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的大郎君说是回来了,他出京督造防御工事,也算功德圆满,立了功回来恐怕就又要旧事重提了。”乔赟道。 林辅生是林筱的兄长,为着林筱和他的牵扯,林辅生与他也言辞相争多次了。 林太傅是太子恩师,林辅生入仕便受太子提拔,如此一家,自然是百般阻挠林筱想嫁给他的事。 但林筱坚持,皇后默许,林辅生每每拦不住妹妹又见不得她受辱,跟言渚的关系便十分不好。只是后来不知为何转了性子,愿意促成这桩婚事,明里暗里跟皇帝暗示过几回,回回都闹得言渚头疼。 “殿下,方御医带消息来了。” 言渚回身从侍从手头接过那纸条,是上回托他查的陆思音体内旧毒之事。 云消散,宫中秘毒。 这便是方御医给他的结果。 他看着窗外流云,心下一沉。 最近京中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是热闹。 这当世大儒薛丛游历至京郊,皇帝得了消息便连忙请人入了京来宫中筵讲,那大儒本就是个学问人,若不是皇命不可违也是不愿入宫的。 便只讲一天的经书,薛丛不愿在宫中,皇帝便让太学空了一天的课出来,专程请他去给学子皇亲们授课。 那场面浩大,便是太学最大的殿堂也放不下这许多人,从屋里坐到屋外,再不学无术的人也情愿到这大儒面前露个脸。 陆思音坐在靠中间的位置,言江吵着闹着不肯坐在前面便跟着她坐在一块儿。 那大儒才讲了半个时辰,陆思音便感到身侧有轻微鼾声,一时哭笑不得,不一会儿就有个轻软的身子倒在她怀里。 言江这一倒动静倒是大,薛丛声音都停了,周围学子皆投以目光,陆思音微微动了手才将人扰醒。他揉揉眼睛,咂了咂嘴又坐直了身子状似无事。 这一授课便是两个时辰,其间就是许多太学生也都坐不住,腰身都塌了下来。等到起身的时候,陆思音也觉得腿脚有些发麻,但也不至于坚持不住,言江牵着她便往外走。 这授课是结束了,但那些个太学生现在才打起精神,将自己的文章笔墨一一呈上让薛丛点评,若是能得大家赞赏,便离出头之日不远了。 这样的场合,陆思音他们这些人倒不必再待,便都到庭院里舒展筋骨去了。 祭酒也不敢慢待这些贵人,便领着他们参观书舍。 言江这个时候倒是活泼许多,也不再跟着陆思音,跑动得热切,她只得拿着手中木杖一点点探路。 她跟在后头,离人群是越来越远,耳边倒是清净了不少,只是突然被一股力扯了过去。 熟悉的药香味环绕着她,她一时恼了咬在他的手上。 言渚收回手看着上头的牙印笑道:“怎么越发爱使性子了。” “的确不如殿下咬定不松,还是一贯下流作法。”她回呛道,也不知被言渚拉到了何处,拿着木杖便要离开。 “我带你走走,整日里不出门,也不怕憋坏了自己,”言渚牵引着她,见她肩上多了抹浅绿,“别动。” 手指蹭在她脖上,言渚将那浅绿小虫撇开看着她微红的脸颊和雾蒙蒙的双眼,垂首一阵后问道:“你这眼睛真是得急病伤的?” 她神色显得疑惑,最后低下头说:“是被人下了毒。” “什么样的人?” 她摇着头低下眸:“不记得了,那时候已经看不见,只知道人被打死了,说是诉莫派来的。” 当时诉莫与他们已经修好,正是签订盟约的关键关头,的确只能暗不发声。 “若是能复明,你想做什么?”神鬼不觉,他便由心问出了这话。 好像这事情她从未想过,半刻之后她苦涩笑道:“想……看看我长什么样子。” “还有母亲,绿英,堂兄……还要去延吴城外看看军营,戈壁……”那些都是埋在她记忆深处的东西,但是也记得不明晰了。 些微细风钻到她脚下,她突然轻声呢喃:“再看看你。” “看我?” 她点头。 “为何?”男子的声音沙哑克制,像延吴掺了沙的风。 “我这辈子没多少时辰是作为容娘活着的,”而在他身旁,是最为特别的时候,她低眉浅笑,“若是有,每一刻我都想看个清楚,等到以后才能记得。” 或许也是她余生唯一能拿出来回味的场景。 前几日还那般神色淡淡,如今这般……像是刻意讨好。 言渚神色黯然了些,却又握住了她的手。 第19章 心爱之物 “会被人看见。” 陆思音抽手,被他反拉扯回去,而后言渚用袖子遮住二人握着的手,只装作他抓她的手腕引她走路的样子。 她轻叹一声,不得不认下。 “这儿是书堂,新开的紫藤在上头,伸手摸摸。”他带着她逛着国子监,把她的手扣在一些名家刻的碑帖上。 走得累了,他将她扶到廊下歇息,而后消失了一阵,陆思音见他长久未回,多了分焦急。 他回来时故意隐了脚步声,看她片刻失措才又走近。 感受到湿冷的笔尖在她的手臂上流转,陆思音有些痒问道:“做什么呢?” “画画。”他点了朱砂色,在她白皙的小臂上勾勒一朵莲纹。 言渚画完后端详了一阵说道:“京中近来风尚,总有女子在手背上作画纹饰,也是种妆点。画手背上被人瞧见你又不高兴,给你画手臂上。” “也没人看得见,何必多此一举。”她垂眸。 言渚看她不抽回手,分明是愿意的,偏偏隐藏着自己,便道:“别人能有的,你都可以有,高兴便好。” 笔尖在她皮肤上游走,她凭借着久远的记忆,幻想着她手上是怎样的场面。 手上微痒,爬上柱子的藤叶被风吹得蹭在她脸上。 似乎连心也有些痒。 “你画了什么?”她问道。 “莲花。” 陆思音闻言却低下眉:“你对淑妃娘娘倒确实敬重。” 这话里几分捻酸没让他错过,他刮了刮她鼻子笑道:“与她有什么干系。” “不是因为淑妃娘娘酷爱莲花你才……” “酷爱莲花的是我生母,”言渚打断她,将笔挂回原处,“与她无关。” 陆思音注意到他语气里对淑妃的冷淡,不再多问。 “那为何要画在我……身上。” 言渚微怔,手都停了半刻。 只是看见她,便生出了这个念想,连他自己都未曾想过缘由。 “莲花是本王心爱之物,”他轻拢起她鬓角碎发依贴好,将那鼻尖嘴角一一擦拭,“容娘亦是。” 轻柔深情的语气让陆思音的心猛地一收,言渚见她耳边微红也笑了笑。 嫣红的莲开在她手臂上,莫名艳丽。 言渚收起笔,才多走两步,这太阳转了向,影子也换了方向,墙角隐隐约约的两道人影让他警觉上前,却不见一人。 “陆侯爷!”言江的声音突然从另一侧传来。 陆思音赶忙捏紧自己的袖子应了言江一声,后者便小跑着过来了。 “你怎么不见了?”小孩问道。 “方才跟丢了人,让殿下担心了。”她道。 言渚似乎已经走了,言江未曾看到他。 言渚躲到一侧,寻到了乔赟后想起方才陆思音的样子,长舒一口气道:“叫方御医今夜来寻我。” “是。” 这晚间还有交游,陆思音坐在廊下想着闭眼休息一阵,只由得言江到处吵闹,不知何时已浅睡下。 言江回头望了一眼倚在廊下静默的人,眼角跑过一丝狡黠的光,想要到别处去,不过他才走几步便撞上了一个坚硬物。 “方才你看见什么了?”言渚眼神不再那么和善,抓着言江的后颈,他示弱撒娇也没什么用处。 “我可什么都没看见。”言江手指指天发誓道。 “你带着谁过来了?” 方才他看见的是一大一小两道影子,他目光微冷,言江却毫不畏惧。 “我找不到肃远侯和你便想去寻,太子哥哥非得跟着我一块儿来找,我也不是……” “你想干什么?”言渚打断他的话。 言江只是笑,明明还是个孩子,却深沉得不像样子。 “皇兄在我殿里与肃远侯抱在一处时就该明白,我不会安心待在外面的,淑妃娘娘要你拉拢肃远侯,即使不成,也不能让太子哥哥与肃远侯交好,”言江接着道,“这下太子哥哥知道了你与肃远侯……” 他拖长了尾音笑得眼弯:“此后他再如何也不会与肃远侯交好了,皇兄和淑妃娘娘不也就安心了。” “你看到了。” “少见皇兄那般模样,故而多看了几眼。”他笑道。 言渚皮笑肉不笑看着面前天真样子的人。 小时候的言江的确不是这个样子,可自从言渚征战归来,发现他虽装作不懂世事,可往往能三言两语周旋在皇帝皇后间,挑起事端,就知道他的心思与面相是不相称的。 言江只是想让太子心急,还不敢直接对言渚如何,所以纵然行小人之事,也还会留有余地。 言渚低下眼仍旧神情严肃,最后道:“以后不许再拿肃远侯的事做文章。” “这话稀奇了,”言江苦恼皱眉,“皇兄自己的命都能拿去搏,却不舍一个肃远侯。” “我同你说的话,你记好即可,别的莫再多问。” 看着言渚走远,到了在廊下昏昏欲睡的陆思音身边,而后解下身上大氅给她披上,言江若有所思一笑。 夜凉。 “将那毒的解法找出来吧。”言渚站在窗口看着天边明月道。 方御医从暗处走出看着他的背影摇头担忧道:“可这事,有些难办。” “无法吗?” 方御医扶着椅圈,手指叩在桌上:“倒不是,我的恩师现下定居京城,八年前游历曾到过延吴一带,那时候便替一女子诊过此病症。我昨日拜访他时,问他是否知云消散如何解,他亦告知了。” “女子?”言渚警觉。 方御医见他好奇,便将事情讲来。 他的恩师游历延吴时坐诊开堂,一个眼盲的女子前来。对方自称曾是宫中罪奴,前段日子得了大赦回乡。恩师一搭她的脉就知道是云消散,多年的宫中生活让他自懂得明哲保身,便未说出那毒的实情。 谁料那女子身边的人那夜直接将他一生心血的著作翻了出来,以此相胁,他才不得已说出毒药来历,留有一线称此毒解毒之法只在宫中才逃过一劫。 听完方御医所说,言渚闭上了窗凝神。 若那女子就是陆思音,肃远侯府早就知道她之所以盲,是皇宫里的人做的。 明知是宫里的毒,却强说是诉莫人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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