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棠未言语,只长长舒了一口气,所幸她及时帮皇兄把毒血吸了出来,皇兄才免于遭受中毒的痛楚。皇兄为她做了这么多,她总算也没有辜负皇兄。 雪棠看向太医,问道:“皇兄究竟境况如何?” 太医道:“因着火凤苓药性霸道无比,陛下才会陷入晕厥,但毒性到底未渗入五脏六腑,待老夫开个方子,好生给陛下调理一番,约莫五六日的时间陛下便会痊愈。” 听到太医这样说,雪棠才放下心来,低声对太医叮嘱:“今日之事,除你我二人,再不能有人知晓陛下身中剧毒的消息。我若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太医的日子恐怕便再不会如现下这样顺遂。” 宫廷秘辛不知凡几,但凡太医,都懂得耳聋目瞎的道理,太医连连点头,惴惴地退出了主屋。 待人走了,雪棠才瘫坐到床榻上,从树林到别苑她一直强撑着,现下放下心来,总算可以短暂的休憩一阵子。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宫人将一碗浓浓的药汁端到屋内,雪棠接过药汁,挥手把人打发下去。 她拿出银针探到药汁内,看到银针未变颜色,才端着药汁坐到床边。 沈离依旧在昏睡,雪棠一只手捏开他的下颌,另一只手拿着瓷勺给他喂药,她从未做过伺候的活计,只一碗药就喂了大半个时辰,临了还把药汁沾到了沈离的衣襟上。 雪棠又手忙脚乱把沈离衣襟上的药渍擦掉,才消停下来。往榻上一趟便迷迷糊糊盹着了。 心里存着事,终归睡不踏实,没一会儿雪棠便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她不敢离开这间寝屋,便在屋内打转,直到半夜沈离才清醒过来,雪棠已然熬得双目通红,只当自己产生了幻觉,盯着沈离看了又看才确认他真的醒了。 “皇兄!”雪棠奔到拔步床边,紧紧握住沈离的手“你总算醒过来了。” 灯光将雪棠照得分毫毕现,她原本莹润的脸颊此时暗沉沉的,雪眸通红,眼下呈现出浓重的青色,显见是疲累交加。 沈离往床榻里侧挪了一点,伸手指了指自己身侧,低声对雪棠道:“辛苦你了,快躺下歇一歇。” 他的声音嘶哑的厉害,雪棠忙端了一盏温水喂他喝完,才平躺到他身边。 人虽躺下了,却努力支撑着不肯睡觉,沈离抬起手轻轻将雪棠的眼皮刮下去,继而遮住她的眼睛,低声道:“你且好生安歇,外面的人不敢闯进来。” 他将她的眼睛遮得严严实实,她什么都看不到了,却没来由的安心,不过片刻就沉入梦乡。 休养到第三日,沈离的精神才渐渐好起来,当即便宣中书舍人郑崇觐见。 自断了和郑骁的联络后,郑崇便心绪不宁,他知晓自己的三子十有八九是不在人世了,悲痛之余又惊恐不已,战战兢兢等了三日,终是等到了皇帝的召见。 他虽心虚,但因着提前做好了准备,也不至于太过于狼狈,勉强还能维持得了体面,郑崇行到榻前,躬身向沈离行礼:“微臣拜见陛下。” 沈离也不叫起,就那样直直盯着郑崇,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舅父好大的志向,朕这个皇帝不当也罢,不若舅父来当这皇帝罢。” 郑崇自然知道沈离是何意,但事到如今只能装傻充愣,他佯装不解,挑眉看向沈离,似是十分惊讶:“陛下这是在说什么话,微臣一心忠于陛下、忠于大英,断不会生出僭越之心。” 沈离居高临下乜着他,将一柄长1枪掷到地上,低声道:“舅父可认得这柄长1枪?” 大英对兵器管制十分严苛,但凡从器具库发放出去的兵器,每一件上面都刻着使用者的名讳。 郑崇凝着枪竿底部那小小的“郑骁”二字,甚是动情,鼻子一酸,险些红了眼圈。物证就摆在眼前,又岂能容他随意否认。 他将心中的酸涩之意强压下去,复看向沈离,开口说道:“老臣瞧着这长枪十分眼熟,当我家三郎的。” “舅父肯认账就成。”沈离的双目犹如鹰隼一般攫着郑崇,沉声道:“表弟和叛臣霍青里应外合,意欲刺杀于朕。舅父入朝多年,当知晓刺杀天子是什么罪责。” 刺杀天子者受车裂之刑、当削首示众,连坐其九族,九族之人,男丁凌迟,女子流放千里。 郑崇心有戚戚,忙跪地求饶:“郑骁虽大逆不道,但决计不敢和叛臣行里应外合之事,还望陛下明察呀!” 霍青曾统领整个辽东军,虽是叛臣,眼界却极高,除非得到郑家家主的支持,否则单凭郑骁一人又如何有分量与之合作。 左右郑骁已经折进去了,郑崇务必得把郑家摘出去,他将准备好的说辞一一道出:“郑骁曾心悦周家小姐,听闻周小姐被处死后,便扬言要为周小姐报仇。 老臣只当他在说气话,未曾当回事,哪成想他竟真的鬼迷心窍做出了丧心病狂之举。”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郑骁从袖兜拿出一封情筏捧到沈离面前,那信字迹遒劲,正是郑骁写给周晗蕴的。 沈离连瞥都没瞥那书信一眼,伸手便挥到了地上,扬声唤来十一,沉声吩咐:“郑氏合族里通外敌,你且将他们全部擒拿……” 话还说完,只见郑太后匆匆进了屋,沈离的肩头尚包着纱布,她却连看都没看一眼,直接便道:“皇帝,你在说什么,你可知跪在你身前的人是谁?郑家乃是你的外家,你为何冷血无情到这般地步,竟是要郑氏合家都端了去。” “你莫忘了,你母亲也是郑家人,你若是要将郑家女眷尽数流放,便也把我流放了去罢,母家都没了,我还做这太后干什么?” 沈离是郑太后的血脉,她将沈离一点一点养大,又扶持着沈离登上皇位,对沈离的感情不可谓不深。 她也十分憎恨郑骁刺杀沈离,可偏偏郑骁是她的内侄,是郑氏之子,事关家族的前程和阖家性命,她若只顾及母子之情,郑家便要阖族覆灭,但拼死保全郑家,沈离身为她的亲子,尽多冷待于她,却能保全郑家的荣华富贵。 两者相害取其轻,郑太后思忖良久,最后终是决定保全自己的母家。 沈离坐在太师椅上,仰头看着自己的母亲,像是雕塑一般看了良久,直到漆眸中泛出了一丝水光,才讶声开了口:“母后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看着沈离那副模样,郑太后不是不心疼,却依旧颐指气使:“哀家自然知晓自己在说什么,该反思的人不是哀家,而是皇帝。你且想一想,自你登基后,可还有半点人性。” 话毕不再多言,郑太后向郑崇使了个眼色,二人前后脚走出正屋。 不过三日的时间,雪棠已习惯了亲力亲为照顾沈离,她正端着药汁往正屋走,忽看到两个人出了屋门。 当头的那个便是郑崇,雪棠一愣,他知晓沈离召见郑崇的目的,没成想他竟好端端走出了主屋,再看看郑崇身边的郑太后,雪棠便都明了了。 郑太后是沈离的亲生母亲,她若铁了心保全郑家,便是沈离贵为天子又能如何。总不好生生将自己的母亲逼到绝路上去。 雪棠皱起眉头,待郑太后行远了,才快步进入主屋。 她风光无限的皇兄此时正怏怏地卧在茶榻上,脸色苍白,眸中满是孤寂和落寞。 “皇兄!”雪棠低低唤了一声,俯身将药汁放到一侧,静静坐到沈离身边。 沈离抬起头,埋首到她胸前,低声道:“怪不得帝王都以寡人自称,连母亲都选择了旁人,朕现下倒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雪棠却感觉了浓重的悲伤,她伸手抚到沈离的胸口上,温声道:“皇兄不是孤家寡人,皇兄还有阿棠。” 话毕,忽看到窗外的竹枝上挂着一只竹蜻蜓,那竹蜻蜓是傅修安邀她相见的信物,雪棠的心一紧,忽觉得自己可笑极了,沈离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杀,哪里需要她来怜惜,她柔软的心又一点一点冷硬下来。
第58章 雪棠回抱住沈离, 只目光一直凝着竹枝上的竹蜻蜓,柔声对沈离道:“皇兄累了,且好好安歇罢!” 沈离不言语, 只抱着雪棠的手越收越紧,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呼吸才渐渐平稳。 雪棠把沈离安置在茶榻上,给他盖了一层薄薄的锦被, 继而轻手轻脚走出主屋。 沿着甬路前行,一直走到尽头再左转,会看到一片楸树林。此时此刻,傅修安便侯在树林中。 看到雪棠,他忙迎上前去,伸手握着她的柔荑,低声道:“这几日我屡次到厢房寻你, 总不得见。可是沈离那厮又故技重施将你囚了起来?” 看着傅修安满脸焦急的模样,雪棠甚是感动,感动之余又多了几分愧疚,忙温声解释:“皇兄被人重伤, 伤势极重。我这几日一直在主屋照顾皇兄,并未回过厢房。” “都怪我疏忽, 忘了早些告诉你,辛苦你凭白跑了这么多趟。” 不过几日未见,雪棠却消瘦了很多,圆润的下巴变得尖尖的,愈加惹人怜爱。只瞧她那疲惫的面容, 傅修安就知道她定是夙兴夜寐的照料沈离, 才憔悴成这副模样。 酸涩之意在心底蔓延开来,傅修安目不转睛凝着雪棠, 她哪里是疏忽呢?分明是关心则乱,将整颗心都放在了沈离身上,才把他置之脑后,全然忘了两人的约定。 她是他的未婚妻,却对险些将他杀死的人心心念念,说不气愤是假的,可想到龟兹王的嘱托,傅修安只得把心中的不平强压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对雪棠道:“只要你平安无虞我便放心了。” 火把连成一条长龙,在漆黑的夜里缓缓移动。雪棠知道那是御林军开始巡夜了,她唯恐傅修安被人发现,低声道:“世子,你快些走吧,御林军开始巡夜了。” 傅修安自然知晓他应当快些离去,可妒意将他的理智灼烧得几近全无,他并未当即离开,而是对雪棠道:“陛下身受重伤、自顾不暇,正是逃走的好时机,我们不若现下便逃走罢!” “现在?”雪棠也不知道自己在抗拒什么,下意识便摇了摇头,“我们还未做好十足的准备,如何能贸然行事?” 怎么没做好准备呢?御驾到小泉山之前,宣平侯便已着人挖了一条逃出别苑的密道,至于逃出别苑之后的路线也早就做了规划,只要能摆脱沈离,二人便可比翼双飞,偏偏雪棠此时不愿意和他走。 傅修安张张唇,还欲再说点什么,忽见那条火龙向树林的方向涌来,生死攸关,他不敢再犹豫,转身向树林的另一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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