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如何打断,幽深眸光闪过无奈,终究什么都没做,权当没有发现。 罢了,夜深人静,若是说破,她今夜恐怕会睡不好吧? 林知雀又蘸取了些伤药,仔细抹了两层,努力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伤口上,不去看他的面容。 这家伙今日有些不同,不仅没有挤兑她,还似乎很受用? 他怎么还没喊停,该不会想让她一直抹下去吧? 方才上药是他暗示的,她只想意思意思而已。 他应该知道这样不合适,应该像从前那样,让她放开才对。 ......伤的是手,也不是脑筋啊。 气氛莫名的静谧,悄然在他们周身环绕,她无所适从地咬着下唇,绞尽脑汁找话题,开口道: “这药我用着不错,以后让嘉树给你抹。” “你用过?” 裴言渊怀疑地出声,仔细在她柔夷般的手指上打量,才发现食指指尖包着一小块纱布。 “是啊,针线活繁琐,许久不做都生疏了,但时间不等人的。” 林知雀只当是闲谈,没放在心上,随口道: “荷包那么小的东西,刺绣要精致细巧,做的不好只能拆了重来。” 裴言渊不再接话,目光停留在她刺破的指尖上,欲言又止良久,终究兀自勾唇摇头。 这姑娘的执着心意,他今日算是再次见识了。 深夜冒险来竹风院,费心上药,还为了他多次暗示不会收下的东西,劳神费力至此...... 也就只有她了。 到了这个地步,他觉得无论如何都劝不住了。 二人再次沉默下来,这回林知雀是真想快点结束,否则再拖下去,回倚月阁不大方便。 她利落地抹完最后一处伤口,欣慰地笑了笑,辞了裴言渊往回赶。 待她走后,嘉树才悄咪咪猫腰进来,一顿捶胸顿足,懊恼道: “公子,我真该死啊!想锁门来着,一不小心拿错锁了!” 但他嘴角止不住地上扬,遥望那姑娘的身影,不禁感慨万千,为之动容。 她真的,太感人了。 不仅能理解公子的心结,包容他的行为,关心他的伤势,还为了做定情信物,牺牲这么多。 如果公子还是不为所动,当真是天理难容! 裴言渊沉着脸看他,他立即收起狡黠,壮着胆问道: “公子,那荷包......您会收吗?” 良久,他没有等到回答,也是第一回 没有回答。 只有春夜微风,轻柔抚过竹叶,仍带着清甜芬芳。
第18章 18 、异样 几日后,春昼渐暖,院子里的花苞悄然绽放,小雨淅淅沥沥,水汽在日光中氤氲。 林知雀终于做好荷包,捧在掌心看了又看,满意地露出贝齿,笑得甜润期待。 仙鹤祥云栩栩如生,月白锦缎柔软丝滑,在阴雨天都闪着暗光,流苏末端缀着南红珠子,与鹤顶鲜红呼应,如同点睛之笔。 她小心翼翼地收好,想等侯爷下次来时给他,可过了一旬仍不见身影。 日复一日,林知雀等得烦闷,亦不喜欢这么空等下去,打算主动去书房找他。 天色灰蒙蒙的,春雨细密斜织,她在屋内歪着脑袋发愣,雨一停就出了门。 侯爷书房离得远,要穿过连廊与小径,她并不熟悉,又天生记不得路,一路走一路打听,七弯八拐才来到门前。 林知雀舒出一口气,紧张地整理衣摆与鬓发,掌心攥着荷包,胆怯地靠近一步,伸手就想推门。 “姑娘且慢!” 千帆立刻在旁边阻拦,面露难色道: “侯爷忙着呢,没时间见姑娘,不如您去廊下等等?” “哦......好。” 林知雀懵懂地应声,乖巧退后等待。 过了一会儿,天色愈发阴沉,细小水珠飘落,眼瞧着就要下大雨,她怕淋在半路,再次上前道: “我找侯爷有点事,你去通传一下吧。” 千帆还想找借口,但见她说得合情合理,实在推不掉,只能不耐烦地进屋。 门一打开,娇俏的笑声飘了出来,掺杂几道低沉宠溺的调笑,听着就让人浮想联翩,脑海中皆是相依相偎的温存画面。 林知雀愣怔良久,甚至怀疑是她的错觉,诧异地睁大双眸,心头忽而一紧。 她趁着门口无人,快步从廊下行至门前,却听到屋内抱怨几句,声音娇柔妩媚,似是缠着情郎不肯放手。 随后传来侯爷的温柔安慰,还有衣料摩挲的响动,脚步声逼近门口。 裴言昭冷着脸出来,衣衫齐整,发冠却有些歪斜,双颊泛着沉醉的薄红,不悦地质问道: “谁允许你来的?” 说话间,他一步步逼近,眸中没有半点往日温润,烦躁地紧盯着她。 林知雀不得不往后退,一寸寸从门口挪开,退回到廊下的空地上,睫毛微微湿润,声音微弱道: “我......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话音未落,天际传来一阵响亮的春雷,“轰隆隆”地在耳畔炸开,乌云遮天蔽日,光线黯淡得恍若长夜。 雨点挑衅般砸在头顶,见她毫无反抗之力,得寸进尺地打湿发髻与衣衫,最终倾盆而下。 连廊下,一袭粉衣的姑娘掩面逃离,脚步慌张凌乱,边跑边系着松垮的腰带。 雨点越来越密,千帆撑伞站在侯爷身边,不让他淋到一丝一毫,衣摆雪白洁净。 林知雀孤零零站在雨中,与裴言昭相隔一段距离,视线湿润模糊。 水珠顺着发丝滴落,浸透单薄的春衣,鼻尖酸涩发堵,一时间手足无措。 还记得刚到侯府时,领她进门的嬷嬷夸她长得美,侯爷肯定放在心上。 她以为这便是“心上人”,加之想履行婚约,也把侯爷当做“心上人”。 所以,那次撞见侯爷与殷惠儿,她只当是个意外。 事到如今,她才发现一个事实—— 侯爷的心上,简直站满了人! 兴许是骨子里的自尊,她攥紧了荷包,忽然不想送给他了。 毕竟为此耗费心血,送给一个不懂珍惜之人,还不如随便丢给一个讨厌鬼。 林知雀想扭头就走,可双腿定在原地,好似有其他想法。 其实她渐渐明白,真正想嫁的,只是侯爷的身份而已。 哪怕裴言昭再糟糕,她似乎都没有太大的触动,只怕婚约无法履行。 东西做了,人也来了,白跑一趟多不值得,还不如表示一下心意。 大不了,下次不干就是了。 她理清思路,压抑地憋着一口气,将荷包从掌心拿出来,想若无其事地给他。 谁知,还没拿稳,裴言昭似是没了耐心,潦草扫她一眼,冷声道: “既然知道不该来,下次就别来。” 说罢,他不想在雨中待下去,根本没注意她手上拿着什么,快步从她身边走过。 甚至觉得她挡路,肩膀撞了一下,把她撞得摇摇晃晃。 林知雀轻呼一声,极力稳住身形,手上力道松开,荷包轻飘飘落在泥水中。 月白锦缎沾上污渍,泥垢星星点点,遮盖住精致细巧的仙鹤祥云。 到底是费心思做的东西,尽管没人喜欢,她还是有些心疼,下意识捡了起来,怨怪地瞪了一眼裴言昭。 不要就直说,何必糟蹋? 她明明做得很好,拿出去卖钱也能换不少银子呢! 恰在此时,几个侍女说笑着走过,不知是讲着什么趣事,还是在笑她。 林知雀忍无可忍,也不想纠缠,干脆转头跑了出去。 * 她闷头冲出雅致院落,浑身湿透,漫无目的,走累了就停下歇息,始终不敢抬头看人,心底仿佛压着一块石头,说不出的郁闷。 经过倚月阁时,她脚步一顿,终究没有进去。 那儿住着她不想见的人,与侯爷做过苟且之事。 哪怕是桂枝,也会问起今日的事,她并不想再回忆一遍。 林知雀任性地闭上双眸,视而不见地跑开了。 她不知还能去哪里,还有哪里能容身,索性把一切交给双腿,任由着它们奔跑。 直到小腿酸麻,再也走不动,才缓缓停下脚步。 雨丝细密朦胧,如烟如雾,西风也大了起来,吹得竹叶“沙沙”作响,雨滴坠在她衣领中。 林知雀恍然抬头,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竟然又到了竹风院。 她望着寂寂墨竹,颓败围墙,还有沉静院落,忽而觉得安静下来。 方才充斥心间的凌乱缓缓褪去,呼吸归于平稳,愣怔地伫立门前。 要进去吗? 她问着自己,还没回答,双腿就先行一步。 尽管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要来这里,若是进去,可就又要见到那个家伙了。 踌躇之时,院内传来脚步声,似是有人听到动静,过来一探究竟。 裴言渊撑着油纸伞,容色淡漠防备,一推门却发现是她,茫然无助地站着不动。 他抿着薄唇,幽深眸光中闪过几分犹豫,立在阶前俯视她,终究一言不发地侧身让路。 林知雀窘迫地搓着衣角,埋头进了院门,筋疲力尽地蹲在地上,逃避般躲闪他的打量。 “你来做什么?” 裴言渊从未见过她这么失落狼狈的模样,声音缓和几分。 记忆之中,无论何时,这姑娘都太阳般笑得乐观开朗,笨拙地与他接近。 林知雀懵懂地摇头,一句话也答不上来,心底泛上一股酸痛无力。 仿佛是浑身忽然放松,吊着的一口气也跟着松懈,失落与难过后知后觉地翻涌。 她眼圈泛红,小身板缩成一团,在雨中抱着膝盖低声抽泣。 裴言渊不解地凝眉,听到哭声下意识排斥,那句淡漠的“不许哭”欲言又止。 但这姑娘实在哭得伤心,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真心实意,像是遇到天塌了一般的伤心事。 他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颀长身姿伫立在她身侧,平稳撑着油纸伞,将她罩在伞内。 良久,抽泣变为委屈的哽咽,好似在宣泄着不满与愤恨,不知不觉间贴着他的双腿。 他眸光一凛,想把她推开,但瞥见她满脸泪痕,始终没有动作。 油纸伞微微倾斜,彻底将她庇护,雨丝随风斜斜飘洒,打湿了他半边衣摆。 二人谁也没有说话,一如那夜上药,安静地听着雨滴落在伞面上。 滴答,滴答。 ...... 待到身侧之人平复些许,裴言渊才稍稍弯腰,冷静问道: “为何要哭?” 林知雀抹着眼泪,吸着红彤彤的鼻尖,歪着脑袋思索这个问题。 其实她也不明白,方才在侯爷面前还好好的,一见他就绷不住。 难不成是这家伙总是气她,还最见不得她哭,所以有了下意识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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