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以往的种种浮现在眼前, 幼时她因贪玩打碎了胡太后的白玉观音,贵妃罚她抄写十遍《波罗蜜心经》以作惩治。 小小的人儿,堪堪比书案高出一小截儿, 抄写到深夜,也只抄了两遍。她急得哇哇大哭,是沈离偷偷潜到书房, 模仿她的笔记将心经抄完。 因着一夜未眠,沈离第二日到上书房听学的时候被夫子狠狠打了板子,沈离倒是一声不吭,雪棠却又哭了个昏天暗地。 待长大一些,沈离便到西疆历练,他与雪棠虽多年未见,却每年都会在雪棠生辰的时候给她寄送礼物, 有时是可爱的泥娃娃,有时是一只竹蜻蜓,抑或是成套的皮影……不是多么珍贵的东西,却都送到了雪棠的心坎上。 直到昭帝驾崩, 旁人都落井下石,唯有沈离将雪棠牢牢护在他的羽翼之下, 他甚至为了救她失掉了一条手臂,画技名动天下的皇兄,至此再画不出一副满意的画作。 往事历历在目,都是他对她的真心呵护,便是他龌龊至极, 便是他所做的恶事罄竹难书, 便是她恨极了他,也始终下不了手。 雪棠绝望地闭上眼睛, 柔荑缓缓张开,金簪掉落到金砖墁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沈离这才察觉到异常。 他的身子僵硬了一下,这才转过身把目光投到华贵精美的金簪之上。眸中的喜悦一点一点凝滞,继而变成浓重的无边无际的苍寂。 他把雪棠放到一旁,俯身捡起金簪,将金簪塞到雪棠手心强迫她握紧,低声道:“你想做什么便只管去做,我除却舍不得放你离开,旁的都由你。” 漆黑的眸子直直睨着雪棠,眸中风起云涌,竟慢慢蕴出了一层水意。 雪棠分明是颐指气使的,可瞧见沈离眸中的湿意时,忽得便心虚起来,仿佛她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一般。 心虚伴随着浓浓的心疼,让她悸动不安,甚至都没有勇气再和沈离对视。她低下头,一动不动地凝着脚下那块儿地砖。 这时,沈离复又掰开她的手指,将金簪从她掌心抽离而去,哑声道:“既然妹妹下不了手,那哥哥便代你行事。” 话毕,攥着金簪,狠狠向他的胸口扎去,沈离久经沙场、力度惊人,那一簪子若扎下去,又岂能生还。 “皇兄!”雪棠大叫一声,动作快于意识,不过须臾便扑到沈离怀中,用自己瘦弱的身体挡在金簪前面。 金簪顿在半空,看着怀中那小小的人儿,沈离苍寂的漆眸总算有了一点生机。 他低下头把金簪插到雪棠的发髻中,哑声道:“你这是在做什么,我若是死了,便再没人会将你囚禁起来,也不会再有人阻止你和傅修安双宿双飞?” “你最大的愿望不就是逃出皇宫,和傅修安举案齐眉吗?” 她想离开皇宫不假,可又如何舍得用他的性命去换取自由,他是最疼爱她,也是她最敬重的哥哥呀! 倘若他没有丧心病狂杀掉父皇,她又何至于如此痛苦,哪怕父皇是拆撒母妃和宣平侯的元凶,她却始终视父皇为亲父。 父皇待她如珍如宝、恩重如山,她又岂能待在杀害父皇性命的刽子手身边? 理智提醒她应该为父皇报仇雪恨,可皇兄待她那样好,她又如何下得了手? 懊悔、内疚、不舍交织在一起,让她焦灼不已,简直要崩溃掉。她终是忍耐不住,放声大哭起来:“皇兄,你为何要杀掉父皇呢?你既杀掉了父皇,我又如何能原谅你。还有密室里的画,你怎么能龌龊至此?我断不能接受那样的你。” 她哭得伤心不已,削肩不停地颤抖着,简直要哭断了气。 沈离心中的戾气因雪棠的哭泣而消失殆尽,转而变成了无尽的疼惜。他抬起手臂轻轻抚着她的脊背给她顺气,嘴唇上下翕动,最终还是把口中的话咽了下去。 雪棠约莫哭了一刻钟才停将下来,此时脸颊通红,鼻尖也红红的,只眸光格外晶亮,她不再和沈离积粘,转身进入一旁的耳房,“咣”一下将房门甩上。 沈离行至耳房前,在门口站了良久,终究没有进门,沉默着向御书房行去。 多日没有雪棠的消息,再加上御林军夜闯府邸,傅修安也没了踪迹,宣平侯夫妇忧心忡忡、心绪不宁,终日愁容满面。 谢华莹唯恐雪棠出现差池,纠结良久,终是联络上了自己的故人良太妃。 良太妃是犯官家眷,十五岁的时候被充入掖庭为婢,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小姐,哪里做得来粗活,因着笨手笨脚,经常被掌事宫女责难。 有一日浣衣局不小心把谢华莹新制的羽衣罗裳浆洗得脱了丝,无人敢承担这个罪责,便把良太妃推出去顶罪。 谢华莹看着面前的女子只觉得无比熟悉,这才发现她是故人之妹,一时怜惜不已,便做主把她留在了身边。 犯官之女过了十六岁便会被送出宫做官妓,凭谢华莹的位份,给一个宫人求恩典并不是难事,奈何王皇后和她斗得如火如荼,说什么都不肯通融,谢华莹没法子,到昭帝跟前给良妃求了位份,这才免除了她出宫做官妓的命运。良太妃虽无宠,好歹衣食无忧,也算安稳。 谢华莹原不想打扰良太妃,现下实在没有法子,悄悄让相熟的医女给她递了话。 知道谢华莹还活着,良太妃又惊又喜,当即便答应了她的要求。先是以探亲为由出了一趟宫,接着便悄悄把谢华莹带进了后宫。 莫说宫外的人,便是良太妃在宫内也打听不到雪棠的消息,几番周折才知道雪棠陪郑太后到小泉山避暑以后便没了踪影。 郑太后已然回宫,雪棠又如何还会呆在小泉山,定是被沈离那厮给藏了起来。 谢华莹焦急如焚,握着良太妃的手道:“妹妹,我有个不情之请,望你能答应。” 良太妃能安安稳稳过活,全靠谢华莹庇护,莫说不情之请,便是上刀山下油锅都不在话下,当即便道:“姐姐只管说,妹妹无有不从。” 谢华莹道:“阿棠约莫被陛下藏在了太极宫,还望妹妹趁着陛下上朝的间隙,带我往太极宫走一趟。” 在后宫几乎没有存在感的良太妃难得的踏出了自己的宫门,天蒙蒙亮便带着吃食到了太极宫门口。 九五之尊是皇宫的天,后宫里面每日讨好天子的人不知凡几,送点心、送衣物更是家常便饭。除却良太妃有些眼生,魏大监早已习惯了旁人的示好。 魏大监怔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来人是先帝遗孀良太妃,忙躬身行礼。 良太妃温声叫起:“大监快快请起,我过来原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做了一碟子点心想给陛下尝一尝。” 沈离纯孝,待昭帝的遗孀一向礼遇有加,上行下效,魏大监也不敢拿大,他温声对良太妃道:“实在是不巧,陛下现下上朝去了,不若太妃娘娘到殿内等一等,一会儿和陛下见个面,也好全了您的心意。” 良太妃颔首,带着身后的宫人进入花厅。 沈离喜静,长乐宫殿外虽守卫森严,殿内侍候的宫人却甚少,花厅里只一位宫人候着,以备不时之需。 良太妃看向那宫人,温声道:“哀家脾胃虚弱,只喝得惯玉春宫的红豆茶,还要劳烦姑娘跑一趟,给哀家取一盏红豆茶过来。” 宫人道是,提步走出房门。 待掩上屋门,良太妃才看向身后做宫人打扮的谢华莹,压低声音道:“姐姐,我们不若分头行动,也好快一些寻到九公主。” 谢华莹颔首,快步向正殿走去,寻了一圈都未寻到雪棠,一时有些气恼,这时只见耳房的屋檐下挂着一只赤金打造的鸟笼,笼内百灵鸟正在用食,毛色甚靓丽。 谢华莹灵机一动,快步寻到耳房门口,推门而入。 “你快些出去,我不想见到你。”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朵,谢华莹鼻子一热,当即便流出了眼泪。 她大步走到拔步床边,只见雪棠身穿寝衣,侧躺在床上,腰肢细得不盈一握,显见的消瘦了很多。 “阿棠!”谢华莹低低唤了一声,眼泪滴落到雪棠莹白的脸颊上。 惊喜来得猝不及防,雪棠怔愣片刻,猛然坐起身看向谢华莹,待反应过来来人是谁时,眼眶当即便红了。 她扑到谢华莹怀中,死死搂着她的腰肢不肯松手,低声道:“太极宫这样危险,母妃怎得过来了?” 谢华莹也不说自己进这一趟宫费了多大的周折,只道:“你怎得住在太极宫,是陛下将你囚禁在此吗?” 说起这个雪棠愈加伤心,她点了点头,这才把到小泉山避暑那日的经历一五一十说给谢华莹听。 谢华莹听的胆战心惊,所幸雪棠机敏这才没有遭受贼人的毒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她将雪棠的衣袖撸下去,把目光投到雪棠纤细的腕子上,谢天谢地,所幸那伤只留下了浅浅的痕迹,并没有大碍。 谢华莹高高提起的心这才放下了些许,她沉吟片刻,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雪棠,低声问道:“陛下有没有强迫你?” 雪棠小脸一红,赶忙摇头:“皇兄、皇兄不会的。” 谢华莹长舒一口气,所幸沈离还未到丧心病狂的地步,她接着道:“陛下把你囚在太极宫,到底意欲何为,难道还想困你一辈子不成?” 说起这个,雪棠的眼神复又低落下去:“他想把我的真实身份昭告天下,封我为后。” “他是疯了吗?”饶是谢华莹见惯了大风大浪,也被沈离的想法惊得瞠目结舌。“你当了他十几年的妹妹,如何能入主中宫,他是想被言官口诛笔伐,遗臭万年不成?” 皇兄早就疯了,自他潜入她房间,将十三岁的她画到卷轴上的时候便已然疯了。 雪棠握紧谢华莹的手,急切道:“母妃,我再不想留在皇兄身边,你快替我想个法子,帮我离开这里。” 谢华莹长叹一口气,雪棠上次逃走已然打草惊蛇,若想顺利出逃,除却以色事人,让沈离放松警惕,怕是再寻不到好法子。 罢了罢了,和下半生的自由畅快相比,暂时的委屈又算得了什么,谢华莹伏到雪棠耳边低语几句,不过三言两语,雪棠的耳朵尖已红成虾子色。 雪棠刚要说话,忽听门外响起良太妃刻意拔高的声音:“皇帝回来了,哀家给您做了一碟子松子糕,也不知道合不合您的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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