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写好,用胸口余温捂了捂,染上他的气息。层层包裹,这才命人送出去。 回来捧着她的信又看了好几遍,指尖摩挲,好似摸着她的字就能摸着她的人。但情意绵绵之际,也不忘拆开禀报公主府动静的暗语书信。 他人不在面前,看不见她,更得每时每刻都知道她做了什么见了谁说了什么话。 外面夏风呼呼,大室内干燥闷热,侍女们跪坐窗下摇扇添冰,忽然听见桌案断裂劈开的声音,伴随简椟书信挥落一地,高大挺拔的黑影从室内冲出,一阵风走过,杀气重重。 外间议事的宾客和幕僚听见动静,纷纷抬头看去,只见六殿下眉目紧锁,一张俊脸紧绷着,比青鼎里消夏的冰块更冷寒。 这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众人心中惶惶,有几个满腔热血胆子高人一等的宾客,作势就要替主人排忧解难。可惜没来得及一展拳脚,主人家自己就先提议——今日先歇歇,结伴行猎去。 同行之人察言观色,六殿下刚才让人出去送信的时候还是很兴高采烈的,现下冷着张脸出府行猎,大家自然得小心谨慎。 今时今日,能在这个关口伴随班哥左右的人,没一个不是家族里的人精子。 唯一于人情世故上稍逊的二愣子元小将军,于前些日子被父亲给予重任,务必让他在长安站稳脚跟。他有心问一问宝鸾的近况,也被班哥打猎时的嗜血凶狠吓退,直到结束行猎,没敢多问什么。 板车上摊开的猎物面目全非,曾经叱咤山林的猛兽血肉模糊,全是被活捉肢解的。元小将军深深呼一口气,鼻间浓厚的血腥气挥之不去。 行军出身的家族培养后代,从不避讳杀戮,残暴的行猎他也参与不少,但像今天这样的,还是少见。 发起今日这场屠杀的刽子手高高坐在马上,一身暗纹紫袍,芝兰玉树。他年轻英俊的面庞并不吝啬笑容,和身边人有说有笑,丝毫不见方才林间的暴戾。 权柄者愿意示以随和亲近的形象,底下的人自然高兴应着。这一批世家子,不管平日里如何放荡不羁桀骜不驯,涉及个人前途家族利益,头颅该低就低。 天之骄子不可多得,而他们之中,只能有一个天之骄子。 人皆有七情六欲,发脾气很正常,从不发脾气才叫人胆战心惊呢。天之骄子不高兴时,怎么办?自然是哄着他高兴。 遗憾的是,这位不需要人哄,一场称不上代价的行猎,就已让这位殿下恢复冷静自持的风度。 无可挑剔的俊美长相,配上如沐春风的笑意,几乎不必费心,就能娴熟地让所有人安心听命。 然而在这游刃有余的表象下,汹涌的暴躁涨满胸腔,他手里的缰绳越握越紧,掌心勒出近似血痕的红印。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骏马华服,这之后每隔两三日便要来这林中走上一趟。直到泰山封禅的事准备得差不多了,班哥快马加鞭回长安,泰山山林周围的生灵们才得以解救。 班哥回来悄无声息,宝鸾毫不知情。此刻她正在公主府,和齐无错赏花看画。 花是安郡王府送来的,算得上是奇珍异宝,相比而言,送来的画像就有些寻常了。唯一可取之处是画中人栩栩如生,倒有几分名家风范。 “他倒懂得做样子。”齐无错不满地拨弄花瓣,一手将画像捧起来看,纳闷:“这个病秧子不会是想假戏真做吧?痴人做梦!不过嘛,这画得还挺好看。” 宝鸾指着画中人道:“他画的是我能不好看吗?” 齐无错撇撇嘴,说:“如今旨意也下来了,嫁娶的行头几年前就备好了,只差择个日子,便能成事。” 宝鸾笑着说:“未婚夫有过三个,丈夫还是头一个。” 齐无错翻白眼,重重地哼一声,嘟嚷:“病入膏肓快要入土的人,算什么丈夫,择的日子远一点,说不定连成亲都撑不到。”宝鸾说:“所以才要尽快成亲,好让我做寡妇。” 正说着话,忽然轰隆一声,花园里堆砌的山石倒下好大一块。她定晴一看,数月未见的班哥气势汹汹而来。 糟糕!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宝鸾下意识拉过齐无错就要跑,齐无错先行牵住了她的手。他没有看到山石后面走出的班哥,以为是地震,大喊:“地龙翻身,小善我们得去空地才行。” 齐无错关心则乱,心思全放在如何保全宝鸾身上,竟连班哥已经走到身后都不知道。 班哥面色冷戾,眼神如刀,掠过齐无错的后背,停留在两人紧牵的手。 自他出现在视野之中的那刻起,宝鸾就一眨不眨地观察他。见他抬眉,心弦更是紧绷到了极点。“齐无错,快跑。”她小声又快速地对齐无错说,“他回来了。” 齐无错不解其意,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抓着她的手仍不放开,见她停留在原地迟迟不动身,急得不行,恨不能一把抱起她就跑:“小善你傻啦,这种时候还不快逃命,发呆做什么!” 眼见班哥越来越近,手里一把锃亮的宝剑,锋芒毕露,好似要饮血。宝鸾急得快哭,不停推齐无错:“你快逃命啊!” 齐无错后知后觉,终于意识到班哥的存在。大惊失色。但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宝鸾。 “小善你快走,我拦着他!” 这种时候他还只顾着她,实在叫人感动。宝鸾不知是哭好还是笑好,攘他往前:“他不会对我怎样,但他可能会杀了你。你快走,我求求你。” 见他还是不肯走,立马掉眼泪:“你留下作甚呢,你不走,我再也不见你!” 齐无错不怕死,可他最怕宝鸾含泪的眼睛。但凡她恳求之事,他几乎无法抗拒。依从本能,他远远地跑开,翻上墙头。深深地望了一眼,才咬牙离去。 班哥要追,宝鸾一把抱住。她紧紧箍着他的腰,全部的力气用来阻拦他追人。 “他已经跑掉了,你停下吧。”她挂在他身上,被带动着往前踉跄几步,气喘吁吁。 班哥低眸看。她云鬓散乱,步摇微颤,脸上泪光点点,惊恐又担忧地望着他。 “收起剑,好不好?” 他一动不动,身体硬如铁。但眼睛已经不再似刀凌厉。 她再接再厉,水葡萄似的眼儿柔情款款,企图用温柔迷醉他,小脸贴着他的心口蹭了蹭。 班哥手蓦地一松,长剑滑落跌地。 他两手揽她肩,将她从怀中捞出,狠狠瞪着她,恨不得咬上两口。 宝鸾被瞪得心都要跳出来,只好先发制人,踮脚扑上去轻轻一吻。 亲完了舔舔嘴角,羞答答假惺惺,明知故问:“怎么一回来就臭着脸,见着我不高兴么?”大言不惭,“亏我每日都想你呢。”
第126章 班哥知她骗人,却还是忍不住相信。 “是吗?你每天有想我?” “当然,骗你是小狗。”宝鸾细声细气,窥他的脸色仍是冷冰冰的,尝试去拉他的手晃了晃。 “瞧你眼下青黑,一看就是连夜赶路所致。袍子上全是灰泥,脏死了,随我去梳洗吧。” 他高大伟岸的身躯好似山石般坚固,推拉了几下,仍是不动,宝鸾抿抿嘴,水雾蒙蒙的眼,秋波流转。 眼睛是多情的,掩盖了一切紧张担忧,可惜腿不听使唤,暴露了主人随时准备跑路的意愿。 她才刚动一步,反手被人拉住。“去哪里?”他问。 宝鸾说:“唤人来伺候你。” 他反客为主,紧紧攥着她的手带着往前:“走吧,我先去梳洗。” 梳洗不在别处,自然在她屋里。府是他建的人也是他选的,在凉州和在长安没什么区别,他亦是这里的主人之一,无人敢异议。 他两眼不错地看着她,不让她离开一步,宝鸾坐了一会儿耐不住,何况他目光铮铮,好似随时会发难,实在难受。便想找个理由先离开。 她柔声说:“我乏了,先去小憩一会儿。等你梳洗完,我再来和你说话。” 班哥命人搬来软塌,意思很明显——既然乏了,就在这睡下。 宝鸾气闷,站起来就要往外走:“你在这洗澡,我看着做什么。” 班哥正在解衣裳,停下动作。挥挥手让人都出去。 宝鸾知道他平日不喜欢侍女近身,更衣沐浴皆是由长随来。因着她在面前,所以不让长随进来,才唤的侍女。 这下侍女全被打发走了,就剩他们两个。难不成想让她伺候? 她可不干。虽说他提前回来很是吓人,许是为兴师问罪而来。但这不意味着她得伏地做小伺候他。就连随军时条件艰苦,她也没干过这些细碎活,当时全由他包揽。 宝鸾正要说些什么,忽然见班哥从换下的衣袍里拿出一个金链环,捧到她面前。 这金链环做工精致,雕刻一对水鸳鸯,不知出自哪个巧匠之手,别致的很。宝鸾拿在手里翻看:“这是给我的礼物吗?多谢。” “喜欢吗?”他低声问。 宝鸾自然得捧场:“喜欢。” “喜欢就好。”话音刚落,他将金环中的一个套在她手腕上。将另一个套在自己手上。咔嚓一声,小小的金链环竟藏有机关,由大变小刚好贴合手腕粗细,牢牢锁住人。 连接两头的金链由短变长,抽丝一般细细绵延。竟有一丈多,比头发丝还薄。却怎么也扯不断。 班哥止住宝鸾挣扎的动作:“仔细弄疼了手。此乃鲁班后人所制,你打不开的。” 说完,他自顾自地褪了衣服,走进室中央的水池里泡澡。 宝鸾拿削石如泥的匕首割链子,结果刀碰出豁口来,链子连个裂缝都没有。 链子砍不断,只得从金环上入手。可金环比细链还要牢固,而且严丝密合,根本无从下手。 班哥看她气急败坏地在屋里走来走去。那样子恨不得飞脚踢地,声震屋瓦。他往后一仰,靠在池边,露出几日来的第一个笑容。 “小善,听说你要成亲了。这是我给你添的妆。” 阴阳怪气的,宝鸾知道他终于开始发作了。虽然一直有准备,告诉自己要耐心要好好和他讲道理,可是看到他这个死样子还是会被气到。 他竟然拿这样的东西锁住她,还笑得那么开心!宝鸾气性上来,全然忘记自己想要说服他的初衷。走到池子边的雕柱,绕了几圈。往前扯链子,拔河一般,认真较劲。 班哥手被扯的生疼,仍然在池子里呆了一会儿。看她不放弃,这才被迫出浴。 美人出浴,本是秀色可餐。可惜这位美人是冷阎王。不但不秀色,反而让人毛骨悚然。宝鸾大喊:“你穿衣服。” 班哥气定神闲,举起套了金环的手:“手疼穿不了。” 宝鸾闭着眼:“那就唤人给你穿。” 他已经走到面前来,水气沾上她的衣裙:“可我不想被别人瞧了去,难道你愿意让别人瞧见我这样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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