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传言并没有多说夫人的好话,毕竟短短几个月里,她已经祸乱朝纲太多次了,从罢免了骠骑大将军,到挥霍国库,再到抓阄选主将……,现下晋国人只觉得朝廷但凡风吹草动,都是凝光夫人吹的枕边风。 众人甚至认为这个女子已经把握住了晋国的命脉,以至于他们都觉得,陛下沉溺美色,晋国国将不国。 小宛预感到自己风评会很差,但还不知已经差成了这样,虽然谈不上人人得而诛之,但是估计若是这场大战出了岔子以后,“诛妖女”的口号就要满天飘飞了。 话又说回来,凝光夫人三言两语之下就能一举选定出征的主副将,也实在是很令人忌惮。 —— 小宛近几日趁着雪霁去上曲垣练舞的时候,想着许久没看见宫拂衣,简直太清净了。 她一边练,一边想,虽然耽搁了很久,可能不能把《国韶》的四部都练好,也就不能在除夕宫宴上跳舞了——但是她可以……可以在私下里,偷偷地,将练了很多天的第一部 花夜跳给他看。 以后如若还有机会,再跳一场完整的《国韶》。 但她又有些犯难,私下里的话,上哪里去找伴乐。 小宛没有深思,左右还是先练熟些再说。 这一柄剑实在好用,轻而不飘,十分趁手。剑光霍霍,质若盈风,舞起来时天花乱坠,她自己也觉得眼花缭乱。 她唯一遗憾就是,寻不到一件合适的舞衣。 各地岁贡里虽有不同样式材质的绫罗绸缎,但是若要论制作舞衣,却都不甚合适。 她对于其他的东西都不算挑剔,甚至可以说是大度了,唯独在舞衣上,总觉得世间的布料都欠缺了些。 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九,小宛还在为舞衣发愁时,有小内监来沧海殿请她去内务监挑少梁郡进的岁贡,说少梁郡新贡上几匹霓光锦。 她也不知霓光锦是什么,但似乎是个好东西。她到了内务监时,却见内务监总管陪在一个女子身边。 她心中只道是晦气,这宫拂衣怎么又跳出来了,还偏偏同她撞上。 她本想转身就走的,那个小内监却道:“夫人不进去瞧瞧么,陛下得知有霓光锦,特意叫奴婢来请夫人的。” 小宛心里不高兴,说:“是给我的话,那直接送去沧海殿就是。”她顿了顿,“不是给我的话,就算了。” 说罢,正要走,那小内监就叫道:“陛下——” 她一转身,就望到站在身后的青年,正微微低着目光,似有些好笑地看着她笑:“怎么不高兴了?” “我……”她又无法说出口,因她又望见了宫殊玉站在他身后。 她发现,宫殊玉简直已经到了如影随形的地步了,除了在沧海殿里,哪儿哪儿有姬昼的地方就有他在。 她低声说:“没有不高兴的。” 她为表证这话,还乖乖走到他的跟前去,拉了拉他的袖子。 姬昼说:“那怎么不进去?” 她欲言又止,目光躲闪了几下,说:“刚刚到。” “少梁郡的霓光锦是一绝,据说色如霓光,绚繁华美,一年也仅能得三匹。既至新年,也该给你裁几身新衣服了。” 左右无法,她还是得进去。 进了内里,他们远远就望到了内务监总管身旁那个姑娘,裹着大红色白狐毛出锋的斗篷,娇小之余又添了几分端丽。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正和大总管说话,忽然望见了他们,先是喜:“表哥!”后是惊:“啊……夫人……” 小宛抚了抚额,每个人都要做出这样的反应,好像姬昼是吉祥物,她是扫把星。 还有后话:“哥哥!?” “不是说过除夕之前你不准出来?” 小宛讶异地看了一眼宫殊玉,又迅速收回了目光。三司使宫大人几时对宫拂衣这样严厉了? 但她心想,或许是他们兄妹俩一唱一和,演给她看的呢。她可不能真的相信三司使能严厉管教他这妹妹。 如是一想后,她就在一边假装自己不存在,这般若是有什么突发情况,她也好装傻。 “哥哥!”小宛见宫拂衣蹭蹭几下小跑过来,抱住她哥哥的胳膊,摇了摇,说:“哥哥,我就是想做新衣服……我的衣服都在晋北,既然过年,总不能一件新衣服也没有吧,哥哥——” 她撒起娇来,模样还算可爱,小宛觉得她如果不是那么能搞事的话就更可爱了。 她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将目光移开。 姬昼轻抚了抚她的头发,牵起她的手。她一呆,感到自己小小的手被他的手包裹住,温暖从四面八方涌进掌心一样。 他的掌心略带薄茧,不知是握笔还是因何而得,骨节清瘦有力,恰到好处地令她心里有些因此安定。 内务监总管连忙过来伺候,陪着他们进去看那新到的三匹霓光锦。 霓光锦陈在桌案上,前头点了一列烛灯。 刚一踏入这室内,小宛的目光便被那大红色的布料所吸引——纷繁如霓彩光色,绚烂如霞晖盈腾。 那是极其漂亮的料子。 她缓缓走到近前,正想伸手摸摸看它的质地,却倏地听到有倒吸一口气的赞叹:“哇——”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谁了。 旋即身后那小姑娘就跑到跟前来,摸了摸这匹大红色霓光锦,赞叹道:“好漂亮的料子——” 大约是意识到了自己太过于激动,她立即又噤声,只是楚楚可怜的目光不住地流连在这料子上。 接着小宛就发现她楚楚可怜的目光还流连在她表哥跟前,她亲哥哥跟前。 小宛低下头,刚准备摸一摸那料子的手顿了片刻,又缩了回来。 算了,她也没有特别喜欢。宫拂衣既然喜欢它,她也抢不过她。 只是姬昼清淡无波的眼睛却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目光幽了幽,并未说什么。 宫拂衣又去拉她哥哥的胳膊:“哥哥,……” “拂衣,别胡闹。” 她不再说话,只是小宛不经意都瞥见她竟然流了眼泪,低声抽噎,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眼圈红红的,哭得似真的很伤心一般,叫小宛看得一愣。 此时最好的做法不外乎是大方地告诉她:喏,你喜欢就拿去吧。这样他们兄妹俩就高兴了,她还能做个顺水人情。 可她偏就瞧不起宫拂衣那什么都找哥哥解决的个性,难道,有哥哥就很了不起,很值得骄傲么—— 她这样一想,心思却瞬时坠落,诚然,有哥哥就是很好啊。 她默默地又叹了口气。慢慢踱去了别处看看。 姬昼望着她的身影,目光却是愈发的幽沉,看见她停在左边摆的一摞料子跟前时,嘴角的笑意已经完全平下去。 宫殊玉看着自己这个妹妹,打不得骂不得也死性不改,到底是宠了那么多年的,哪里一夕就能冷起来。 他自然也望见凝光夫人去了旁边,心里却异样起来。她的背影原是如此孤寂。 不过,她走去一边,莫非是为了给他一个顺手人情?她仗着宠妃的身份,活在市井传言里,可谁又会知道实际的叶琬,是怎样一个女子。 宫殊玉看着妹妹已经淌下两行眼泪,只管抽噎眼巴巴望着他,却不再开口。 他泛起头疼来,他又哪里舍得她哭的,若上一回落水真的是叶琬的错,他铁定也要她亲尝恶果——但那是拂衣的错,错的不是她。 他那时最不解的是陛下为什么也会纵容拂衣。他本以为陛下对叶琬,也是如他护着拂衣般的好,可那件事却让他有些迟疑。 只有他们才知道,传言里的祸水红颜,并没有过得真的很好。 他走神片刻,又正正瞧见妹妹在哭,叹了口气,上辈子怕是欠她的了——“陛下。” 姬昼的目光淡淡转过来,含着温和的笑。 “陛下,这霓光锦颜色亮丽,质地上佳,可否赏给拂衣?” 姬昼看着那边自顾自捏着一匹玲珑纱的小宛,眉目清峻,神态如常,仿佛并不在意她的动作一样,嗓音仍似金玉相击:“既然十四小姐喜欢,……” 小宛支起耳朵在听,可又没有了后文,她慢半拍地回头,却恰和他四目相接。他的目光澄明平淡,仿佛在说:难道你没有话要说? 她迟疑着,看到宫拂衣凄零的泪眼,又看到了三司使的眼睛,清冷得不近人间却似有几分心疼。她便笑了笑,“红色明艳,正适合十四小姐。” 她顿了一下,打量着自己面前的玲珑纱,却觉得这匹纱的质地倒是很合适拿来做舞衣,而且它是这样流光溢彩的白色,不知有没有几分像传说中的铢衣? 她说:“我喜欢这个料子。”她还在想着,这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缓和一下她跟宫家两兄妹剑拔弩张的关系了吧?姬昼会不会觉得她很明事理? 她自己倒是很为自己明事理而开心了一下。 这也许叫做顺水推舟。她对那霓光锦本也没多大兴趣,看起来似有些厚实,大约不适合拿来做舞衣。 她的心思迅速飞到了做衣服上,想着怎样裁剪怎样才能既好看又合适。 心在砰砰地跳着,她捂了捂心口,太激动了些,这可不好,不能叫他看出来。 于是她便把目光放在眼前的玲珑纱上,笑了笑说:“这个料子,细密光洁,柔软飘逸,色白如雪,我很喜欢。” 她自以为努力表达自己对这个料子的赞叹喜爱,就越能够显得不刻意,但是她只是感到姬昼的目光沉冷起来,像冬日的玄潭。 她不解她又做错了什么,难道她不可以喜欢这些么?难道全都要让给宫拂衣么? 她低落地将玲珑纱也放下,正要说“那我其实也不缺新衣服穿”,就听见他略带讽刺地说:“你喜欢的什么得不到。” 小宛呆了呆,他这脾气到底哪里来的,就因为她,她…… 但最后宫拂衣开开心心抱走了霓光锦,她也开开心心抱走了玲珑纱,她觉得这可以叫两全其美,只是姬昼看她的目光又凉了几分。 她便缩在沧海殿里赶工,要做一套崭新舞衣可不容易,她虽然自己会做衣服,但是只有两天时间,怎么看也很紧迫。 可是,即使时间再紧张,她也会预留去御书房看望他的时间,只是齐如山又开始告诉她,忙,忙,忙,陛下真的忙。 她赶了一个通宵,打着哈欠看着自己的成果。雪白的舞衣,来不及做太细致的绣工,便只在银锦腰带上拿赤金线绣了云纹。 她自觉很漂亮。 不知道跳起舞来会不会更好看? 她心里忽然又跳得厉害了。 —— 除夕循例要举行宫宴,宴请位高权重的臣子列爵勋贵之流。 小宛最里面穿的是薄如蝉翼的舞衣,外面为了严实,特地多穿了几件,还裹了鹤氅。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20 首页 上一页 65 66 67 68 69 7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