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端王送来的,说是给您赔礼道歉,”绿英有些无奈,“长得倒还算端正,但是……” 陆思音十八岁的时候,肃远侯府里就已经有两个侍妾了,不过那两个女子都是被穷得底儿掉的家里人给卖出来的。 陆思音叫绿英买下她们,又好吃好喝待着,她们知道肃远侯并不喜欢她们,也从不与她们行房,但有这么个舒适地方也从不吵闹。 收进来的时候这些女子年纪都还小,陆思音预备着等她们长大一些就悄悄送她们嫁人,再跟外头说一句暴毙也就算了。 但是母亲是不同意的,她说这些侍妾就算是死也必定要待在肃远侯府里,若是出去一定会惹出风声。 她拗不过,从此也再没往府里纳过正经的侍妾,偶尔买些伶妓,过一段日子也能送出去。 但这个女子,既是端王送来,就指不定会跟端王说些什么秘密,或许本就是他的试探。 无论他在试探什么,她的身份一定不能出差错。 这个人挺能给她找麻烦的。 “找人安顿好,府中其他的侍妾一定叫她们统一好言辞,别露了马脚。” 绿英微怔,点头应下又道:“还有那李家的娘子,我已经将她送到她叔叔家了,就说是她是来投奔的侄女,将她过去的事都一概掩去了。” 李星盈就是她们从浮光楼里带出来的那个女子,绿英想起她的模样也是感叹:“这李娘子的确是生了一副娇桃艳李的模样,就是性子太软太易被人欺负,落到如此田地也是令人唏嘘。往后若是嫁进了侯府,也算给了她安身之处了。” 说起来李星盈的父亲也是四品官员,许配给了一个寒门进士,二人也算是情投意合,高中那年便定下了二人的婚期。那进士偏也是个俊俏风流的长相,可惜在那京郊名寺里他被升平公主一眼看中,使了百般手段要让他屈服。 李星盈与那进士成亲那一日,生生被人劫了道,只是往常别人劫的新娘,那一日却是劫了新郎官。那进士也是个刚直的主,宁死不屈,三日之后竟真的在公主府被折磨至死。 李星盈未过门却真成了寡妇,她对那人倒是情意深重,愿为其寡居。只可惜她父母因为升平公主的威势不敢收留她,进士一门也无人可接济她。 之前只听说她流落在外,陆思音进京的时候就听说这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小姐接连被骗,竟生生落魄到逼良为娼的地步。 她的叔父与陆思音的母家还有几分熟悉,陆思音母亲听说了这事便起了迎娶李星盈的念头。 这样的姑娘好安置。 此次进京陆思音就将李星盈从浮光楼里接了出来,送进了她叔父陈国公家。当初她也不算真的出嫁,只要明面上身份说得过去,就算颇有些争议也都不是难事。 绿英跟李星盈大概说了她们的盘算,那已历经苦痛的女子虽一口答应,但也不懂为何肃远侯不惜千辛万苦要娶她为妻。 “本来那日接她出来之后,便要好好跟她说个清楚的,”结果陆思音那日失魂落魄,哪里有这样的功夫,她叹了口气道,“罢了,明日咱们悄悄去一趟陈国公府。” “其实就算不告诉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真让她知道了内情,倒容易惹些麻烦。”绿英劝道。 “若她真的嫁我为妻,这一辈子也就是跟我一块儿寂寞冷清,就算不说出内情,总得她有个准备吧,”陆思音苦笑着,“再说,她肯为那进士牺牲至此,也是有情有义,这样的女子也不会如此背信弃义。” 绿英应下:“不过我觉着,既然有人要陷害您与端王,那这背后的人后头指不定还要生事。这婚事安排还得仔细斟酌。” “且走且看吧。” 第6章 马车被劫 绿英去陈国公府跟人说了一声,说是肃远侯叫妾室夫人要跟他家娘子说几句话。第二日陆思音便还是换上女子装束,戴上幕篱出门。 本来临走的时候绿英是想叫上明封的,可这一大早也不知道人去哪儿了,陆思音也说不必,于是就她二人一道出门了。 陈国公对自己这侄女的过往自然清楚,人是肃远侯府要留的,他寻了处僻静的院子好吃好喝伺候着也就是了。 陆思音看不见那李星盈的面容,但听她温言细语,也算是舒心。 “不知侯爷是有什么事要特意让娘子与我交代。”李星盈这几日脸色红润了些,不像绿英那日在浮光楼里见到的那般神思倦怠惶恐。 陆思音也是欲言又止了几次,才轻柔地跟她说,肃远侯会娶她为妻的缘故。 本来李星盈还觉得面前这姨娘的声音奇怪,沙哑得很,而后却因为她说肃远侯不能人道这话,顿时尴尬了神色,不去在意她的声音。 若是肃远侯有这样的隐疾,那日后夫妻之间便易生嫌隙,提前来告知也是情有可原,这样的境况的确也不好娶些高门之女,免得到时候闹出不必要的麻烦。 她领会了陆思音的意思,只说这婚事听他们做主就是,入府之后她便只想久居佛门,绝不多事。 绿英闻言带着陆思音去跟陈国公将一应嫁娶之事说了个大概,陈国公犹豫了一阵还是问:“老夫听闻,皇上与皇后,隐有为侯爷赐婚的意思……” “国公安心,在尘埃落定之前风声是断绝不了的,但李家娘子,我家侯爷是娶定了,也请国公听到外头任何闲言都不要当真。”绿英答道。 陈国公领会其中意,便让国公夫人将一应事情准备下了。 这一来二去就折腾了两个时辰,过了午时她们才从陈国公府出来。陆思音坐在马车里长舒一口气,心想总算将婚事定下,这马车颠簸向前,她倚在壁上休养。 却不知绿英今日怎么赶路的,那车外的马似是在这僻静巷道里嘶鸣一声,陆思音差点从座上跌了下去。 她正欲开口却听到绿英的声音。 “大胆!你们……” 可她的声音就断绝在这四个字之后。陆思音心提了起来,马车的帘子被人从外头掀了起来,一股寒气顿时钻入了马车内。 “找到你了。” 言渚看着自己的侍卫将被打晕的绿英拖到墙边靠着,翻身就进了马车里。 陆思音缓慢挪动着,心一横直直就往外冲。 可惜她还是被一把拉了回来。 言渚抓起她的手腕就将人拖回了自己身旁。 “想出去?” 她侧坐在言渚的身边,将头偏在一侧不愿正对着他,下巴却被他捏住掰了过去。 “抱紧。” 言渚说完,陆思音却不动作,死死闭着嘴,哪想到身下的人突然抱着她起身,她觉得自己要跌在地上下意识便去搂住言渚的脖子。 两声轻笑落入她怀中,言渚抱着她便跳下了马车。 她看上去并不纤细柔弱,但抱起来却不吃力,就是人有些闹腾。 “再动我就把那个女人给杀了。” 言渚冷声道,陆思音敛眸不再动作。 她悄悄解下自己的香囊,被他带上他的马车时装作挣扎伸手去拉马车外侧,顺着那木刺将香囊挂在马车隐秘处。 绿英看着那马车渐行渐远,只恨眼前混沌看不清东西也难以站起来。 突然耳边似有响动,明封从檐上跳了下来,掀起马车帘子发现陆思音不在其中又赶紧去看绿英状况。 绿英指了指一个方向:“马车,劫走了……” 明封眼露寒光便要上前,绿英拼了所有力气对他道:“别在外头闹出动静,悄悄将侯爷接回来就行。” 他点头,鼻尖嗅到了一股花香味。 是侯爷的香囊。 他捕捉着那气味跟上。 言渚将陆思音放下,她身下便是一层舒适的软垫,陆思音贴着马车坐在一边,手捏紧盘算着如何躲过面前的人。 “过来。”言渚忽然伸手扯过她的手,掀开她的袖子露出手臂。 陆思音真是要被气笑了,这世上哪里来的这般蛮横的人。 “这青紫痕迹是鞭子打的吧。”言渚发觉她手臂上的伤痕。 她才开始学练鞭子,日前在院子里不小心打了自己几鞭。 这又怎么了?她皱眉。 “你家侯爷果然打你了,”他笃定道,见她疑惑不解,他又道,“不是他吗?家中内妾与人私通,在京城里这样的事,打死人的都有。你别担心,我会接你出来的。” 自作多情。 她摇了摇头,言渚轻笑:“好歹你这是条命,我可不想你因我枉死,不必觉得麻烦我。” 这皇家究竟是如何教养子弟的…… 陆思音觉得头疼,沉了口气,低眉顺目做了个手势,叫言渚坐得离她近些。 言渚以为她心思松动,这方才靠近,不料身旁女子突然转过身,她右手紧握微有寒光闪过,而后一支簪子就插入了言渚的左侧胸膛。 她是估摸着朝他心口方向去的,只可惜言渚反应过来微微闪躲,让她扎进了靠锁骨的地方。 那簪子本没有多锋利,细细一支穿破衣衫已是难得,没入皮肉不到半寸。这样的力度也知道她是下了狠劲的。 不刺他一次,总是想不通,于她而言,他分明是个仇人。 面前的人却半天没有动静,她也不敢乱动,只觉得抓着自己的两只手越来越用力。 “气消了?” 良久之后言渚轻声问了一句,陆思音微楞,他握着她的手将簪子拔了出来,而后将自己的衣衫脱下看了一眼左胸处,倒是出了一点血。 那簪子又回到了陆思音手里,言渚道:“你要是还觉得不够,多刺几下也行。” 他以为她是在为那一夜的事生气,陆思音不语也不敢再扎,面前的人与那夜不顾她死活的又仿佛不像一个人。 言渚穿好衣裳看向发愣的她,想起那夜她在他手心里写的那个字,默了片刻道:“容娘……以后就叫你容娘,可好。” 陆思音听到“容娘”二字的时候神思回转。 他的喉咙贴着她的肩,声带震颤传到了她的骨头里。 她骗言渚,她的名字是“容”。其实也不算骗,因为她每每以女子之身出门,绿英便会说她是肃远侯的妾室,容娘。 但容娘从来就没有存在过,只要陆思音还活着,容娘就永远不能存于世间。 她也曾在碧玉之年时穿上侍女衣裙,让绿英为她扮上妆容,却为此被母亲打了一顿,又在祠堂前跪了一夜。 眼前这个人只当她是个叫容娘的女子,仿佛容娘真的活在这世间过。 过了一阵,他从衣裳怀中拿出一把匕首塞在了陆思音手里。 “从火堆里捡回来的,刀刃倒是没烧毁什么,我叫人重新做了皮鞘又磨利了些,你带在身上吧。” 陆思音摸了摸那匕首的形状,想到就是那把被她拿去跟尸身一块烧了的,那上头似乎还镶嵌了颗宝石。她握紧那匕首,微微将它从皮鞘中拔出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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