能经任何人的手,这东西珍贵得很,”他又退了几步,而后从她身侧绕开,“奴才告退。” 邵昭仪还想再说,却只能望着李执越走越快的身影。 “有什么东西是本宫不能看的?”邵昭仪闷闷地嘀咕道,冷着脸吩咐身后的宫女,“远远跟着,叫画师多临摹一张,送来本宫这。”
第16章 纳凉 第三日,邵小公子挨打的事传遍国中。 奇就奇在不仅没有臣子敢上书,连挨打的当事人也没追究,只是立刻差人请了城中的大夫,烛火长明。 当然没有性命之忧。她吩咐了松雪,下手无须太狠的,只要疼过长个记性便好。 如此一夜未眠,大抵是他身子娇贵,泡在蜜罐里长大的,没挨过这样的打。 这事从宫外传到宫里,橘白乐呵呵地从别宫侍人那听见,又原封不动地传给柳双娥。 方才讲完,便听松雪来传话说:“邵昭仪到了。” 用过午膳不久,吃饱了便容易发困。她晕乎乎地,想睡一觉起来清醒些再同邵昭仪吵,还没来得及摆手便见其已然盛气凌人地站在殿外。 “橘白,奉茶。” 她微微侧身,拣了块绿豆糕丢进嘴里,抬头打量了她一眼。 邵昭仪今日是鹅黄的齐胸裙,梳了个单髻,也没落座,开口质问道:“你打了我三弟?” “昭仪想说什么直说便是,无须弯弯绕绕。” “我大哥马上就到京,到时候有你们柳家好看的。” 柳双娥坐在那抬头愣着看邵昭仪许久,然而她的确没了下句。 她佯装叹气道:“你不说的话,那我可要说许多了。虽说大行不顾细谨,可你们邵家不守规矩的毛病,还真是不轻。无论是你还是小公子,可从来没给我行过礼。” “从前未行册封礼也就罢了,如今礼成,路遇竟也不知问个好吗?”柳双娥接过橘白手中的那盏茶,推到邵昭仪跟前,笑意不达眼底,“我不追究,可不代表着旁人不会放在心里。” 邵昭仪冷笑道:“你们家,强弩之末而已。” “昭仪觉得便觉得吧,”她反手一推桌案,借力站稳在她跟前,越看越觉得眼前人的装束有些眼熟,“你甚少穿这样的颜色……” 对面警觉地望过来。 她的这打扮,分明与陛下给姐姐作的那副丹青,一模一样。不仅是衣裳的颜色,连画的眉毛都一般无二。 昭溪满月酒上还笑过,若是邵昭仪连剑眉也学了去,那才真是笑话呢。 柳双娥也不生气,只是双手环抱着笑道:“还未恭喜昭仪重获陛下欢心。希望陛下,是真心喜欢昭仪,昭仪的恩宠也能长长久久。” 她又朝橘白招了手。 “送昭仪回宫吧。快要入夏了,午间的日头可大,当心热坏了。” - 下学后,纪云宴往太后处请安。 秦烛例行给太后送药来,被叫住,坐着一同喝了碗绿豆汤。 纪云宴与秦烛也是旧相识,二人之熟络,比之柳双娥还要更盛几分。 几人纳凉,不多久便说到兴头上。 “怎么不喊我一同来坐?”被淑妃叫醒,柳双娥瞅着不那么热了,干脆抱了公主到太后宫里坐,撞见几人热闹的时候。 太后轻轻指她的脑袋:“之前哀家还说你太静了,没想也是个泼皮。” 秦烛添了两句:“郡主与家妹一处还要更活泼些。记得小时候,二人还纵了小马驹在城外奔了整整一日,很晚才回府。” “臣女这是与太后亲密呢,”她往绿豆汤中又添了些糖,见淑妃将一沓册子送至太后跟前,凑近了问,“这是什么?” “今年热得早,打算早些搬去行宫中避暑。不日邵远将军归朝,也可接风洗尘。”淑妃回答道,目光不经意扫向她身后的松雪,倏然想起她将邵小公子揍了的事。 二人目光交汇,却又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太后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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