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节尚有些寒凉,京城未到裁制春衣的旺季,铺子顾客稀少。 掌柜殷勤招呼林知雀,先含蓄问了预算和需求,转眼找来两匹颜色不同的料子,笑道: “姑娘要做荷包,锦缎丝绸最佳。这些都是江南细丝,您摸摸这质感,到哪儿都拿得出手!” 林知雀亲自上手,果然细软丝滑,丝质柔亮,若是做成荷包戴在身上,阳光下还会泛柔光。 她长在金陵,那儿桑蚕纺织比京城繁茂,自幼司空见惯,一摸就有分寸,知道掌柜并未诓她。 “那就......要这匹月白锦缎吧。” 她回忆起殷惠儿的话,侯爷喜欢浅色,其中最爱月白色。 这两匹料子,正是一黑一白,所以她犯不着纠结。 恰在此时,裴言渊躲避嬷嬷而来,闻声走到她身旁,盯着月白锦缎看了一会儿,忽而弯起唇角,看似漫不经心地开口,道: “你知道你的......心上人,” 他顿了顿,剑眉微微皱起,很是不习惯这个称呼。 想来也是可笑,他明知真相,还要陪着她演戏,但也只能如此,轻叹一声继续道: “他,喜欢什么样的花色和纹样吗?” 林知雀走向柜台,正数着碎银付账,不大想理会这家伙,信口道: “我当然......” 还未说完,她迟疑地停滞一下,歪着凌乱的脑袋,较真地思索起来。 目前她所知道的一切,都是殷惠儿告诉她的。 其实她也清楚,她与殷惠儿关系微妙,并非同路人,甚至还有过节。 殷惠儿确实有可能说假话,故意让她做成侯爷不喜欢的模样。 只不过,她太过心急,听着觉得有道理,下意识选择了相信。 林知雀一时拿不定主意,但不想在这个讨厌鬼面前示弱,心底鼓了把劲,一本正经道: “我当然知道了,不必公子费心。” 听了这话,裴言渊并未反驳,笑意却愈发深沉,眸色盖过眼底嘲讽。 先前他还有些好奇,外人不知他的喜好,这姑娘或许有别的办法能够探听。 看来,终究还是高估她了。 月白是裴言昭最偏爱的颜色,纯洁无瑕,光风霁月,不染纤尘。 仿佛云端雪鹤,傲立昭昭朗日之下,此生都高高在上,无疾无苦。 然而,这却是他最厌弃的颜色。 高洁的背后是肮脏暴虐,以他亲人的尸骨为梯、血肉为桥,轻易登上权力之巅。 殊不知,黑白颠倒,撕开虚伪的外表,终有取代对方的一天。 他忆及往事,目光随着心绪一起变得冰冷,垂眸望着仅到他心口、一粒粒数着碎银的姑娘,从她手中抽过月白锦缎,转而拿起另一匹,错开目光道: “兴许......他会更喜欢玄色。” 说罢,裴言渊缄口不言,不觉间有些后悔。 他本不该多说的。 毕竟,他知道不该再与这姑娘有来往,无论她做成什么样,他都不会收下。 可他忽而想到,她打探成兄长的喜好不足为奇,因为侯府只认嫡长子,从不知废院中囚着另一个人。 裴言昭众星捧月,有太多姑娘打探他的喜好。 尽管这位姑娘或许是阴差阳错,却也成了其中一员。 但从之前种种来看,送饭也好,马车也好,这姑娘爱慕之人,明明就是他。 想必是她问起二公子之时,所有人都觉得荒谬可笑,默认是她记错了家中排行,想打探的定是裴言昭。 这让他倍感不适,甚至说不上缘由。 分明是极为寻常的事情。 因为这姑娘笨拙迟钝,不会循序渐进地表达爱意,碰巧弄混了人是情理之中。 不过,裴言渊很快将这份异样的不悦压下去,抑制住蔓延的心绪,再不多言。 “玄色?不......不会吧?” 林知雀眼见着手中锦缎被抽走,愣了一瞬,直觉感知不对劲,立即夺了回来。 纵使她对侯爷一无所知,对殷惠儿也有所怀疑,可不至于没有脑筋呀! 侯爷日常穿戴皆是浅色,喜欢浅色定是真的,怎可能莫名佩戴玄色荷包? 无论怎么想,都觉得十分违和。 她迷惑地蹙眉,斜睨着裴言渊,总觉得这家伙在捣乱。 上回她去竹风院旁敲侧击,他说的是墨青,亦是显然错误的颜色。 好不容易有了眉目,走到现在这一步,这家伙还信口胡诌。 她现在可清醒了,才不会被误导呢! “我就要月白,掌柜的包起来吧!” 林知雀坚定原本的选择,刚好数完最后一点碎银,依依不舍地再看最后一眼,全部交到掌柜手里。 * 出了铺子,天色已是不早,他们不得不加紧动身。 有了来时的经验,林知雀灵光许多,抢先坐了没有漏风的位置。 如此,既能远离那个孟浪的登徒子,又能不再挪动,以免闹剧重演。 暖阳透过缝隙,洒落在光滑细腻的锦缎上,看得人忍不住一摸再摸。 她渐渐平和下来,端详着布料出神,唇角扬起乐观纯澈的笑意。 仿佛已经看到锦缎做成荷包,送给侯爷,一切都变得顺利,婚约风光履行。 裴言渊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幽深眸光闪过一丝顾虑。 她如此固执却用心良苦,到时候受到挫折,不会又要拽他袖子落泪吧? “你别有太大指望,他.....你心上人,他不一定喜欢。” 他斟酌着开口,看在她实在天真的份上,没有说得太残忍。 林知雀幽怨地怼他一眼,转过头捂住耳朵。 不中听,不爱听,乌鸦嘴! 她正在兴头上,很难想象上好的锦缎配上刺绣,还有她的那份心意,侯爷会狠心回绝,信誓旦旦道: “他肯定受用,走着瞧吧!” 裴言渊不以为然地收回目光,但笑不语,任由她去。 原本还在想,此后不再见她,既然这么说,那就瞧最后一回吧。 反正,连拒绝的理由,都明摆着了。
第17章 17 、上药(重制版) 往后的日子安宁平淡,相较于前段时日的状况百出,仿佛是惊涛骇浪席卷后的水面,终究归于风平浪静。 林知雀白日里研究荷包纹样,夜里安心歇息,时而与桂枝闲话,一晃就过了好几日。 这日子看似没什么不好。 只不过,日复一日,闷在倚月阁的方寸之地,总觉得枯燥乏味,提不起精神。 之前去竹风院,要思忖如何做饭,如何说话,揣测那家伙深不见底的心思。 现在想来,虽然有些累人,但在沉闷的日子里,还算是有趣。 林知雀思绪一滞,杏眸望着夜幕眨巴几下,忽而被自己的念头逗笑了。 竹风院是最死气沉沉的地方,侯府无人愿意去,她当初亦是如此。 无论怎么看,都应该庆幸不必再去。 她定是太久没出门,愈发糊涂了! 林知雀无奈地甩甩脑袋,放下手上做了大半的针线,斟酌一番还是按捺不住,想出去转转透风。 白日里守着规矩,怕四处走动惹人闲话。 这时天色已晚,去人少的地方散步消食,应当无妨了。 说走就走,她利落地收拾起身,知会桂枝一声,兀自借着明月清辉出了门。 * 春夜晚风温凉,夜色朦胧,堪堪勾勒出纵横交错的小径。 侯府深宅大院,林知雀本就不大熟悉,一时兴致过后,越走越是迷糊,只能顺着月光前行,渐渐找不着北。 她懵懂地停下脚步,环顾四周,极力想弄明白身在何处。 但只看清大致轮廓,隐约有些眼熟,难以判断。 恰在此时,微风拂过,一阵“沙沙”声清晰可闻,脑海中恍然浮现出许多画面。 ......竹叶轻响,竹影微晃,这儿竟是竹风院。 林知雀心头一亮,这条路走过许多回,闭着眼睛也能回去了! 她加快脚步,忽而瞥见院门竟然开着,点点火光格外夺目。 三道身影围着火堆对峙,皆是死死盯着对方,气氛剑拔弩张。 “好好的日子,谁允许你们烧纸钱的?!晦气!” 刻薄的指责传入耳朵,林知雀怔了一下,蓦然觉得有些耳熟。 ......似乎是,侯爷身边的千帆。 他怎么在这儿? 侯爷向来疼爱弟弟,难道侍从不应该追随主子吗? 她困惑地蹙眉,悄然藏在院门背后隐蔽处,探出半个脑袋观察。 “今天是夫人的祭日......” 嘉树沉着脸,愤恨地瞪着他。 “什么夫人?她就是个罪奴!拉去乱葬岗都嫌脏,哪用得着烧纸钱!” 说着,千帆厌弃地一脚踏在火星中,狠狠踩踏几下,将烧了一半的火堆踩灭,嘲讽道: “罪奴生的孽障,就是不懂规矩。” “你说什么呢!” 嘉树忍无可忍,气得从地上猛地跳起来,冲上去就要打人。 不许烧纸钱是老侯爷定下的规矩,他认,但不能平白无故这么说公子! 他使出了全身力气,挥起拳头就要砸向千帆的面门,却倏忽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拦住。 微弱火光边,裴言渊一言不发,颀长的身影映照在砖石上,眸中翻涌着幽深夜色。 他轻易拽住嘉树的手腕,墨青衣摆随风而起,几不可查地摇头。 眼底似是闪过轻蔑冷厉,却转瞬即逝,好似从未出现过。 千帆愈发得意,绕着他踱步一圈,上下打量,扯过颈间白玉坠子,抛掷着掂量几下,轻蔑道: “算你识相,这东西归我,今夜放过你。” 他将坠子置于掌心,满不在乎地转身离开,突然喉间一紧。 刹那间,裴言渊拦在他身前,死死掐住他的脖颈,单手就将他拎得双脚离地,眸光冷得可怕。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且力道越来越大,窒息与压迫铺天盖地地卷席而来。 “松手。” 淡漠的声音毫无商量的余地,像是不可抗拒地命令。 只有仔细看去,才发现他身形微微发颤,仿佛已经克制许多。 “咳咳咳......” 千帆面色涨红,被勒得喘不上气,恼恨地瞪着裴言渊,嘴硬道: “不就一个破坠子嘛,我还看不上呢,给你!” 话音未落,他对准尚未燃尽的灰烬,信手一抛,精准将玉坠子丢了进去。 “哐当”一声脆响,坠子埋入火堆,很快就被淹没、吞噬。 裴言渊气息一凝,眼眶在火光中泛上点点血红,墨色瞳仁闪过一丝杀意。 千钧一发之际,理智终究占据上风,他眸光恢复沉静,冷笑着松开力道。 “你......你等着!” 千帆面上挂不住,偏生不能拿他如何,咬牙切齿地威胁一番,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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